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想起许久未见小麂,便道:“你是出来不方便吗?那我以后日日都送到你的宫门口,可好?”

    小麂连连摇头加摆手:“不不不,我出来方便。”

    张全不免失落:“那好吧……”

    “锅的事就劳烦你了。”

    “一个锅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你没生病,要药罐子做什么呢?”

    小麂又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张全惆怅一叹:“算了。”

    小麂满是歉意:“我不是有意隐瞒,我只是有我需要保护的人,所以才不能说的。总有一日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的。”

    张全望着小麂的眼睛:“那我就等着你与我坦诚相待的那一天,希望不要太久了,我已经等了好多年了。”

    小麂指天誓日:“我坦诚,我每次见你都很坦诚,我再也没有拿谎话诓骗过你,只是有些事还不能说而已。”

    张全无奈笑了笑,继续道:“你既然要了药罐子,那必然也需要药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我托人从宫外带。”张全也看出小麂有太多不能说的了,打宫里的太医院拿药就别想了。

    小麂恳切道:“嗯,谢谢你。”

    “不必与我客气。”张全也看出来了,小麂住的宫里是什么都没有,连吃食都需要偷。这么多年见小麂都是那几件衣服,现在个子高了,衣服有些短了,有的甚至是自己改了腰身才能穿下,但是还是穿的那几件已经洗的泛白的衣服,从未添置过新衣服。

    现在为他们煎药的下人也没有,而且小麂都是深更半夜才出门,张全在红薯熟的季节白天也来过很多次,却从未见过她。

    一日后小麂从张全这拿了锅和药罐子回去就开始为祺穆做药膳,从此之后,御花园里能入药的草每到季末都会被她拔个干净。

    祺穆任由小麂摆布,隔三差五就会喝一些用草煮的水,吃一些用花做的糕点。

    小麂也让祺穆学五禽戏,强身健体,偶尔会让祺穆头顶花盆在院里扎马步,内服外练。

    每次祺穆想反抗,小麂就会说,殿下就是她的天,天若塌了,她也活不成了,祺穆最听不得小麂用苦肉计,况且还是这种让祺穆很受用的话,最后还是什么都依了她。

    开始时祺穆练功都坚持不了一刻钟,渐渐的竟然能坚持近半个时辰,小麂每次看到祺穆有些许进步就高兴的不得了。

    那些个医书几乎都被小麂看遍了,看了一遍又一遍,倒背如流,小麂也会再依据祺穆身体和季节的变化换药,规定祺穆什么时辰就寝,什么时辰起床,一切都像模像样。

    日子平平淡淡,祺穆一天一天长大,渐渐的棱角显现,虽然容貌俊秀,但看起来却并不壮硕,甚至有些瘦弱,正是这份瘦弱,让他看起来病怏怏的。

    这日天气闷热,知了似乎也受不了这天气,入夜了还聒噪个不停。

    小麂想起前些日子下雨屋顶又有些漏雨,便趁着月色拿了稻草爬上屋顶。

    祺穆听到动静快速从房里出来,玄色长袍,身姿颀长,有了大人模样,他走到院中,看到小麂已经上去了:“我不是说过吗?这些事情交给我就行,你怎么又上去了?”话音低缓磁性,透着股淡薄的温柔。

    小麂微微偏头:“奴婢闲来无事,想起来便顺手修了,不然过会儿又该忘了。”

    “白天也好啊!怎么夜里上去了?”

    小麂掀开瓦片铺好稻草泥:“白天太热,晚上凉快些!”再将瓦片铺上盖好,她正要下去,抬头一看,入眼的却是满眼辉煌。

    心下算一算日子,应该是皇上六十大寿,各宫已经掌灯,处处挂着红灯笼,房檐下的条条红绸也被照的红的发亮,远远望去,是一片灯海,照出一副繁荣盛世的景象,让她一时挪不开眼。

    祺穆叫她:“怎么还不下来?”

    小麂不挪眼:“殿下,你快上来。”

    祺穆带着疑惑上去,抬眼一看也被眼前的景象吸引,星野低垂,一轮明月,地上这星星点点如同天的倒影,天地辉映,放眼望去极是繁华。

    二人一同坐上房脊,看着这一片热闹景象,再回头看看自己的小院,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好像世上只有这一处荒凉。

    不过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平淡的安稳,没有顾影自怜,只是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繁华景色。

    月光下房顶上两个人的轮廓清晰,衣袂相连,并坐在一起,吹着晚风。

    赏着夜色的小麂忽然觉着嘴巴有些寂寞:“倘若现在有肉吃就好了。”

    祺穆笑了笑:“现在太晚了,今夜就不要出去了。”已经十六岁的祺穆语调沉稳。

    “嗯!”小麂应了一声。

    小麂侧首看着祺穆,身如玉树,棱角分明,朗目星眸,眸中疏离又冷淡,看着有种寡淡的清冷,难以接近,实则温柔的不像话,淡雅如雾的月光下,他更好看了。

    祺穆不用歪头就能想象小麂现在毫不避讳的目光,他似笑非笑:“为何这么盯着我?”

    小麂毫不吝啬,诚恳夸赞:“殿下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

    祺穆笑了起来:“你我都认识十多年了,现在才发现吗?”

    “嗯”

    祺穆假意蹙眉:“不过你才认识几个男子?竟敢说我是最好看的!”

    “奴婢见过太子,顺王,四殿下,五殿下,七殿下还有皇上论相貌,他们都差远了,奴婢还见过医书上画的男子不穿衣服的那种”自己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小麂继续道:“而且殿下是和奴婢一起长大的,当然怎么看都觉着好看!就算把天底下的人都放到一起,都比不过殿下一个!他们什么样又与奴婢有什么相干?”

    祺穆再也忍不住,眼底温柔,心头一软,笑了起来,心底抑制不住的涌出热热的感觉,如今他可以肯定这是什么感觉了。

    短暂又虚幻的幸福让他贪恋上这个屋顶,不想下去,不想打破此时的旖旎。

    半晌,祺穆觉着有东西轻轻触到他的肩头,偏头一看,小麂竟然打起了瞌睡,祺穆浅笑着扶过她的小脸,靠在自己肩头。

    每当这时候祺穆就在想,其实他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所求不多。

    在爱中长大的孩子大多不喜欢刀光剑影,若任由他长大,他兴许就是一个“方仲永”,可是他们偏偏将他推到了崖边,让他滚着荆棘成长。

    翌日午膳。

    祺穆才吃两口便搁了筷子,虽然这些年祺穆确实有意少吃一些,可今日未免吃的有些太少了。

    小麂问道:“怎么了殿下?今日饭菜不合胃口吗?”

    虽然每日都只是粗茶淡饭,可是小麂偷的不少,挑食也是有可能的。

    祺穆回道:“不是。”

    “那为何只用了这么一点?”

    “只是牙疼,无妨,过一日就好了。”

    “牙疼?”小麂搁了筷子,“哪边疼?奴婢看看!”

    “这边。”祺穆指了指自己左侧的脸颊。

    小麂正过身面对祺穆,拇指按住他左耳前的下关穴,轻轻按揉,力度渗透的刚刚好,按了片刻又换到脸颊上的颊车穴,左手拉起祺穆的左手,搭在他的膝上,拇指按着虎口位置的合谷穴,其余四指轻轻握在他宽大的掌心。

    祺穆清晰的感受到小麂热热的温度散发在他的脸颊和手心里,一瞬间他的脸颊也热了起来,乱了心跳,还好小麂没有为他把脉,他不敢细瞧近在咫尺的人,喉头微动,赶紧偏了偏头。可是丝毫没有用处,小麂就像对他有莫大的吸引力,眼睛的余光里依然全是她。

    被小麂握着的手也很紧张,手指紧绷着翘起,想触碰却又不敢触碰,还不如小时候,小时候他还曾主动抱过她,现在竟然不敢了。

    半晌,祺穆紧绷的心终于有了些缓和,开始有些享受,缓缓放下翘起的手指,指尖搭在小麂的手背上,不过片刻,小麂的手从他的指尖下滑了出去:“好了,差不多一刻钟了。”

    祺穆眼神慌乱,握紧自己空空的手。

    “殿下可有缓和一些?”

    “嗯……”

    “那就再吃一些吧!”

    “嗯……”

    “殿下牙疼多久了?”

    “不久,两个时辰前方隐隐感觉有些疼。”

    小麂点头,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说:“可能是天气太热有些火气,晚膳的时候奴婢再给殿下按按。”

    祺穆点头。

    到了傍晚,夕阳如血,渐垂天穹。

    二人来到院里乘凉,小麂早将那把座椅换成了躺椅,两把躺椅中间隔着小几。

    山楂树的叶子遮住一角蓝天,斑驳的光亮投下来,像碎了一地的星辰。

    桌几上放着一壶茶,每人手拿一本书,祺穆安安静静的看书,小麂却有些闲不住,还在轻轻晃着自己的摇椅。

    一阵微风逾墙而入,小麂放下挡在眼前的书,头顶的树叶飒飒作响,淡粉的花瓣漫天飞舞,落到身上,落到桌几上,小麂温柔的笑着。

    祺穆一直安静的看着书,偶尔饮一口茶。

    过了半晌,小麂终于耐不住寂寞,侧首看着祺穆:“殿下在看什么书?”

    “《齐民要术》。”

    “好看吗?”

    “好看!”祺穆目光不离书本,轻声回道。

    骤然传来“咣当”一声巨响,小麂吓的一颤,大门被人粗暴的从外面踹开,打在后面的墙上,惊掉一层红漆。

    二人听到门响不免惊讶,十年了,没人主动进过他们的小院,二人同时偏头看向门口,进来一个小太监,小太监腰板直挺,谁也不看,不耐烦的高声喊道:“六殿下接旨。”

    对于太监的鲁莽二人并未在意。

    祺穆长身玉立,站起身走到小太监面前,跪地接旨,小麂跪在祺穆身后。

    小太监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六皇子年已十六,已到婚配年纪,故,封宣郡王,赐宣王府,良田千亩,银千两,奉天司郎中之女苏禾温婉恭孝,实乃良配,特封苏禾为宣王妃,于下月完婚,完婚之日即可出宫立府,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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