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王宫上下都在为大王的寿辰忙忙碌碌的,这日寿辰开宴,卫寿捧着礼物,隔着很远,高喊道,“四哥。”

    “卫寿。”

    卫寿走近,见他身旁的女子清丽明动,拥有倾世之姿,又与四哥如影随形。他轻笑道,“这位应该就是四嫂吧。”

    “我”

    奕承见卷耳羞涩的脸颊上飘来两朵菲霞,他抚了抚卫寿的头,“就属你嘴甜,看,都把你四嫂弄得不好意思了。”还特意加重了‘四嫂’这两个字。

    卷耳扯了扯他的衣角,“这还没成亲呢。”

    “可父王已经把日子定在了秋后,成亲是迟早的事。”

    “是啊,四嫂,这楚王妃的位置一定四嫂的。”卫寿左一句四嫂,右一句四嫂,弄得卷耳一直羞赧不已。

    “呦呦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四弟和六弟啊。”不远处,太子妃冯怜儿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四弟,最近风头无两啊?!”

    “太子妃。”奕承恭敬地作揖道。

    她眼角微挑,略带嘲讽之意。“现在连嫂嫂都不叫了,莫非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太子殿下?”

    奕承正要回答,却被卫寿抢先一步,“嫂嫂多虑了。太子哥哥呢?怎么没见太子哥哥?莫非还在红豆馆里且听风吟?”

    “你这是何意?”

    “嫂嫂当真不知?听的当然是风韵之事,现在京都谁人不知红豆馆的花叶舒可是太子哥哥的人。”

    “你——”

    一时之间,逼得冯怜儿哑口无言,她面色铁青,对这个六弟又多了几分赍恨,正要甩袖离开时,她给了身后的宫婢一个眼神。那名宫婢佯装一副不慎跌倒的样子,将端着的汤汁泼洒在卷耳的衣袖上,“姑娘对不起,奴婢这帮你擦擦。”

    卷耳敛了敛衣袖,“没事,不用了。”

    冯怜儿回眸怒道,“你这个贱婢,走路没长眼吗?”呵斥了一番后,她又拉起卷耳的胳膊,“妹妹,真是不好意思呐,都怪姐姐平时太惯着这些贱婢了。”

    “没事的。”

    “妹妹当真是宽宏大量呐。”她脸上颇有几分得意,俯首望着那奴婢,“还不快谢谢这位未来的楚王妃。”

    “奴婢多谢王妃。”

    卷耳尴尬一笑,“你快起来吧。”

    “诺。”

    “那姐姐先走了。”冯怜儿满意地带着那名宫婢离开了。

    卫寿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看她刚才就是故意的,如此拙劣的小计俩与太子如出一辙。”

    “好了好了,你这个嘴就是管不住。”奕承转身,又凝视着卷耳脏污的衣袖,“不要紧吧?”

    卷耳巧笑倩兮,“没事,我去偏殿换件就好了。”

    “嗯。”

    卫寿见卷耳已走远,急的直跺脚,“四哥,刚才你为何不让我说?”

    他深沉地瞅了他一眼,“你这张嘴,以后给我少说话,尤其是在你四嫂面前。”顿时,卫寿恍然大悟,“莫非四哥是怕嫂子担心,担心你与太子之间的纷争?”

    “你知道就好。”

    “放心。四哥既然发话了,卫寿岂敢再添乱。”

    奕承轻叹一口气,对这个弟弟真是无奈,轻点了点他的额头。

    “四哥,六弟。”

    他们回眸望去,见一人素雅如菊,淡然自若,却可惜他双腿残废只能坐在木质轮椅上,卫寿连忙跑过去,推着轮椅。奕承见眼前这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人,颇为诧异,“五弟,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四哥回来了,今日又是父王的寿宴,就想出来走动走动。”

    卫寿笑了笑,“五哥可是第一次参加父王的寿宴哟。”

    “是啊,这些年我一直深居简出,有时也不免觉得孤单了些。”炫辰沉下眼眸,面露哀伤地望着自己残废的双腿,自五岁不幸染上腿疾后,他就常年与轮椅为伴,如同废人一般。

    奕承也明白他的痛苦,关切地问道,“近些年,腿疾可还好些?”

    “还是老毛病,一到阴雨天就泛疼。”

    “大夫怎么说?”

    “大夫还是那些话,下雨天不可外出,秋冬需炭火暖身。”他深深地叹息,“好了,不说我了,今日可是父王的寿宴。”

    “嗯。那我们一起去见父王。”

    炫辰点点头。

    这时卷耳在宫婢们带领下来到了偏殿,刚走进去,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奇异香味,脑中一片混沌,晕倒在地。紧接着,屏风后侧走出一个碧色衣衫的女子,她唇角微微翘起,划出一道狡黠的弯度。

    寿宴上,众人都沉醉在美妙的乐曲中,奕承却心不在焉的,眼见寿宴都开始了,仍不见卷耳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慢慢地,高高的舞榭上舞姬们姗姗来迟,卷耳步上香阶,被环在其中,她衣袂翩跹,轻柔地展开雪白的皓腕,低眉颔首,又抬腕仰视,轻盈的舞态似空中浮云,又似晴蜒点水,顾盼生辉,媚于语言,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凌波微步袜生尘,谁见当时窈窕身。”座位上的申奢看得如痴如醉,喃喃自语。

    奕承却难以置信,舞榭上的女子清颜白衣,发丝如墨,眉间一弯绯色月牙花钿,一笑倾天下,真的是卷耳吗?

    须臾,一曲舞罢,众人无不称赞不已。

    卷耳浅笑盈盈,缓缓地走下台阶,径直地朝着姬襄的方向而去。

    神态恍惚的奕承摇摇头,回了回神,再定眼一看,不对!她不是卷耳!卷耳根本就不会跳舞!难道是是巫术!

    她正要弯腰拜谒时,手腕处忽现白光一闪,锋利的匕首自袖内倾出,直直地射向姬襄的方向,就在电光石火间,奕承迅速一个跃身,踢掉她手中的匕首。“你是谁?”

    她精致的脸孔邪魅地一笑,将手腕处挽的白练一伸,击退两个侍卫,腾身跃在舞榭上,奕承紧跟其后,与其打斗起来。一时间,众人不由得好奇,这两人怎么打起来了?接着她旋身转动,手执白练缠住了奕承的手腕,他使劲一拉,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他紧盯着这张和卷耳很像的脸,“你到底是谁?为何冒充卷耳?”

    “你猜。”

    两人互相交手几个回合后,女子捏着一片绿叶,双手交叉变换手势,奕承趁其不备,从旁侧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剑,一剑刺去,她只觉胸口一凉,猩红的鲜血喷薄在白色的衣裳上,如绽放的海棠花,灼热,刺眼。

    这时卷耳从远处飞奔而来,大喊道,“不要。”

    奕承回眸一望,是卷耳!

    焦急的卷耳赶到眼前时,见舞榭上那假冒的女子已经无力地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她慢慢地靠近,紧搂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那假冒的女子的脸瞬间露出了真容。

    一旁的太子难以置信,惊呼道,“花叶舒。”

    花叶舒扯出苦涩的笑容,“如戈,你还记不记得?儿时我们一起生活在掖幽庭,一起被罚雪地里,一起被当成猎物射杀,如果那次秋猎,没有你引开公子们的追杀,我就不会活下来”话罢,她的手指悄然滑落。

    卷耳盯着她苍白的脸,为何她说的这些,自己却不记得了?“为什么?为什么?”

    啊——

    为什么她努力地去想,头就越疼,于是她抱着头,发疯似地逃走了。

    “卷耳——”

    奕承扔掉手中的剑,紧跟着她。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为何你说得,我都不记得了,都不记得了。”卷耳一边跑一边呼喊,直到跑累了,她跪在高大的宫门前,犹如槁木,痛苦不堪。

    奕承追上后,扑地一下搂着她,“卷耳。”

    她缓缓抬眸,犹如一只受伤的小鹿,无助地望着他,“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你是卷耳,是我的卷耳,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慢慢地,疲惫的她依偎在他的怀中,闭上了眼睛。

    夜晚,御书房内姬襄将太子叫到跟前,如鹰般犀利地盯着他,“听说今天死的那名舞姬,是你经常去的红豆馆的人,还说你们的关系匪浅?”

    太子子健立即跪下,“父王明鉴啊,儿臣与那女子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逢场作戏?我看你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父王的意思是?”

    “你可知此女子的身份?”姬襄见他一脸茫然,又接着道,“此女子为巫咸人,今日她所使用的巫术是一叶障目,只要盯上对方的眼睛,就会被她所迷惑,任由她摆布。”

    子健难以置信,赶紧求饶,“父王,此次刺杀之事,儿臣确实不知情,更不知她是巫咸人。”

    “那现在该知道怎么办了吧?”

    “诺,儿臣明白。”子健立即命人连夜封了红豆馆,并将整个馆的人都关进了牢房,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望着太子所写的关于红豆馆舞姬刺杀之事的结案奏章,姬襄很是满意。

    “大王,不好了,不好了。”

    见通子急匆匆地跑来,他不由得怒斥,“怎么慌慌张张的?何事呀?”

    “赤月公主不行了。”

    什么?赤月她不行了!姬襄犹如晴天霹雳,脸色煞白,站起身,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老奴也不知,刚听栖霞宫那边传来的消息。”

    紧接着,姬襄起身就来到了栖霞宫,“赤月赤”走进屋内,他见她面如白纸,呼吸微弱,怒斥道旁边的奴婢,“公主,这是怎么啦?”

    “奴婢不知。”

    “不知?”

    “父王父”

    他连忙抓住赤月的手,见她雪白的颈间和手腕泛着梅花瓣的腐烂印迹。“你这是?”

    “是我咎由自取,身体遭到了蛊虫的反噬。”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不敢置信自己的女儿竟变成这副鬼样子。

    气若游丝的她苦涩一笑,眼神逐渐呆滞,涣散。“父王,你还记得母妃走的时候吗?恍惚间,我又回到了十六年前的那个晚上,似乎我人生的分水岭就是从那一晚开始的幼时,父王喜爱之事,赤月必定件件精心对待;父王厌恶之事,赤月也会努力委屈求全。可赤月就想问父王,在父王的心里,赤月就只是一颗棋子吗?”

    他拂去她额前垂落的碎发,隐忍着痛楚,“别说话了,父王一定会治好你的。”

    她摇摇头,“晚了,一切都晚了。”

    “不晚,父王这就叫御医。”他对着门口的奴婢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御医。”

    “诺。”

    “赤月,你要挺住,父王已经命人请御医去了。”

    她再次摇摇头,绝望的眼神透着凄凉与哀伤,“晚了,晚了啊”体内的蛊虫肆意地撕咬,痛的她拉着姬襄的手放在嘴里,紧紧咬住,清脆的骨节脆裂声清晰可闻,渐渐地,她圆睁的双眼,黑色的瞳孔失去了光彩。

    “赤月,我的女儿”姬襄轻唤道,却永远得不到回应了,他望着自己血淋淋的手指被咬出深深的牙印,为她轻轻地阖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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