祺穆站在原地大脑飞速转动,只要过了那个拦住他多年的坎,后面便是水到渠成,全都串联了起来,他又想到:“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再回想之前母妃说过的话,这一切都连起来了,一丝不差。

    小麂看到被子掉在地上,叫了祺穆好几声他都没听见,小麂只好自己放下红薯去捡起被子,伸手拍了拍想的出神的祺穆:“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祺穆恍然回过神:“哦!没事儿!”

    “那赶紧盖上吧!忽冷忽热的容易生病。”

    祺穆乖乖坐下,小麂为他盖上被子,又开始在脑海里仔细推敲事情的原委,既然找到了事情的起因,那自然就能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小麂把刚烤好的红薯递给祺穆,祺穆接过去就咬,小麂惊呆了,问了一句:“殿下,你不烫吗?”

    祺穆回过神终于感觉到嘴里的烫了,张大嘴不断的哈气,小麂在一旁看的咯咯直乐。

    祺穆吃完红薯没过片刻便道:“我有些困了,先歇息了。”

    小麂将手里的红薯放到火堆旁熥着:“奴婢这就给殿下准备热水沐浴。”

    小麂起身为祺穆准备浴汤,没一会儿就好了:“殿下,去吧!”

    祺穆躺在躺椅上又出了神,小麂走近摇了摇祺穆的胳膊:“殿下,水好了!”

    祺穆这才回过神,应道:“好!我这就去!”

    祺穆走后小麂又拿起红薯,还很热,躺在躺椅上一边摇一边吃,看着深邃暗蓝的天空,天上一轮明月,一旁的云彩也被照的带着亮边,一直盯着就能真切的看到月亮在云里行走,她知道祺穆就在房里,透过窗户的烛光也带着安稳,深秋微凉,心底却涌上来一股暖意,看着看着在躺椅上睡着了,以天为被地为席,在囹圄里寻到一丝洒脱之意,嘴角带着笑意。

    可是没过多久竟被扰了清梦,小麂迷迷瞪瞪的睁眼,看到祺穆一身玄色中衣站在一旁,小麂半眯着眼,睡眼惺忪,慵懒的声音缓缓道:“殿下,怎么了?”

    祺穆把小麂叫醒了:“怎么又在院里睡了?天凉,快回屋吧!”

    小麂眼睛都睁不开了,依然嘴硬道:“没睡着,就是眯一下,这就回屋。”

    祺穆无奈皱眉,小麂常在院里躺的忘了时辰,夏天还好,无非被蚊子咬上几个包,秋冬就太凉了,容易生病,他也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日就寝前都会看一眼院里,如果小麂还在就让她赶紧回去。

    小麂揉揉眼睛起身:“这就回去,殿下赶紧歇了吧。”

    祺穆看着小麂的背影,进屋关门,自己也仰头看了一眼让小麂入迷的天空,似有些意思,却也不甚有意思,还不至于让他此时空留在院里欣赏,未做停留,转身回了房间。

    之后的几天小麂常常看到祺穆走神,多次叫他都听不到,课堂上先生说下课他也听不到,经常是所有人都走完了,小麂在学堂门口没有等到祺穆,走到学堂内才发现整个学堂只剩他一人了,他却还未察觉。

    虽然已是深秋,这日却忽然下起了可比盛夏时节的大雨。

    雨声轰然,乌天黑地。

    下了一下午依然没有要停的意思,院里已经积了一层水,房顶被小麂反复修修补补,已经很少漏雨了。

    深夜,雨依然哗哗的下个不停,祺穆躺在床上丝毫没有睡意,自从他想明白那件事情之后,就再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皇上踹母妃的一脚和皇上任由哭闹的自己被李公公抱出大殿,比以往更清晰的轮番在脑海里上演。

    想的出神的祺穆倏地被雷声惊醒,外面狂风骤起,雨如银河倒泻,风声和雨声掩盖住了一切声音,也将外面停留的所有东西赶回了自己的巢穴,飞不回去的只能死在雨里。

    阴云密布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人间变成暗无天日的地狱,倘若飘荡在人间的冤魂恶鬼们还在,此时出来,正是个好时候,是他们可以肆意狂欢的时候。

    瓢泼的雨水可以冲刷掉所有的痕迹,偶尔的阵阵惊雷让所有人都睡不安稳,却又感觉不到这雨与往常有什么不同,除了这雨来的晚了一些。

    祺穆在暗夜中起身,未掌灯,穿着中衣赤脚径直走到门前,伸手开门,风声雨声更甚,纷飞的雨水被狂风卷进房间。

    祺穆走出房门,走到雨中,感受着地上阴郁起伏的雨水漫过脚踝,他似笑非笑,雨水重重的拍在他身上,冰凉的雨水依着狂风肆虐,像刀子,一瞬间薄薄的中衣就湿透了,一万个想法在脑子里忽闪,似乎扬起嘴角轻蔑一笑,雨水不断的沿着面颊流下,祺穆眼睛不眨一下,目露寒光,坚定的站在雨里,直到体力不支,躺在院子里,浑身泥泞不省人事。

    直到翌日清晨,风停雨歇,小麂如往常一样,起床打开房门伸个懒腰,深秋清晨的凉气扑面而来。

    小麂才伸起胳膊便看到躺在地上的泥人,脑袋翁的一声,整个人的魂瞬间就被抽走,寒气从心底泛起,浑身冰凉,一瞬间失了声,只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浑身发软,用尽全身力气要迈出门槛,却一下子被绊倒,趴在泥水里,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爬到祺穆面前,手捧着祺穆毫无血色又冰凉的脸,终于翕动着唇出了声:“殿下,殿下……”

    转头朝门口颤着声音喊道:“来人呀,快来人呀……”

    在门口等着一会儿要随行保护祺穆去学堂的侍卫听到喊声立即冲进院子,看到一身狼狈的祺穆躺在地上,骤然色变,惊愕问道:“殿下怎么了?”

    “快去叫太医。”小麂对侍卫道。

    “好!”侍卫立即冲出门去找太医,虽然祺穆不得宠,但毕竟是皇子,有性命之危他也难辞其咎,倘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皇上定然会杀了他解恨,皇后也会支持杀了他以假惺惺的表示对祺穆的惋惜。

    小麂渐渐回过神,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曾经提半桶水都费劲的人竟然把已经十二岁一身泥污的祺穆一路抱到了床上,她看着毫无血色的祺穆,失声痛哭。

    小麂颤抖着手将祺穆湿透的衣服全换了,又用热毛巾擦了擦,可是两个人依旧都是浑身冰凉。

    小麂失了魂一样的盯着祺穆看,面色苍白,手足发麻,只觉着心如刀绞,五内俱焚。

    这些年可以说祺穆一个喷嚏都未打过,现在竟成了这样。

    太医终于进了残珏院,太医一步一徐的走到桌子旁放下药箱,缓缓坐到小麂早已放在床边的凳子上,放下脉枕,拉过祺穆的胳膊放到脉枕上,掂一掂衣袖伸出两指搭在祺穆的脉上,整个过程半点未出差错,不急也不慢。

    小麂在一旁看的心急如焚,却不敢打扰和催促太医,太医诊完脉捻一捻胡须,缓缓道:“殿下年纪尚小,深秋寒气极重,寒从地起,殿下在雨中整整躺了一夜,寒气入骨,高烧不退,虽无性命之忧,只怕是会落下些病根啊。”

    一道惊雷炸在小麂面前,顿时心神俱碎,娘娘费劲心思留下她就是为了让她照顾祺穆,如今殿下淋了一整夜的雨她竟然毫不知情,单就这一条,就够她自责一辈子的了,这辈子对祺穆再好,也弥补不了这次的歉疚,倘若再留下病根她就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既辜负了娘娘留下她的苦心,也辜负了祺穆这些年对她的信任,哽咽道:“太医,求您再想想办法,殿下还小,怎么能落下病根呢?”小麂哭着央求。

    太医拿腔拿调,调门极高,道:“我自会尽力医治,不过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我开几服退烧驱寒的药,按时给殿下服下,我后天会再来为殿下诊治。”

    小麂一听更是心慌意乱,焦急问道:“为何不是明日?殿下病的这么重,为何还要隔一日才来?”

    太医神色淡然:“明日我要去为宫里的几位娘娘请平安脉,殿下这病也无性命无忧,我隔一日再来也无妨。”

    小麂浑身泥污,满脸泪痕:“平安脉早一日晚一日都无妨,殿下病的急,倘若晚一日可能会耽误病情的。”

    太医像是在为小麂宽心:“娘娘们的平安脉自然不敢怠慢,殿下的病也定是伤不到性命,你放心吧!”

    小麂拉着太医的衣角跪在地上,脸上哭成了花,泣不成声:“太医,求求您了,明日再来一趟吧!奴婢下半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小麂的衣服都是旧时衣服,入了残珏院就再没人为她送过新宫服,好在宫女的衣服都较为宽大,她还能将就穿,当她明白不会有新衣服穿以后就对自己的旧衣服颇为爱护,但还是一眼就能瞧出来是旧的,略退颜色,已经有些发白,也不合身,太医看她这副模样更是明白他们的处境,自然更不用将他们放在心上。

    太医没想到小麂竟会如此纠缠,顿时极为厌烦,用力将衣角从小麂的手中抽出来,眉间拧作一团:“哎呀,我都说了,晚来一日无妨的。”

    小麂哽咽道:“太医,奴婢求求您,您等等,您等一下!”

    小麂立刻起身跑回自己的房间,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回来了,可是到了房间却发现太医已经走了,小麂手里的银子和铜钱哗啦一声掉了一地,她也懂宫里的规矩,可是她实在没有太多的钱,只有这几十两碎银,这是她这些年的俸禄,全都在她这了,老天爷作证,她一文钱都没有留下。

    小麂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又是被怠慢的委屈,又是对祺穆的心疼,趴在地上大哭起来,哭的肝肠寸断。

    她忽然想起来,要不然去求求皇上,祺穆是皇上的儿子,他总归不忍心弃他于不顾的。

    清醒了许多年的小麂忽然犯起了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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