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不语的她冷漠地俯视着一切,微微阖上眼,嘴里念叨着咒语,“千树花焰——”
一藤并蒂花鳞在指尖缠绕,裁开千朵殷红,泛着微冷寒光,簌簌地如星雨坠落般飞向了术士虬,慌乱中他侧身避开,右手摇曳九莲鎏金筒,以血为祭,一股黑色煞气从筒内盘旋而上,幽森可怖,袅袅如烟丝,在他的身畔环绕发出血色而诡谲的光圈。
卷耳见势不妙,旋即变换手势,双手合并,一条鳞花藤蔓从指间以疾快的速度击破血阵后,紧紧地缠住他的身体,越勒越紧,菲薄的鳞花利刃带着星星火焰渗入血肉里不停地绞杀,皮开肉绽的刹那皆是灼烧的痕迹,一时间血肉模糊。
不一会儿,无法动弹的术士虬全身抽搐,失血而亡。
如此触目惊心的场景,吓得虞修双眼发直,牙齿直打颤。
而倒在一旁的奕承慢慢地缓了过来,微微睁开眼,看到术士虬的惨死,也不免神色错愕,深深地瞅了一眼卷耳,很快又瞟向了虞修,“虞修——”
他拾起地上的银刺高高举起,向着虞修刺去,双腿颤抖的虞修立即跪地求饶,“别杀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晚了。”
就在他正要下手时,卷耳连忙揪住他的胳膊,摇摇头不能杀他。
因为她深知虞修身份贵重显赫,不能轻易杀了他,不然追究下来,奕承必然会授人以柄,脱不了干系。
在她的再三恳求下,仍有不甘的奕承还是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见此,心存侥幸的虞修撒腿就跑了。
很快,楚王郊外追杀虞修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朝野一片哗然,两人对簿朝堂时还上演了一幕相互指责的辩论秀,奕承认为虞修包藏妖士,掳走楚王妃,还牵扯进摘星观信女一案,罪不可赦;虞修则认为,全是诬蔑与捏造,并无真凭实据,恳求还他清白。
最后,姬襄碍于虞氏一族的势力,又无法证明虞修与信女一案有关,决定从轻处罚,小惩大诫一番,罚了他两年俸禄。
对此,仍有点不甘心的虞修又跑去王后虞灵衣那去诉苦,“姑母,你可要为侄子做主呀,你没看到,那天公子奕承差点就要了我的命。”
虞灵衣冷冷地瞥他一眼,“你?也是活该!平时什么女人没见过,没事去招惹那个楚王妃干嘛?不知夺□□者,此仇不共戴天?”
“是啊,表弟,你平时鲁莽也就算了,那个楚王妃你还是少惹为妙。”太子子健也看不下去自己这个表弟的浪荡行径了。
“我”满腹委屈的虞修实在纳闷,怎么所有人都在责怪自己呢?“表哥,怎么连你也向着外人呢?”
“不是表哥不帮你,是这事你做得太不厚道了。”
“姑母——”
“好了好了,别姑母了!这件事论起来,是你错在先,才被人抓住了把柄,就按大王的意思罚个两年俸禄,就不了了之吧。”
眼看着连姑母和表哥都不帮自己,他只好怯怯地答道,“诺。”
过了片刻后,走出鸾凤殿,他越想越气愤,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正在郁结之时,他和前来觐见的梁王申奢打了个照面,虞修见他这么殷勤地来鸾凤殿,忍不住冷嘲热讽一番。“呵!这不是梁王嘛?”
申奢淡漠地微微一笑,并未答话。
他立即伸开手臂拦住他的去路,脸凑近了几分,“虞家的狗,又来见主人了!”
申奢脸色一滞,慢慢地隐藏起眼底的怒意与愤懑,皮开肉不笑的,“虞公子,莫不是在王后那没讨到好果子,逢人就乱吠!”
“你——”
“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吧,王后娘娘向来不喜畜生。”
“你,算你狠!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就算你申奢天天往鸾凤殿里跑,也不过就是姑母的养子。”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多谢提醒。”
虞修冷哼一声,便拂袖离开了。
这一幕刚好被站在角落里的奕承印入眼帘,好奇的他回到府邸后,便命人详细调查了申奢与虞修的关系,竟发现申奢的母妃简姬原本是王后的陪嫁侍女,在一次醉酒后大王宠幸了她,次年便生下申奢,后来不知为何死了,据说与虞修有关。
于是心生一计,他写信约申奢到郊外会面。
隔得远远地,脸色深沉的申奢如约而至,就望到奕承早已在凉亭里等待多时了,踟蹰了一会,不明白他为何约自己,“四弟——”
奕承回头不禁欣喜,“二哥。”
“不知四弟有何要事?”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心底又暗自盘算着,沉稳淡定的奕承薄唇扯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二哥最近碰到虞修了吧。”
申奢目光一滞,没有答话。
“二哥不说,我也知道!虞修此人嚣张跋扈,居功自傲,又盘踞冀北多年,常与幕僚在帐内饮酒作乐,幸得几名勇士才能屡战屡胜。”
“四弟,究竟想说什么?”
奕承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地说,“我想与二哥联手,将虞修赶出京都。”
一脸嗤笑的申奢挑了挑着眉,“与你联手?我可是太子一党的人,虞修可是太子的亲表弟。”
“难道二哥忘了简夫人的死了吗?”
一提及母妃,低首缄默的申奢缓缓地隐藏起袖底攥紧了的拳头,很快又松开了,“我对你说的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后,他甩袖便离开了。
难道二哥忘了简夫人的死了吗?
归途中,这句话犹如烙印不可磨灭地印在他的脑海里,那种锥心之痛,又再次深深地刺激到申奢紧绷的神经,他岂会忘记?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知道母妃是因何而死的,可弱小的他又能怎么办?
他比任何人都要痛恨虞修!
他的母妃简姬,身份卑微,虽因父王酒醉宠幸后封为夫人,但在王后的跟前仍是一名侍婢,那一年他六岁,虞修进宫面见王后,母妃因不小心将火炉烧的太旺,烫伤了虞修,他就罚母妃跪在雪地里,不久母妃烙下了病根,便香消玉殒了。
幼小的他自从母妃亡故,也不得不栖息在王后的膝下,犹如跗骨之蛆,处处依附他人。
神色沉郁的他抬头仰望天空,仿佛母妃的脸就近在咫尺,很快又消失了,无何奈何的他露出一丝自嘲与苦笑。
夜晚,暮色幽森。
独自踱步在高耸的城墙下奕承神态凝重,步履缓慢迟疑,忽然从漆黑的夜幕里从天而降一群黑衣人,手持刀柄,闪烁着明晃晃森寒的光,刺得人眩晕。他们用剑挥舞,摆出一个严密紧凑的剑阵,齐刷刷地朝着他劈来,身手敏捷的他连忙旋身躲开,后面的黑衣人又围了上来,他手臂一挡,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没想到这些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身手不凡,明摆着是冲着他而来的。
措手不及的他被逼仄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黑衣人挥起长刀直直地捅了过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跟踪在暗处的卷耳再次使用了巫术,以纷飞缭乱的并蒂花鳞之术,使人陷入迷幻中,花瓣绯红如血染,似天女散花般飘零散落,瞬间鳞花飞速地划破了黑衣人的喉咙。焦急的她赶了过来,扶着他,“奕承,你怎么样?”
他皱起剑眉,捂着胳膊的伤痕,摇摇头,“没事。”
看到他无碍,卷耳终于放下心了。
满脸狐疑的奕承有些纳闷,“你怎会在此?”
“我”其实她已经跟踪了他一天了,自从上次在郊外她用巫术杀了术士虬之后,纵然他明面上没问过她为何会巫术?其实她的心底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郁闷与淡淡的疏离。
啊——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尖细的声音,两人回眸望去,恰巧在不远处有一名侍人看到卷耳使用巫术杀人的场面,吓得双腿发软,惊恐万分。奕承认识此人是建章宫里的太子舍人,他的眼底掠过一丝阴郁与冷峻,迅速地拔出袖里的匕首射向了那人。
卷耳疑惑不解地望着他。
他站起身,走到太子舍人的尸体旁,拔出匕首,冷漠地开口,“什么也不要说了。”望着夜幕下血迹斑斑的尸骸殷红噬血,如盛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幽森而诡异。
他细细地检查了黑衣人的身上,竟藏着一枚令牌,上面雕刻着虞氏家族的雄鹰族徽。
原来是虞修!
卷耳愣愣地望着他,不知在沉思什么,难道还在怪她使用了巫术,“奕承,我对不起。”
他惊愕地抬起眸,定定地瞅着她,见她清亮的眼角含着泪珠如织缀的珍馐,澄澈明净,心底不免变得柔软起来。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地开口,“是什么时候的事?”
“从幽冥湖畔回来以后。”
幽冥湖畔?他想起来了,在幽冥湖畔蛊虫反噬时,他曾昏迷了一段时间,醒来后他体内的血咒蛊就再也没发作了。
难道从那时起,她就会巫术了?
是她用无根花救了自己?
细想处,她竟然骗了自己这么久,他非常生气,“为何不早告诉我。”
卷耳低着头,像个认错的小孩,“我我是怕你知道后,不喜欢,才一直瞒着你的。”
“所以,直到术士虬要杀我时,你才使用了巫术?”
“我——”
“你这个笨蛋。”又气又恨的他紧紧地搂着她,虽然气她的隐瞒,又恨她的不坦诚,但他依然选择接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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