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承从父王的寝殿出来后,就焦急万分地到处寻找卷耳,谁知在一段冗长曲折的回廊里,看到申奢泰然自若地领着卷耳向这边走来。
“卷耳——”
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卷耳一眼便望到了他,欣喜若狂地扑了过来。神采飞扬的他也连忙上前紧紧地抱起了她,转了几个圈,开心得像个吃了糖的孩子,“对不起,我来晚了。”见她安然无恙,压在心底的巨石也终于放下了。
她微微一笑摇摇头,雪白的脸颊泛着淡淡的薄晕,轻灵柔美。他定定地盯着她的脸,满眼如水的温情化作一缕轻风,在彼此的心间轻轻摇曳。过了片刻,她才缓过神来,连忙说道,“哦,对了,这段日子多亏了梁王殿下。”
“梁王?”
话音刚落,申奢已经来到了跟前,他直接迎上奕承冷肃凄厉的目光。“四弟!”
不等他反应过来,奕承便下令,“来人呐,拿下。”
侍卫们立即按住了申奢的胳膊,站在一旁的卷耳满脸狐疑,不知为何要抓申奢?“奕承,这”
“卷耳,你别管。”原本温存的他瞬间变得沉郁起来,凌厉的目光冷凛地瞥向申奢,郑重其事道,“梁王,太子已死,你们谋逆的事也已经败露。”
不以为然的申奢甩了甩袖,挑眉轻笑,强大的气场吓得侍卫们不敢再靠近。“四弟,你说我串通太子谋逆,可有证据?我的人可参与其中?若没有的话,四弟可是诬陷呢?再说这段日子,弟妹就住在舍下,可为我作证呢!”
他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眼神还有意无意地瞟向了卷耳。
这是炫耀,明显的炫耀,不怀好意地炫耀!
作为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奕承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将他那双肆无忌惮地游弋在卷耳身上的眼珠子,给挖了出来。正当他挥起拳头时,眼疾手快的卷耳及时挽住了他的胳膊,礼貌地笑了笑,“这段日子,多谢梁王殿下照顾,卷耳这厢谢过了。”
“弟妹客气了。”
之前派去查找梁王参与谋逆的小队,此刻也赶了过来,小声地在奕承的耳旁,禀报了查无实证。
得意的申奢微扬着脸。
奕承冷哼一声,拽着卷耳便离开了。
回去的一路上,走在前面的他疾步如风,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卷耳望着他惆怅失落的背影,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她正要开口询问,不料他先张开了嘴,“这段日子,他没对你”
“没有。”她直截了当地答道。
终于他眼底的紧张与不安全都消散了,转过身来,目露秋水,款款柔情,双手轻握着她白皙的柔夷。“卷耳,我并不是不信任你,只是申奢此人颇有心机,擅于伪装,精于算计,之前与太子走得亲近,如今太子兵败,他却能在这件事上明哲保身,可见城府极深呐!”
卷耳点点头。
虽然与申奢相处不多,谈不上好感不好感的,但她明白奕承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安全,“放心,我以后会离他远些的。”
“嗯。”
他撩了撩垂落在她额前的一缕凌乱的发丝,摩挲着双颊,将她拥入怀里,刚才就是怕卷耳不识得申奢真面目,被欺骗和利用,才说出那一席话的。
另一侧卫寿带领着士兵解救完官员后,就直逼王后虞灵衣的住所而来。
这时还被蒙在鼓里的虞灵衣站在明亮的窗牗边,双手合十,虔诚地向天祷告,希望太子一切顺利。谁知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忧心忡忡的她以为是太子回来了,打开门扉高喊着,“健儿——”
“王后,是我!”
原来不是子健,是卫寿!
志满意得的他一副傲娇的姿态,先是恭敬地作揖,然后寻了一处案几随意地坐了下来。
“太子呢?”她往外瞟了又瞟,始终没有看到子健的影子,见到王后焦急又担忧的神色,他的心底就莫名的高兴,“王后想知道?不急。”
实在忍无可忍的她大声地呵斥,“卫寿——”
猛然回过神的他佯装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哦,王后想知道呀?不妨,不妨,太子勾结首辅谋逆,已被击毙。”
“什么?”健儿和哥哥都已经被得知噩耗的她先是僵住了片刻,然后一脸颓败地瘫坐在了地上,悲戚地失声痛哭。
卫寿望着她痛苦的模样,嘴角笑得更加的得意,有种横眉吐气的快感。“真是可惜了!王后你没看到呐,太子死的时候那叫一个惨呐,万箭穿心,身体都被穿成了筛子了,你知道是谁下的令?”
“谁?”
气定神闲的他捏起案上的茶壶轻轻倒了一杯茶,闭上眼嗅了嗅,茶香清雅悠长,慢悠悠地开口,“父王。”
是他!心如死灰的她面露酸涩,仰天悲笑,细长的眼角不经意间悄然滑落一滴泪。“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这样做,健儿是他亲儿子呐!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们母子?为什么?”慢慢地,神志有些恍惚的她一直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健儿没有死,他还在等本宫呢。”
话罢,她拔腿就要往屋外跑,却被门口把守的侍卫拦了下来。
“你们放开本宫,本宫的太子在御花园迷路了本宫要去找他啊!要打雷了,下雨了,太子一定很冷吧”
站在一旁的卫寿静静地观望着,见絮絮叨叨的她开始语无伦次,好像疯了!
“殿下,这可怎么办?”
他冷瞥她一眼,轻哼道,“王后病了,不宜乱走,你们给我好好守着这门。”
“诺。”
半个月后。
身体痊愈的姬襄回到了京都,即刻颁发诏书,将太子联合王后、勾结首辅御史谋逆的罪行,一一昭告天下,因首辅虞幕在叛乱中畏罪自戕,御史大夫冯衡及其党羽全部诛九族,王后也因罪被囚冷宫,永世不得出。
一时间,整个京都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惶恐不安的申奢听着太子的种种罪行,心底不禁打了个寒颤,既惊险又带了一丝侥幸。幸亏在这场谋逆中自己没有留下把柄,否则以父王心狠手辣的做派,自己也会落得个跟太子一样挫骨扬灰的下场。
通子宣读完的罪诏后。
这时奕承也才知道之前换药之事,是虞幕派长须怪人暗通暗影做的,他望着王位上高高在上的父王,神色冷漠残酷,以王者之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原来他早就知道是虞幕干的!
接着,通子又宣读了任命诏书,念此次楚王与岱王救驾有功,当即宣布立楚王奕承为下一任东宫太子,岱王卫寿加官进爵,赐千金,赏万邑。
愣怔的他有些恍惚,双手僵硬地捧过圣旨后,又恭敬地低首作揖,“父王,儿臣此次能够平叛太子与虞幕等人作乱,幸得典乐女使白离希暗中相助。”
“哦?”不苟言笑的姬襄突然对这位女子,颇有几分好奇,“快宣觐见。”
“诺。”
半饷后,白离希一袭白衣淡然自若地走进殿内,她肌如白雪,眉如翠羽,云髻峨峨,梅妆珠履,额间系着一道青色牡丹纹抹额,十分清秀端庄。“奴婢白离希拜见大王。”
“嗯,起身回话。”
“诺。”
姬襄正襟危坐在王位上,端详了许久,从容不迫的她往殿内中央一站,虽穿着朴素的宫婢衣饰,但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风姿。“听承儿说,是你将逆贼的计划,偷偷带出来的?”
“是。”
“果然有胆有识。”
小心翼翼的她连忙低首作揖,“多谢大王赞誉。”
“你想要什么?寡人都可以赏赐于你。”
她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奕承,淡定的他轻轻点头示意不必害怕,于是她敛了敛神,极度卑微地跪在大殿上。“大王,奴婢不求任何赏赐,只愿大王能够替家父洗刷冤屈,恢复我白氏一族的声誉,那奴婢就已经感恩戴德了。”
“你父亲是?”
这时奕承走到了中央,上书道,“父王,她正是前骠骑将军白顶天之女白离希。”
“哦。”
顿时姬襄算是明白了,奕承想借太子谋逆兵败,替前骠骑将军白顶天翻案,洗刷冤屈呐。确实,太子已死,是时候该恢复白家的声誉了。“当年风神节之事,存在诸多疑点,此事就交给吏部复查吧。”
感激涕零的她重重地跪拜谢恩。
姬襄很满意地望着她,又意味深长地瞅了一眼奕承,觉得两人站在一起,颇有珠联璧合的感觉。“白离希,你父亲之事已经交给吏部复查了,想必不久,便可恢复你白家的名誉,但寡人还是想奖励你,就封你为离希郡主,如何?”
受宠若惊的她又赶紧拜了拜,“多谢大王。”
而站在一旁的卫寿望着这波感恩戴德的情景,心底早已不爽,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这个白离希并非表面上端庄温顺,实则精于算计。
于是下朝后,双手环抱的他一副洒脱的模样,倚在漆红色的宫门前,抬起一条腿拦住了她的去路,“白离希,当真是好手段呐!本王都自叹不如!”
谦卑的她转眸作揖,佯装听不懂的样子,“岱王殿下,奴婢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都是郡主了,还自称奴婢,岂不是失了身份?”
倏尔她折起衣袖捂嘴轻笑,决定撕下虚假的面目,不伪装了,甚至有些得意忘形。“你看我高兴的还真忘记了身份呢?”
卫寿不屑一笑,隐忍着心底的愤怒,“太子的战略布局是你透露给楚王的?”
“你不都知道了嘛?”
确实!他点了点头,他堂堂一个王爷竟被眼前这个女人耍了!实在可恶!
“你我都知道太子谋逆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谁先捉住太子,救出大王,谁就是下一任太子的人选。”她毫无顾忌地迎上他冷厉的目光,别有深意地浅笑,“我又不傻,与虎谋皮的道理,与其将这个功劳给岱王,还不如奉给楚王,毕竟我只信任他。你看看,我现在的身份地位,还有我阿爹的冤屈得以昭雪,全是他许诺的!”
“哼!好!别得意,咱们等着瞧!”他紧紧地盯着她那张清秀又可恶的脸,便离开了。
白离希嗤笑一声。
夜晚,窗外飘起了零零星星的细雨,一股冷风不分缘由地窜进了竹帘内,带着丝丝凉凉的寒意。靥容平静的姬襄躺在梨花木的漆椅上,阖着眼,来回摇晃,颇为惬意。通子端着托盘踱步来到跟前,见他安祥地躺着,不敢轻易打扰,便轻声放下托盘,在旁侧的香炉里添了一些龙涎香,袅袅焚香,黛色如丝。
他微微掀开沉重的眼皮,流出一丝得意的光泽,“承儿这孩子,果然没让寡人失望呢。”
“楚额,太子心思再缜密,也不会知道这一切都是大王设下的局。”通子差点忘了楚王已经是东宫太子了,他赶紧端起茶壶,为姬襄泡了一杯清茶,他淡淡地喝了一口,“是呐!扶苏计划就是在下一任接班人中,进行优胜劣汰的绞杀,免不了兄弟戕杀的命运,而寡人能做的,就是为他清除这路上的障碍与绊脚石。”
自古帝王最薄情!
他的一路也是这样走过来的,亲情于他的帝王业相比,太淡薄了!
“那大王指定卷姑娘前去祭祖,莫非也是逼一逼太子?”
谈及那个巫咸女人,忍不住叹息的他眼底皆是化不开的沉郁,“那个女子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劫,若不以此要挟,他岂会这么快做出选择?他就是太重情了!寡人就知道他会心慈手软,所以最后才帮他做了选择。”诛杀了子健!
通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