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柔循着视线看去,一眼就能看出,场中弟子隐隐以穆鸿和桑听雪为首,泾渭分明。
那一瞬间,她突地想起来很多年前的事,那时她刚刚穿越过来,还是一个被所有人当做替身的小可怜,甚至因着原主的原因,怨恨着作为正主的桑听雪。
可在她离开后,天衍宗也并没多么和谐。
一心修炼、想要突破的秦恒真君;盯着掌教之位,视为囊中之物的穆鸿;心思复杂也不知有何判断的二师兄秦书,以及被迫卷入其中的三师兄和四师兄。
就连桑听雪,在失去修为、家族支持后,都对掌教之位起了心思。
所以说,什么深厚的感情,都抵不过自己的利益,尤其修仙者,说的好听清心寡欲,实则争起来比凡人更凶狠。
不过,眼下局面跟她的挑拨不无关系,人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她没什么好高高在上。
不止是阮柔,上首的几位长老同样用着审视的目光打量下首。
人皆趋利,他们名下的弟子都各有选择,虽说不能完全代表他们的意思,可多少有所倾向。
就在众人尽皆沉默之时,桑听雪上前一步,恭敬垂首,“师傅,您即将闭关,徒儿人微力薄,唯有此物或许对师傅有点儿用处。”说着递上一个锦盒。
秦恒真君伸手,锦盒瞬间落入他的掌心,只略掀开一个小口,又立马闭上。
那一瞬间,他已经看清锦盒内的物体,那是一株火莲,说是莲花,其实是千年岩浆中诞生的灵火幻化成莲花形状,这等灵火已经有了轻微的灵智,可遇而不可求,于任何一位修真者都是珍奇宝物。
即使秦恒真君在外历练多年,身上也没多少值钱的物件儿,更别提此等石莲。
收下徒弟如此重礼让秦恒真君有些赧然,可突破在即,火莲对他精进修为有大用,着实很难拒绝。
秦恒真君短暂的怔愣间,其他几位长老同样略有所思。
他们中,有的跟秦恒真君同一修为,同样被卡在突破的边缘,也有的比之修为更高,却早已突破无望,仅仅作为宗门、以及后辈的靠山存在。
若说秦恒真君考虑的,只是谁能将宗门带领的更好,那么他们思考的就更多了。
譬如,谁能给他们的利益最大,谁对他们的态度更为友善
二者之中,毫无疑问,桑听雪的价值最大,不是因为她,更不是因为她背后的桑家,这些在修为高的长老们眼中,其实不值一提,但她与那座炼丹峰交好,这才是他们所看重的。
几人的视线微不可查地转向了场下另外一个弟子。
堪堪金丹中期,修为和资质都颇为不错,却也不至于太过引人注意,可她在全是剑修的天衍宗走出了另外一条道路。
甚至于,可以说,如今天衍宗的小半资源,其实都是由其所设立的炼丹峰支撑。
如今的天衍宗,剑修与丹修,互一方提供资源,一方提供庇护,二者互为倚仗,达成了一种和谐的共存关系。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她才仅仅金丹期,虽说是一个丹修,武力值不高,可观其修行,突破筑基、金丹都毫无门槛,他们未尝不能期望她能更进一步。
一旦进入元婴期,其所炼制的丹药即使对他们也会有不小的作用。
前提是,她能顺利进入元婴期,否则一切都只是幻想。
但为了这一丝可能,他们不介意给些无伤大雅的小方便。
天衍宗的掌教,看着高高在上,可只要有他们这些老家伙,天衍宗就不会真的走上歧路,更何况,桑听雪和穆鸿,其实对他们毫无区别。
送上礼物,桑听雪并未多说什么邀功的话,悄然退下,仿佛自己做的不过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一旁的穆鸿,则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
他万万没想到,大师姐竟然会“贿赂”师尊,当然,贿赂只是他以为的,别人眼中,这就是孝敬。尊师重道的规矩,即使在修真界,也是人人皆认同的。
想到这里,穆鸿不自在抿了抿嘴,将储物手镯中的所有东西过了一遍,确认没有师尊能看得上的,这才勉强作罢,心内却是暗暗心酸,这些年,在不外出历练的情况下,积蓄早已用得差不多,自己日子尚且过得紧巴巴,哪里还能给师尊孝敬。
但剑修么,穷兮兮才是常态,如大师姐这般,有家族在背后做支撑,又有小师妹在背后提供帮助,才不正常。
想到小师妹,穆鸿斜眼偷偷看了一眼,忍不住有些委屈,明明她是自己带大的,怎么跟大师姐更亲近呢。
就在气氛尴尬之际,秦恒真君挥了挥手,将其他弟子打发走,只留下桑听雪和穆鸿。
阮柔跟着人群离开,众多师兄弟姐妹们对她的态度都十分热情,当然,这并不是她的魅力,而是灵石资源的。
阮柔手头宽裕的时候,并不介意给出去一些好处。
这个问,“师妹,最近可还需要什么珍贵的灵药?”
那个问,“师姐,不知最近可有多余的养气丹?”
阮柔态度和善,一一回答。
多年发展,炼丹峰与天衍宗剑修早已密不可分。
很多时候,低阶炼丹材料可以从坊市直接买到,但高阶材料大多生长在环境特殊之处,有灵石都不一定能买到,这时阮柔就会在任务堂发布任务,外出历练的弟子接取任务,历练的同时收获材料换取灵石,继续修炼。
甚至,在关系好的情况下,很多人会走捷径直接从阮柔这里接取任务,省去和其他弟子抢任务的过程。
说阮柔是大部分天衍宗弟子的衣食父母,丝毫不为过。
不然,这些自恃修为高、武力强的剑修,凭什么对她如此和善。
丢出几个任务,打发走上前来攀关系的修士,阮柔慢悠悠回到洞府,取出丹炉继续炼丹。
在天衍宗下一任掌教之位暂未定下之前,她暂时没心思闭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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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衍宗主峰,此时只剩下秦恒真君以及两个徒弟。
他面色复杂,却并未直接开口,而是招呼两人坐下,亲自泡了一壶茶。
“坐下吧,咱们师徒也好久没有说说话了。”
桑听雪和穆鸿乖巧分坐两边,桑听雪主动接过沏茶的动作,一一给师尊和穆鸿递上灵茶。
好一会儿,师徒仨都没有人说话,静静享受这一刻的静谧。
但静谧到底是暂时的,良久后,秦恒真君开口,“你们都对掌教之位有意吧?”
其实压根不用问,两人争斗这么多年,不就为了掌教的位置么。
桑听雪毫不迟疑点头,犹豫了片刻的穆鸿接着点头。
显然,秦恒真君并不准备维持和平的假象,他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与他以往严肃清冷的形象不大相同。
“师尊其实很高兴你们心中有宗门。但我想告诉你们,天衍宗宗主的位置享受的并不只有权利,”他顿了顿,苦笑了下,“其实现在也没什么权利了。”
两人默不吭声,都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天衍宗入不敷出,即使贵为掌教,能享受的着实有限。
“其实我很愧疚,当年从师尊手中接过掌教的位置,却没能将宗门带的更好。”秦恒真君颇为认真,整个空旷的殿堂,只听得见他的声音,“当初你们小师妹带回那个消息,我才恍然意识到,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掌教。”
眼见两个徒弟要说什么,他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一个合格的剑修,只需要不断修行、练剑,就够了,但掌教不是如此。”
他目光湛湛,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掌教,意味着要带宗门和弟子们走向更好的方向。”
穆鸿沉默了。
桑听雪却是抬头回应,“师尊,我明白。小师妹如今做的,就是在给天衍宗开另外一条路。”
秦恒真君点头,这也是他当初放心外出历练的原因。显然,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天衍宗发展良好,他也到了可以卸任的时候。
“鸿儿,你怎么说?”
穆鸿没想到会被点名,一时有点发愣,“师尊?”
“鸿儿,当初我收下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剑修。”秦恒真君缓缓道,“而剑修心中,不应该有外物。”
“师尊,我可以的。”穆鸿终于回过劲来,急忙解释,“师尊你可以,我一定也可以。”
“我也不可以。”秦恒真君摇头,“成为掌教的这么多年,我的修为几乎没有什么增长,连剑都落下了,若不是这次外出历练,我可能都记不起来,一个剑修应当是怎样的。”
穆鸿再次陷入沉默。
显而易见,其实师尊内心已经有了决定,此时,只是在问他,是想成为一个优秀的剑修,还是如他一样被蹉跎多年。
“鸿儿,你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
穆鸿内心陷入挣扎,他想成为掌教,除去掌教这个位置本就吸引人之外,最大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想追随师尊的脚步。
可现在,师尊告诉他,这条路,本就是错的。那么,他还要继续坚持吗。
理智告诉他,或许是该放弃了,但情感上,与大师姐争夺这么多年,付出那么多心血,早已不是一句放弃就可以真的放下。
良久,他艰难地突出一串话,“师尊,我还是想试试。”
秦恒真君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没有再强求,转而看向大弟子。
“听雪,你是怎么想的。”
桑听雪显然坚定得多,她语气坚决,“师尊,我想得够明白,也知道怎么去做。”
秦恒真君叹了口气,“行了,你们先回去吧,都好好再想想。”
桑听雪和穆鸿依言离开,殿门口,穆鸿神色复杂,问,“大师姐,你怨我们吗?”
“不怨。”桑听雪摇头,她早已知道,怨恨是没用的,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争取,而她也是一直这么做的。
穆鸿没再说什么,回到自己的洞府,耳边回荡的依旧是师尊的话语。
“剑修心中,不应该有外物。”
是这样的吗,他迟疑,如果放弃,那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算什么,那自己和秦书师弟闹翻、和大师姐翻脸,又算是什么呢。
“掌教,意味着要带宗门和弟子们走向更好的方向。”
他真的能做到吗,这样一个天衍宗,缺灵石、缺资源,甚至缺弟子。
如果没有小师妹,他很难想到天衍宗现在是什么场景,想到外面弟子们对小师妹的推崇,那些都是他没办法做到的。
一时间,他有些想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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