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淡泊的午后,琉璃瓦泛着柔和星光,如铺了一层金。

    狭长的宫道里奕承走在前面,卫寿抱着浑圆的蹴鞠在后面玩耍,“四哥,待会蹴鞠比赛,你可不要让着我呀。”

    “你是我的弟弟,球技自然是第一的,还需我让?”

    卫寿摸摸头,笑了笑,不小心将蹴鞠踢到了远处。

    “喂,快把球踢过来。”

    迎面而来的女孩愣了愣,抬头望去,对面一个胖墩墩的男孩正颐指气使地指着她脚跟前的蹴鞠,而他的身后站着一位翩翩少年,清冷矜贵,容貌俊雅,高挑的眉毛下狭长的眼睫像是破茧的蝶,优雅而缓慢地向上舒展,漆黑的双眸流光婉转,皎若星辰。

    这时夕阳斜照,凉风如水。

    浅薄的光拂过巍峨的檐角,掠过斑驳的竹影,斜斜地撒在那少年挺拔的身上,为他蒙上一层朦胧的色彩。

    这一刻,呆滞的她眸光含星,竟忘记了时间!

    “公主?”身后的宫婢银儿喊了喊。

    回过神的赤月娇羞局促,连忙拾起蹴鞠,递了过去,“想必,是四皇兄和六皇兄吧,我是赤月。”

    疑惑的卫寿接过蹴鞠,挠了挠头,“四哥,赤月是谁?”

    “赤月呀!她可是父王最宠爱的公主哦。”奕承抚了抚他的头,轻盈的语气极尽温柔。

    “四皇兄知道我?”

    他微微点头,“听说赤月这个名字,还是父王亲自取的呢。”

    沾沾自喜的她颇为得意与骄傲,“没错。当年母妃诞下我时,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如冉冉升起的朝阳,便给我取名为赤月,意为如朝阳高高在上,使人仰视。”

    卫寿撇了撇嘴,他对谁是父王最宠的公主才没有兴趣呢。“四哥,蹴鞠赛快开始了,我们快走吧!”他紧紧地攥着奕承的袖口正要离去。

    “四皇兄——”

    赤月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奈何他们已经走远了。

    半月后。

    朝阳殿里姬襄穿着明黄色蟒纹衣袍,正襟危坐,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舞姿,随着高亢的曲调,长袖善舞的舞姬扭动着水蛇般的纤腰,时而聚拢,时而散开,犹如一朵绽放的牡丹。他连连鼓掌,庄严肃厉的脸上镌刻着深深的皱纹,如刀斧劈开的嶙峋沟壑,纵横交错,但丝毫不减他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舞罢后。

    子建走至中央低首作揖,“今日父王寿辰,儿臣祝父王天下祥和,福寿如意。”接着便示意身边的内侍献上一件精致的锦盒,打开竟是一块鎏金嵌玉祥云纹玉如意,白如羊脂,温润光滑。

    “大王,太子的礼物很是贵重啊。”坐在旁侧的王后虞灵衣穿着百鸟朝凤服,梳着朝天髻,雍容华贵的她忍不住夸奖一番。

    姬襄轻嗯一下,点点头,很是满意。

    不甘落后的申奢也赶紧命人打开卷轴,是一幅丹青水墨帛画,峰峦峭立,松柏茂密,几只仙鹤翘首挺立,露出睥睨天下的姿态。“儿臣祝父王松鹤延年,万寿无疆。”

    “好好好,申奢的画技大有进步啊。”姬襄给予肯定的目光。

    “多谢父王谬赞。”

    此时,赤月也准备上前献礼,却不料被对面的九梦抢先一步,九梦与太子子健都为王后虞灵衣所出,身份尊贵,是名副其实的嫡公主,自幼就与她不和,什么都要争个先来后到。

    “父王,九梦听说年轻时父王酷爱收集砚台,于是命人寻了好久,特此献上。”只见她捧着的黑色砚台精雕细琢宛若山峦峰林,栩栩如生,别具一格。

    眼尖的大臣们都小声附和着,“这难道就是世间难求的墨山砚吗?听说只需在里面点一滴水,便可数日不见散去。”

    “没错,确实是墨山砚。”

    “真是砚中的极品呢。”

    九梦颇为洋洋得意,“九梦恭祝父王福如东海,日月昌明。”

    满意的姬襄捋了捋胡须,将目光瞟向了赤月,好奇地问道,“今年赤月为父王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赤月故作神秘一笑,“回父王,赤月的礼物虽不及皇兄们那般别出心裁,但也颇为观赏的。”

    “哦?”

    随后她拍了拍手,示意奉上,两个侍卫费力地抬着一件用黑布包裹严实的东西到殿内中央。

    旁边的九梦翻了个白眼,“故弄玄虚。”

    不予理会的赤月随手掀开,一座闪闪发光的血红色珊瑚石呈现在眼前,“赤月恭贺父王长命百岁”

    “六皇子到——”

    接着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门口,卫寿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儿臣参见父王,祝父王福禄无量,寿比南山。”还特意奉上一件精致的锦盒,“儿臣不知送什么礼物好,就把前阵子跟老师习得的千字文书笺,献给父王。”

    “哦?卫寿都识得这么多字了。”姬襄扯开书笺,颇为欣慰,又不经意间往门口瞟了瞟,“奕承呢?怎么没见他来?”

    “四哥?他没来吗?”卫寿挠了挠头,满脸写了一个大问号。

    姬襄尴尬地神情僵冷,盯着门槛处好久,众人见他始终未动碗筷,都面面相觑。

    王后虞灵衣不悦地在耳畔提醒着,“大王,皇子和朝臣们都等着呢,寿宴的吉辰误了,可就不好了。”

    “嗯,开宴吧。”

    心不在焉的他喝了一口闷酒,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宴席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百无聊赖的赤月单手托腮,望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却食之无味,眼神瞟了瞟对面空空如也的位置,心中不免好奇,四皇兄为何连父王的寿辰都没来?

    帘卷西风,幽香沁沁。

    闲适的奕承倚靠在凉亭的阑干上,手中握着书卷,却无心熟读。想着这会在朝阳殿内,自己的那些皇兄们应该都在想方设法地讨父王的喜爱呢?

    因为君王的寿宴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家宴,而是一个权利地位较量的修罗场。

    “奕承哥哥。”

    他放下书卷,回眸看到一个粉色衣裳的女孩如滑翔的燕子向他飞奔而来。白离希笑意盈盈,娇羞的嗔嗤道,“奕承哥哥,离希都很久没见到你了。”

    淡漠的他微微一笑,“你怎么进宫了?”

    “我听阿爹说你回来了,所以就趁着大王的寿辰,进宫来看看你。”娇羞的她脸上飞来两朵绯云,低着头,小声絮叨着,“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年,我每天都在想你。”

    “哦我和卫寿也很想念你。”

    “真的嘛?”她急忙抓住他的衣袖,明亮的眼眸好似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充满了欣喜与期待。

    “当然了。”

    “那我以后经常进宫来看你,好不好?”白离希见他一时不知所措,就拉起了他的胳膊,摇了摇,“好不好嘛?”

    “好好好,你别摇了,再摇,我就要晕了。”

    “那好。”她眉眼上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夜晚,皎洁的月光筛落在庭院内,如水一般透彻,清明。

    鸾凤殿内虞灵衣站在帷幔处,悠闲地挑着一盏长明灯的灯芯。身后的春桃恭敬地行礼后,想到今日的宴会情景,“王后,今日宴会大王对四皇子的态度很是特别。”

    “不过是一个没权没势的皇子罢了。”她手挑灯花,不屑笑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四皇子曾是大王最喜爱的皇子,要不是他母妃”春桃赶紧噤住了嘴,不敢继续说下去。

    “他母妃是自作孽不可活,修炼歪门邪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她的儿子还想在朝中拨弄风云,真是可笑”

    “王后说的极是。”春桃依然心存担忧,“可四皇子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

    吱呀——

    一个宫女推门而入,“参见王后,二皇子在殿外求见。”

    虞灵衣薄唇浅笑,放下手中的金簪,“来的正好。春桃,你去把上次随国进贡的凝露茶,端来给二皇子品一品。”

    “诺。”

    申奢走进殿内,小心翼翼地瞅了瞅王后的神情,从容地作揖。“儿臣参见母后。”

    “嗯,坐下吧!”她指了指,优雅地倚靠在横榻上,悠闲地捋着鬓边的一缕细发,“这么晚了,二皇子来见本宫所为何事?”

    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儿臣当然是来为母后分忧的。”

    “哦?在你父王的这些儿子里,就属你最会善察人心。”

    “儿臣自幼便栖养在母后的膝下,当然时刻要以母后为尊。”

    “可如今,有人想抢你太子哥哥的东西,你这个做弟弟的,是不是该为他扫平一切障碍呢?”

    信誓旦旦的他立即站起身,“申奢愿为太子效犬马之劳。”

    她轻嗯一声,又示意他坐下,抿了抿茶水。“快品品这凝露茶,它可是今年随国上贡的珍品,据说是采晨曦一刻沾满露水的新芽而制,要是凉了,就不好喝了。”

    他端起茶水,细细地品尝了一番,“确实是好茶。母后放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办。”

    “那母后就静候佳音了。”

    “儿臣先行告退。”

    “嗯。”

    待申奢退出殿外后,笑意盈盈的春桃走向前去,“二皇子真是观人入微啊,办起事来,也从未令王后失望过。”

    “他自幼没了母妃,想要在这宫里生存,也唯有依附本宫。”殿内长长的烛火一跳一跃的,在这明黄的光线下她的脸孔更加艳丽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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