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无咎可不认为自己这条计谋有多毒辣,又不能将渟渊一击至死,最多就是给他平淡的仙尊生涯添点堵。何况他这算什么“堵”?他渟渊仙尊不过是失了一块小小的仙骨,而自己——自己这堂堂魔界至尊,至今被这些贱民困于狗笼之中!
——到底是谁更堵!
黑狗百无聊赖地趴着,明明计谋得逞却不见几分欣喜。阿南叶显然也看出魔尊心情不好,但有件事他又不得不说“尊主,前日宫中传来消息,尊主几日未归,托罗长老与四大卫密探了一次,众人似有异动。”
西无咎瞳孔中升起赤红血雾。
托罗匹夫!也不看看是谁将他提拔成大护法他不过是离开这几日而已,他怎么敢!
“属下以为,无论此事是真是假,尊主都应该尽快回去一趟,稳定众人之心。”阿南叶说道。
西无咎脸色一黑(但是看不出来)。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该尽快回去,可他如今伤势未愈,还被双重禁制困在这铁笼之中,脱身谈何容易。偏这件事他还不能说,只能以种种理由掩人耳目。
这几日他也并非没有“努力”,为了接近那个天灵根的小村姑,他抛去自尊,日日装疯卖傻,又是翻跟头又是打滚,偏这些屈辱的表演也收效甚微,小丫头仿佛有了别的乐趣,这几日都也不怎么来找他“玩”了。
为什么?是他的“表演”不够精彩?她看腻了?
不,说不定是有了别的狗子,毕竟上次还看见她逗别人家的猫。
呵,阮青梅,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可她的“天灵根”又是他的“捷径”,若是能为他所吸纳,他不仅能立即脱困,还能立即回到全盛状态。此时天界群龙无首,单靠蓝璞紫箬两个废物又镇不住那些愚神,何愁他魔界大军踏不平九重天!
魔尊心中又是焦虑又是期待。
然而只片刻,他便恢复了冷静,转而看向魔将:“阿南叶,本座再交予你一件事,你办好了,本座重重有赏。”
“是,尊主请讲。”阿南叶垂首遵命,只是看得出兴致不高。
他都要被扔进天魔池祭灵了,奖赏又有什么用?有命接受没命享受。
西无咎看透他的心思,故意放缓了语速道:“若是你办得出色,本座便免了你天魔池的‘恩典’,因为本座现在也觉得,有的人明显比你更合适填池,魔神大人必会喜欢。”
他话里说的,自然是那些趁他不在,胆大包天搞事的长老护法们。
阿南叶听懂了,魔尊这意思是,他不用死了?!
魔将精神一震,眼中迸发惊人神采,背脊猛地一直:“尊主在上!阿南叶必将赴汤蹈火,誓死效忠!”
然而,这一次西无咎却没有立刻发声。
罕见地,魔尊眼中露出些许犹豫。
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愿使此法,只是要想稳住托罗那匹夫,也只有铤而走险。只要先渡过了这个难关……
“尊主,还请吩咐,阿南叶必将——”
不待他说完,一股热流猛地自眉心涌入,阿南叶下意识地抚摸额头。即便看不见,他也知道这是什么。
“尊主!这——”阿南叶大惊失色。
在他的额头处,灼热感褪去后,已然生出一枚和西无咎一模一样的赤炎魔纹,只不过颜色暗淡些许,如一抹暗弱岌岌可危的小火苗。他本身魔将的气息逐渐被西无咎的魔尊之气取代。
西无咎眼神一厉:“魔将阿南叶,本座命你,以本座的身份暂回魔宫,不择手段震慑大长老等人。”
阿南叶被恫吓,一时未敢应声。确实,有此印记,他可以幻化成与西无咎一模一样,但是要骗过大长老等人谈何容易?若大长老等人真的谋反,那只要挥挥手,他连渣滓都不剩,到时候谁去填天魔池还不一定呢!
阿南叶胆怯了:“尊主,属下只是三阶魔将,与诸位长老实力实在悬殊,怕是……”
“无妨,你只要按我说得去做,不用到平叛那一步,他们自会收手。至于你的身份……”西无咎给了他一个凝重的眼神,“机灵点,若是露馅,你便殉职吧!”
因自己难以脱身,不得不派个“替身”去平叛,这等屈辱又酸楚的主意,他是不会承认的!
阿南叶:!!!
……
九重天,离寰宫。
“此事怪我,哎,实在怪我!”
大殿之上,一袭月白长衫的蓝璞道君来回踱步,满脸懊悔。
他的身边端坐着一位紫玉金甲气势威严的女仙,正是“天界三友”的紫箬元君,素有“女武神”之称。此刻,她一双冰眸随着蓝璞的身影动了动,眉宇间一股凛然之气,不怒自威,大概是此时整个九重天最为冷静之人。
“蓝璞,此事说到底还是那魔尊西无咎狡诈阴险,行事下作,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紫箬道。
渟渊此行受创极重,回到九重天时几乎奄奄一息,蓝璞一开始只以为是天雷和魔尊伤他至此,直到和紫箬联手为他疗伤,才发现他胸腹的伤口。
仙骨一说他们也早有耳闻,只是谁也没有上心,毕竟三界之内有谁能将渟渊仙尊逼到如此绝境呢?以至于那日救人时,蓝璞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等他发现那白蟒身份不一般,再命人去寻找的时候,仙官回来愤愤报说,村民中了魔人的圈套,已将巨蟒分为三分,煎炒烹炸……
蓝璞:!!!
蓝璞道君听到这个消息后,三魂七魄都被雷麻了,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实在是这等事,古往今来,闻所未闻!
亵渎仙骨,这是天大的不敬和羞辱,苦主本人完全有理由降下天罚,惩戒愚民。但是这些村民也是被魔族诓骗,又人数众多,若天界大动干戈,对九大宗的人不好交代。
而渟渊仙尊此刻垂危,昏迷不醒,即便他醒了,他也没脸告诉他这件事。嘿兄弟,我把你骨头丢了,还叫人给炖了……
“唉!”蓝璞重重地叹了口气,“紫箬啊,此事、此事决不能让渟渊知晓,我非怕他怪罪,我是怕他伤势未愈,承受不住这样的噩耗。若是再怒火攻心,走火入魔……”好家伙,那仙魔都不用打了,直接投吧。
紫箬元君略作思忖,颔首赞同:“确实没必要告诉他。”
“但就算如此,他仙骨受损也不利于恢复,还是得尽快寻回。”紫箬分析了现状,得出结论。
“寻、寻回?”蓝璞一怔,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眼前这位满脸写着靠谱和冷静的女神仙。
“正是。”
“可是仙骨已经……那样了,怎么‘寻回’?”蓝璞虚心请教。
紫箬元君终淡定如常,道:“若依你们所说,那白蟒只是依渟渊仙尊仙骨而生,血肉却是当地地气所凝,村民分食的确只是普通蛇肉而已,真正属于渟渊仙尊的乃是那一副‘蛇骨’。如今蛇骨被分解在三个村子,只要将蛇骨寻回,自然能设法再拼出一副仙骨。”
虽说受损是难免,但聊胜于无。
蓝璞思忖,虽然这话乖怪怪的,但有道理。
“那……怎么寻,紫箬可有办法?””
紫箬却面露疑惑:“凡人食肉,难道连骨并吞吗?”她很久没下界了,难道凡人牙齿已经进化至此?
“……那倒没有。”
紫箬松了口气:“那便该怎么寻就怎么寻。”
“这蛇骨经过众人分解,想必相当零碎,就有劳道君仔细寻找,不要有遗漏。蛇骨不能食用,却可以磨粉,泡酒,炖汤,还可以用来打造饰品,所以极有可能出现在酒坛,药铺,泔水桶,乃至于匠人家中……”
蓝璞听着紫箬元君面不改色地猜测地点,心情一时复杂。
他与渟渊、紫箬同被称为“天界三友”。紫箬元君以武入道,人称“武神”,她虽是女子,但性格坚韧不拔更胜男子。而其人又冷若冰霜,素日里对谁都不假辞色,唯独对渟渊有几分“优待”。众人一开始也没看出来,直到千年前,与魔界一次小冲突中,渟渊遭遇偷袭,紫箬居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助战,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高岭之花也并非无情。
紫箬元君对渟渊仙尊有意这事,在九重天乃至魔界也都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是渟渊的事,紫箬元君无有不上心,甚至有别的女君对渟渊献殷勤,紫箬还出手警告了对方,占有欲不可谓不强。只不过……身为他二人共同的好友,蓝璞却时常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女子。
按理说,她既然心悦渟渊,此番不说方寸大乱,也不该是一本正经地研究心上人的骨头炖汤还是磨粉吧?难道他们都错了,紫箬心中其实并无渟渊?
也不对,明明这件事紫箬自己亲口承认过,也许是因为渟渊的冷漠终于伤了心?
“事不宜迟,道君,尽快动身吧。”紫箬面不改色,甚至催促他快去快回。
“啊,就我去吗?”蓝璞有些尴尬,可想到这件事与他也脱不了干系,咬牙道:“我去就我去!紫箬若是担心,可与我同——”
“不必。”紫箬元君斩钉截铁地回答,“离寰宫乃九重天重地,不可无人镇守,我留下以防魔尊偷袭。”
蓝璞:“……”
总觉得她就只不想去而已。
这也才不过千年啊,爱就消失了吗?
……
这一夜,天界动荡,魔宫纷乱,唯有人间风平浪静。微雨山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这里的人们安居乐业,只是翌日,家家户户都出了几件怪事。
“昨日夜里,我家地窖里一直有声响,我去了却并没看见什么,真是太奇怪了。不过今早我家娘子做饭时说了一句,不知谁将她将她新买的猪排骨给剔了,剔得干干净净,骨头渣都没了,肉却还留着。我猜是她自己剔过忘了吧……”
“还有此事?”其他人听着离奇,也说道:“我家昨夜后房也有些异动,我仔细听着,倒像是猪圈传来的,今早我去查了,也没丢什么,就是几个猪崽像受了惊吓,挤在墙角,都不敢靠近泔水槽了。”
“唉唉唉!老朽家中昨夜可是遭了贼了!”村里的老工匠气愤地道,“不知哪儿来的小毛贼,把我库里的存料翻了个乱七八糟,把我好几条骨链丢得满地都是,真是气死我了!我正要去报官呢。”
众人劝老工匠不要闹大,毕竟他那些摆摊用的小东西也不值多少钱,官府不会当回事的,再说不也没丢吗,只是弄乱了一些,兴许是哪家孩子淘气罢了。
“那我呢?我家又怎么说?”孙婶子道:“我的药酒罐子被偷了!那是我好不容易寻的方子,泡来给我爹治痛风的,昨日才丢了条活蹦乱跳的小青蛇进去,刚封好,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酒鬼偷走了!”
偷人药酒,咒那小贼被蛇咬,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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