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有人往他车上放了一把刀,萧毓泽生死之际,下意识抓在手里就使了起来。

    萧毓泽瘫软在车上,腹部的疼痛早已感受不到,脸上豆大的冷汗刷刷往下掉。

    苏子墨的箭阵之旅相对要容易些。景琪将风花雪月四大侍卫都给他派了过去。此时的箭雨之势已经不如之前,扶风、弄月在左边抵挡,拈花、踏雪在车右边,再加上傅云飞以及对面来迎的羽卫,竟然有惊无险地冲了过去。

    景琪放下千里眼,“看出什么来了?”

    叶兰亭也跟着放下,“刨去山顶羽卫的干扰,要杀萧毓泽的人比要杀苏子墨的人要多一倍。”

    苏子墨的马车都出现在他们攻击范围里了,他们的箭雨还是纷纷往萧毓泽而去。

    “萧毓泽得罪的人不少啊!”叶兰亭道。

    “我更好奇是谁要杀苏子墨。苏子墨一向在扶阳学宫潜心学习,并不曾生事。”景琪沉吟道,“莫非有人要报复苏宰辅?”

    叶兰亭看他一眼,“苏子墨还不曾生事?他反对他妹妹的婚事啊!定是北罗人要除掉他这个绊脚石。”

    景琪正要说话,有羽卫来报:“五殿下,山谷左右两山,匪寇已除。羽卫正打扫战场。逄统领命属下来请五殿下示下。”

    景琪问道:“都是些什么人?可有北罗人?”

    羽卫:“回殿下,未曾发现北罗人,都是大宇人,具体身份不详。”

    叶兰亭在一旁闻言讶道:“不对啊!怎么会没有北罗人?难道他们已经放弃了?”

    就在此时,一支羽卫穿山谷而来,为首之人下马便拜,“五殿下,属下皇家羽卫副统领柳湘,奉陛下之命特来迎驾。”

    景琪抬手,“柳统领辛苦了。你与逄统领配合得不错。不过,还有一事要托付给二位。山谷左右必有北罗死士,去把他们搜出来,一律格杀勿论。他们在暗,你们在明,务必小心。”

    柳湘听闻“北罗死士”,神色一凛,立即领命而去。

    叶兰亭转身招了个西北将士,“带一支队伍速速去与前方汇合。别让萧毓泽跑了!”

    须臾,一支西北军风驰电掣往山谷而去。

    叶兰亭转向景琪,“我们怎么办?原地等候还是先过去?”

    景琪淡淡地道:“你先过去,我和老弱妇孺在此地等候。”

    叶兰亭一怔,随即恍然,“你又想把我当诱饵?”

    景琪给了他一个眼神,“你这个诱饵好使倒好了。你说北罗死士隐藏到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是杀你么?”

    叶兰亭:“萧毓泽落单,身边守卫空虚,他们第一要务定然是去劫走萧毓泽。所以我们一起过去啊!你还留在此地作甚?”

    景琪:“都过去了,他们还怎么劫?总要给他们一个露头的机会嘛!”

    叶兰亭顿悟,“你要引蛇出洞,然后一网打尽?此计甚好。就是苏大公子要受苦了。”

    此时苏子墨与萧毓泽在一起,冲突之下难免受牵连。叶兰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脱口而出道:“你就是嫉妒他!”

    景琪本来转身要离开了,闻言回头道:“我嫉妒他什么?四大侍卫都在他身边,又是羽卫,又是你的西北军,他还能死了不成?”

    叶兰亭愈发来了精神,“所以说你是嫉妒他不是恨他了!你若是跟他有仇,他此刻早被你不知不觉地坑死了!你就是嫉妒他,想让他担惊受怕,历经风险!”

    景琪哭笑不得,“你这话说了不止一次了。你倒说说看,我有什么好嫉妒他的?他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你若说不出来,从今往后,再从你嘴里蹦出这句话一次,我就打掉你一颗牙齿。”

    叶兰亭下意识捂了捂嘴,“他芝兰玉树,温文儒雅,智慧聪敏,乃京都四大公子之首,在扶阳学宫也压你一头吧?有腿疾都能盖过你的风头,你还能不嫉妒?不然……就是他抢了你的女人!”

    景琪一掌扇过来,叶兰亭拔腿就跑,“师父!我师弟要打我!”

    羽卫奉命去搜北罗死士。他们是如何搜的呢?简单。两位统领一听还有隐藏的北罗死士,当即命人隐匿身形,战场也不打扫了,开始持弓箭盲射。

    几乎与此同时,北罗人的进攻也开始了。

    原本北罗人是见势不妙要撤退的,但萧毓泽落单,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于是兵分两路,一路去劫萧毓泽,一路掩护断后。

    北罗人不动则已,即便满山盲射也中不了几个人;但一旦有所动作,立即暴露了身形,还不成了靶子?

    于是双方暗战变成了明战,就看谁躲闪得快,谁在丛林里能快速出击快速隐匿。

    北罗多高山雪林,人们多以狩猎为生。不得不说,他们的丛林战比大宇羽卫要强多了。不过片刻,只见羽卫纷纷倒下,北罗人的身形仍矫健地窜进窜出,神鬼莫测。

    景琪从千里眼透过丛林的缝隙看到,当即喊过叶兰亭,“羽卫不善丛林战!叶世子!换西北军上!”

    俞啸延此时也挣扎着,不顾舞阳的阻拦下了车,听闻景琪这话,松了一口气,“末将正要跟五殿下说这事。末将来指挥吧,定当斩尽北罗,不辱使命。”

    景琪当即道:“好!”

    他最多会筹谋大局,具体排兵布阵、指挥作战,尤其是与北罗人作战,自然还是俞啸延远胜一筹。

    西北军一接手,山上局势立变。很快断后的北罗死士被压着打,前去劫人的,也与早已守候在那里的羽卫撞了个正着。

    北罗一朵黑色烟花放上了天。

    这是要紧急撤退的信号。俞啸延当即命人从侧面拦截,包抄上去。

    这一战,打得比方才还要久。最后清点人数,羽卫死伤不少,西北军也有战损,北罗死士却仅仅留下了几十具尸体。

    “就这些?”景琪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俞啸延:“山上的一个未能逃脱;前方去劫人的那队死士,逃走十余人。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景琪往萧毓泽的马车看了一眼,“北罗的战力,依然不容小觑啊!”

    战场打扫完毕,众人重整队伍,继续出发。

    叶兰亭钻进景琪马车,神神秘秘地道:“西北军看到了,萧毓泽的大刀耍得极好。”

    景琪闻言,轻哼了一声,“猜到了。好到什么程度?”

    叶兰亭凑近他耳朵,景琪推了他一把,“不必靠这么近。我听得见。”

    叶兰亭悻然坐下,“几人都没见过世面,说是比十几年前北罗的白虎将军都要好。怎么可能?萧毓泽才几岁?”

    景琪淡淡地道:“倒也不能以年龄视人。北罗的白虎将军,十五岁就领兵了。萧毓泽在扶阳学宫也是被评为武功资质上佳的人,二十三岁练到这种境界,也不稀奇。”

    “我只佩服他这藏着掖着的功夫,居然练武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发现。”

    叶兰亭一听“藏着掖着”的话,赶忙举起双手,“我老底都被你掀了,真的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了。你别动不动就拉扯我。”

    袭击失败的消息传回京都。景天一阵后怕之余,大肆褒奖了苏值一番,又大张旗鼓命人彻查背后主使。

    苏值叩谢道:“陛下,赏赐就不必了。此乃臣等份内事。此次陛下出兵不意,才让他们中了圈套。臣不敢贸然领功,更不想被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犬子与小女能平安归来,就是托陛下的福,是对我最大的赏赐了。”

    景天一顿,“谁敢针对你?哦,罢了。等你女儿成亲之日,一并赏吧。”

    苏值的顾虑,景天心里也清楚。这次有大宇人对苏子墨出手,难保不是受了苏值的牵连。

    景天心里愈发气闷。如今他连赏个人都要看别人的脸色了?

    凤趾宫。

    景瑜快要崩溃了,“母后!外公他又动手了?我不是说过这件事要缓一缓的吗?”

    郑皇后轻描淡写地道:“稍安勿躁。这回老祖宗没出面。那么多人还有北罗人都参与了,谁知道里面还有我们郑家的人?”

    景瑜又气又急,“外公是老糊涂了么?上回老祖宗被人认出来了,这回再刺杀,不是郑家的人,父皇都会怀疑是郑家的人!这会儿还上赶着往上递把柄?景琪就算回来了又如何?我就一定不如他吗?”

    郑皇后收敛了神色,厉声道:“你身为嫡长皇子,未来的太子,如何能如此口不择言?外公是你长辈,你该敬他护他!他难道不是一心为你好?”

    “萧毓泽回来在你父皇面前胡说八道一番,于你何益?苏值三番五次地破坏我们的计划,他不该受到惩罚么?景琪一个私生子,漂流在外二十年,你父皇一面未见,居然就能给他上玉牒!你还敢说这个景琪不够厉害、不够有心计?我看你最大的劲敌就是他,不是什么景玚或景玢!”

    景瑜默然以对。

    母后和外公也许没错,也是一心为了他。但是这种被人操控、自己无能为力甚至一无所知的状态,让景瑜心里很是不舒服。

    三皇子府。

    景珺与他三哥窃窃私语,“老五真是命大,这一路上被人劫杀这么多次都毫发未损。听说阵仗很大,父皇接连派去三批羽卫,估计能安然回来的,不足半数。”

    “父皇大怒,点名兵部尚书彻查幕后主使呢!三哥,这事跟咱们没关系吧?”

    景玚看他一眼,“自然没有。六弟你怎能这么想?你五哥自出生就流落在外,此次好不容易兄弟相聚,怎能还未见面就喊打喊杀?你当你三哥是个连亲兄弟都不放过、一味嗜杀的莽夫?”

    景珺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我知道三哥仁厚。但是三哥,据闻西北军的俞啸延重伤昏迷,叶兰亭又是个绣花枕头,羽卫的逄冲与柳湘又互相不服,谁能调度这三支队伍,连续击败数次偷袭呢?”

    景玚一怔,“你是说,是景琪?”

    景珺看着他,“车队里还有其他人么?三哥不会以为是苏子墨吧?”

    景玚顿了顿,“究竟是谁,等他们回来,一问便知。”

    景珺点点头,“这倒是。羽卫必定在父皇面前如实禀报。只是三哥,如果真的是景琪,父皇对他的印象会更加好了。能文能武,又精通军事和谋略;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将逄柳二人捏合在一起,还能让叶兰亭和俞啸延的西北军乖乖配合,连舞阳妹妹都说他的好话……三哥,我们又多了个劲敌啊!”

    景玚缄默。景珺说的情形他不是不知道,他甚至还有消息称,景琪居然还拜了飞花门门主夜晞为师,算是叶兰亭的师弟。如此这般,他便是连叶王府都勾搭上了!

    景琪窝在扶阳学宫二十年不声不响,一出学宫,就搅起这般风云。景玚不震惊不心生警惕,是假的。

    景玚看向景珺,“你有何想法?”

    景珺压低声音道:“我们能想到的,大哥自然能想到。他是嫡长皇子,他对景琪的忌讳比我们只多不少。备不住这一路刺杀,就有他的手笔。”

    “三哥,眼下父皇盯得正紧,咱们暂且按兵不动。只看大哥如何动作,在背后推一把、加把柴添把火就是了。千万不要将自己陷进去了。”

    景玚颌首微笑,“还是六弟聪明。你简直是三哥的谋士。”

    景珺赶忙道:“弟弟我无权无势,也就能给三哥出出主意了。三哥觉得好,采纳了,我会为能帮到三哥而高兴;三哥觉得不妥,尽管弃之一边,弟弟绝不会有只字怨言,只会为帮三哥而更加努力。”

    “三哥,我出来久了,该回去了。”

    景玚拦道:“慢着。我这里刚得了些品质上好的燕窝,南岛朝贡来的。正要打发人给你送去呢,你今儿来得正好,带回去给你母嫔补身体吧。”

    景珺感动不已,“谢三哥了。我母嫔如今身体这么好,全仰仗三哥和贤母妃了。”

    景玚笑道:“你我情同同胞兄弟,总说这些客气话作甚?以后若有难事,尽管跟三哥提。不要等我来问,万一我一时忙得想不到呢?让你母嫔也别客气,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母妃提。”

    景珺双手捧着燕窝,听着景玚情真意切的话,心里更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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