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阮青梅当时还是gg了,  并不知道五日后他是否研制出了可以代替那味解药的方子。但樊节当时的确给了她帮助,这一点阮青梅铭感于内。

    不过这件事,还是要看二狗子如何抉择,  阮青梅看向他,有询问之意。

    令荀想了想,  对樊节道“樊兄,  多谢你,生死有命,令荀如今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已经没什么遗憾,  你不必为我强求百里前辈。”

    他虽然失了一条出路,  却也因此知道了阮青梅对他一腔“真情”,  有这样的“厚爱”,  他很是知足,只不过,  樊节一心助人,  又对他有恩,  他亦不愿辜负这份厚意,  因此……

    “承蒙樊兄不弃,令荀这就回去,  二十年后再来寻樊兄医治此症,届时还望樊兄记得今日之言,莫要推拒。”令荀拱手,  郑重托付。

    “你!”樊节身形一晃,被这巨大的信任所冲击,  “那怎么行,  这二十年你无法修行啊,  到时你……”

    “没关系,”阮青梅轻巧地道,“二狗哥哥不修行,还有我呢,我修二十年,我保护他,等他‘病’好了,我再把修为分他一半,到时候我们还是一样的。”

    二狗是她的大腿,她肯定不会让二狗子gg的。

    令荀掌心紧紧一攥,听着再度说出这等情深的阮青梅,一时觉得心血滚烫。

    青冥感同身受“主上,阮姑娘情深义重,你也要保重自身。”

    他会的,令荀默默下定决心。

    他对樊节说“如何,樊兄可是没有信心?樊兄的话说出来,令荀可是深信不疑。”

    “我当然能!”樊节眉毛一竖,耿直地道,“我说二十年能治,就一定能治好,我不是乱说话的。可是你……”

    令荀一笑“那在下就静候佳音了。”

    “荒唐!”老头儿听不下去地呵斥。

    他难得下山一趟,想不到多年过去,凡人还是这般荒唐,宁可相信好听的鬼话,也不愿意面对残酷的现实。

    “你这白发小子,大言不惭,又轻许下这等不负责任的承诺,如何做我百炼宗弟子?”百里大宗生气地道,“叫孙曜来!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收徒的。”

    “老人家,可否听我一言?”阮青梅忍不住道,“我二人昨夜无端遭遇魔族,九大宗弟子分明在场,却只知道争功,只有樊师兄给我们指点出路;我们来云里馆求医,接引弟子冷嘲热讽赶我们走,连您这样的宗师也不愿意出手,整个云里馆只有樊节师兄为我们奔波,您却要骂他‘大言不惭’,‘不负责任’。”

    阮青梅摇头“要我看,樊师兄才是最负责的‘人’。”

    不像门口那些,仙还没成,人却先不做了。

    “——逆徒!你这逆徒,还不住口!”

    一声怒斥自院中传来。

    阮青梅看去,是个方脸修士,身后引着一众一看就是前辈大能的高人,面上皆有愤愤之色。

    众人先是见过百里大宗师,而后,那方脸修士转身训斥道“樊节,还不给师祖赔罪!”

    樊节原本就跪着,闻言立即扎实地给老头儿又磕了个头“师祖我错了。”

    百里大宗师“……”

    他差的是这一个头吗?感情他这个师祖说了半天,比不上别人一句话?

    老头儿转身面向方脸修士“你又是何人?”

    那方脸修士一愣“师父,我是孙曜呀。”

    “孙曜?你就是孙曜?”老头儿一脸纠结,努力回忆起记忆中那个奶娃娃,“吾徒,你怎么长这样了?”

    修士十分激动,伏地道“孙曜不孝,二十五年没见过师父了,难怪师父记不得徒儿长相。”

    “呃,起来吧,是老夫不让你等去拜见,不怪你们。”

    ——算了,百里大宗想,炼出的丹是圆的就行了,脸方一些不碍事。

    阮青梅看着人越来越多,有些不耐烦和他们耗下去,道“老宗师,你的徒子徒孙都来了,现在怎样,是要仗势欺人吗?”

    “分明是你们到云里馆无理取闹。”先前的接引弟子也在其中,指责道,“樊节,你怎敢帮着外人冒犯师祖,简直罪大恶极!”

    “我不曾冒犯师祖,”樊节从头到尾都没有站起来过,一直跪着,一脸正色,“我只是和师祖探讨……”

    “你配吗?你入门五年,刚刚筑基,有什么资格与师祖争执?”

    “我……”

    “樊节,”方脸师父孙曜又呵斥了一声,“你犯下如此大错,还敢顶嘴?认错。”

    “师祖我错了,师父我错了。”樊节“扑通”、“扑通”又磕了两个头。

    孙曜转头就对老宗师赔笑道“师父,樊节入门不久,念在他知错,不如就给他一个机会?”

    那弟子犹不甘心“孙师叔,樊节犯下如此大错,你却轻轻揭过,未免也太——”

    “放肆,”孙曜脸色一黑,“我与大师父说话,你个小辈也敢插嘴,你师父是哪位,便是如此叫你规矩的?”

    另一位修士脸一黑,讥讽道“孙曜师弟,是你徒弟犯了错,倒也不必指桑骂槐……”

    “都给老夫住口!”

    老者一怒,一掌排向门外石狮,石头应声碎裂,发出巨响,“玄丹境”王者,威压摄人,连阮青梅都退后了两步,心口跳个不停。

    百炼宗众人齐齐一跪“师祖师父大宗师息怒!”

    “一群丢人现眼的东西。”百里大宗心中深深的失望。

    曾几何时,最团结、最没有尔虞我诈、全宗上下一心钻研丹道的百炼宗也变成这样了,变得俗不可耐,师兄弟之间争锋斗狠,徒弟之间拉帮结派,还抱团排挤新人。他曾劝祈云琉整顿琅华宗宗规,洗洗门内攀比的风气,如今看百炼宗竟也没什么区别。

    老者在心中叹气,指着其中一个弟子“小百里,你来。”

    一直未说话的另一位“百里宗师”上前,恭谨地道“师父。”

    “我这趟来,是要取一株木兰串儿,你去库房取了,送往禳星台,有人等着用。”

    “是,弟子这就去办。”刚刚下了讲堂的小百里宗师手里还捧着两本讲义,听闻师父吩咐,二话不说离去。似乎对于他如今这样的身份,师父却命他跑腿这件事,非但没有不满,还甘之如饴。

    把正事吩咐给了最靠谱的弟子后,老百里宗师回过头,问令荀“你当真信得过这小子?”

    令荀颔首,说了声“是”。

    “好,”老者道,“你两个小儿都有这胆子,老夫也不吝惜给你们上一课。老夫就给他二十年,二十年后,年轻人,你带着你的修为来禳星台,我倒要看看,这小子的‘医道’能把你治成什么样。”

    樊节立即叩首;“谢师祖。”

    阮青梅却不觉得这事有这么简单,她道“既如此,晚辈也有个不情之请。老宗师可否约束一下门内弟子,今后不可苛刻樊节师兄。他为我二人出头,要说不敬也是我二人的锅,你不能等我们这些外人走了,就拿他这个自己人出气。”

    “小姑娘倒也仗义,”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又哼道“不过,老夫的徒孙,老夫自会教导,用不着别人抱不平。樊节,听好,日后若有人敢苛刻你,为难你,让你在宗门待不下去,不必多言,来禳星台找老夫。”

    “还有那个谁……对,孙曜,你去想办法,给你徒弟这少白头治一治。年纪轻轻,什么样子?你当师父的,连徒弟都护不住,让他在宗门内都被欺负去,丢不丢脸!”

    禁止解不了,连个头发都治不黑,百炼宗的脸都在外人面前丢尽了!

    “弟子知错!”孙曜忙道。

    众人听老宗师允许樊节去禳星台,都吃了一惊,心思百转地猜测师祖难道是要让樊节这小子入内门?这小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孙曜拍了因祸得福的傻徒弟一下“还不谢过师祖?”

    “谢过师祖!”樊节磕头根本不过脑,师父让他磕就磕,麻利得很。

    “不必谢得太早,”老者冷笑道,“二十年后,若你说到做到,老夫提你入内门亲传,若做不到——收拾包袱,滚蛋!百炼宗容不下这样好高骛远,信口开河之人。老夫也要提醒你一句,我百炼宗赶出去的人,想来也不会有别的宗门敢要你!”

    老者环视在场众人,宗师威压尽显,众人不敢作声。

    令荀想要说话,阮青梅却按住他手腕。

    “二狗哥哥,没事。”

    她看得出来,这位老宗师是说到做到之人,也是真的想给樊节一个机会。

    别人也许会被吓住,这位未来的“樊神医”可不会。

    有了老宗师这一番保证,他以后至少在资源问题上不至于受欺凌,这样一来,也许用不了多久,他连当年无法解开的毒药也能解开,也算全了前世的心愿。

    ……

    等到众人散去,樊节一脸懵逼地面对二人,根本想不通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

    “真对不住啊,没帮上忙,还给你们惹了麻烦。”他诚心诚意地道歉。

    阮青梅哭笑不得“怎么看,都是我们给你惹麻烦了吧。”

    “不,我师父都说了,因为你们,我才因祸得福。”

    师父其实对他很好的,所以师父说的,肯定是真的。

    樊节依旧挠头“总之,谢谢你们信我。我真的没有说大话,令荀兄弟的‘禁制’我可以解,只是现在我修为还不够。”

    “我相信你。”令荀笑道。

    “那你也不要太相信我,如果以后遇到厉害的人,还是要求一求。天外有天,总还会有更厉害的人。”樊节实心眼儿地叮嘱。

    “你够厉害了!”阮青梅忍俊,“你让你们丹修界的泰山北斗都无话可说,还不厉害?我有预感,你以后会让他们大吃一惊。”

    樊节一笑,又露出一颗虎牙“托你吉言。”

    “也托你吉言。”令荀再度致谢。

    离开云里馆后,阮青梅观察令荀的表情,见他眉心舒展,这一番受挫后,心情好像反而比早上好了。

    “二狗哥哥,那位老宗师的话,你不难过吗?”阮青梅虽然也很相信樊节,但是老百里宗师的话,也让人忧心。

    不知道这些事,前几世的二狗子经历过没有,又是怎么以凡人之躯活到结局的。

    印象中,每一次的结局cg里,令荀都披着一件黑色的袍子,披散着头发,神情清冷孤峻,和眼下温若春水的少年判若两人。

    熬过了天灾人祸,活过了神州倾覆,他亦不觉得庆幸,只是麻木地注视着一片狼藉的大地,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寻找,满目怆然。

    “说一点没有是骗人的。”令荀说。

    “只是冷静下来后,我突然发觉我并不怕不能修行,我本就是个凡人,如今也不过就是回到原点。”他释然道,“原本就不是我的,没什么可惜。”

    那只不过是被她牵着手,做了一个飞天的美梦罢了。

    阮青梅却没听懂“那你现在怕什么?”

    “我怕的是……”令荀看看阮青梅,一笑,眉眼点染春风,“你猜?”

    阮青梅皱眉。

    二狗子,怪怪的。

    从云里馆离开已是正午,阮青梅担心令荀身体不适,想要回客栈休息,令荀却说客房闷不透气,还不如在外面坐坐。

    令荀问“对了,你的稿子修改的如何了?”

    阮青梅垂首,心里不是滋味儿。

    “都这时候了,你还记挂着这些小事。”

    令荀笑说“这怎么是小事,我们来鸾都本就是为了这事啊。”

    ——明明你来鸾都还有别的事。

    阮青梅差点就问出口,他之前到底为什么突然气息大乱,为何会被一场会刺激至此,可这会儿见令荀温和的眉眼,她突然有点害怕打破这份宁静。

    如果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平衡”,好不容易和心中的痛苦达成了和解,那么她此时复又提问,不是戳他伤口吗?

    不能问,这事二狗子只要不提,她就不能问。

    系统突然道“亲呐,我好感动,你居然能想到这一点。”

    它的宿主成熟了,长大了,不再是个只会薅羊毛的钢铁直女了。

    早有这份情商,何至于集齐三十五个be。

    提到这事,阮青梅就又郁闷了。

    “小游,我不觉得奇怪吗?”

    系统?

    “从今天早上起,二狗子看我的眼神就不一样。他好像爱上我了,不,他应该深爱我了,爱到如果我现在抛弃他,他就原地疯魔的程度。可你看面板的好感度,这合理吗?这数字配得上二狗子对我刻骨铭心的真情吗?你这统计绝对出bug了你快报修!”

    那干巴巴的三点好感度,她自己看了都寒碜。

    系统“亲呐,首先这是开荒线,我也没有数据可以对比,但是系统从未出过错,所以说有没有可能,是你的错觉?”

    阮青梅……破系统!

    不想再沉溺于刚才的糟心事,阮青梅挽着令荀的胳膊,指着前面“二狗哥哥,那边人多,我们去看看是不是说书的。”

    云里馆距离他们住的地方本来就不远,只是中间隔了一跳热闹的街巷。

    阮青梅挤进人群,只扫了一眼之后,二话不说退了出来。

    “二狗哥哥,我不看了,我们走!”

    令荀一怔“怎么?”

    阮青梅最爱热闹,刚才还兴致勃勃,怎么会看一眼就要走?

    阮青梅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道“我答应过二狗哥哥,不再赌了。”

    令荀失笑,说道“大街上哪儿来的赌博一说,商家的小花样儿,不必当真。”

    他知道阮青梅喜欢玩儿,她本就是活泼的个性,又是第一次出门,之前被他拘着不少,如今若连个小游戏都不让她去,也太残忍了些。

    他也不愿意她和自己在一起时不自在,左右他们现在不缺钱。

    “喜欢就玩吧,没关系。”

    “不,不了。”阮青梅再三推拒,“我们走吧。”

    令荀察觉有异,他走了几步,往人群里扫了一圈,果不其然看见“熟人”——龙轻野似乎总是出现在各色赌局之内,这会儿也不例外,在人群中紧紧地盯着什么东西,目光如炬。

    一看见这个人,令荀就止不住心头一沉。

    他看向阮青梅。

    “我不想和他在一个摊子玩,”阮青梅小声道,“他这个人有点邪门。”

    令荀抿唇。哪怕知道阮青梅是向着自己的,看是阮青梅以这样了然的口吻议论别的男人,还是会让他心中些许不舒服。

    “你怕输给他?”

    “……”阮青梅点点头。

    和龙轻野赌对家,和找死没区别。

    前几世那么多次,这个人从来没输过,有时候阮青梅会觉得,这个人性格这么恶劣,也是因为他所得到的一切都是靠运气,因为来得太容易,所以他狂妄、独断、没有同理心。

    在她那些所谓的“情敌”里,不乏有真的很好很值得爱的女子,默默做了许多。可是龙轻野从来看不见别人的付出,他欣然享受这一切,还觉得别人是麻烦,生生把那些女子逼得黑化。

    阮青梅虽然不爽,但他的确是凡间线的气运之子,“气死人”的气运之子。

    算他走运,二狗子伤还没好,她今天没心情薅羊毛。

    “晦气,二狗哥哥,我们去别家。”

    不和挂逼玩儿游戏!

    话音未落,温热的掌心被另一份温热不由分说地扣住,令荀只说了一声“来”,便带着她来到人群中。

    阮青梅心中一热,平时都是他缠着二狗子,这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十指交握。

    这是个考验“运气”的摊子。

    眼前是一个两臂长的小车,上面又有许多商品,种类纷杂,珠花团扇有之,手串玉佩有之,奇玩衣物有之,笔墨纸砚亦有之,都系着红绳子,红绳的尾端从上面的帘子探出来,密密的一团,完全看不出每根绳子下面拴着什么。

    老板端着个托盘儿,里面放着七枚铜钱,有人从里面捞起铜钱,向天一抛。

    铜钱落地,二正五反。

    那人痛心疾首,扭头就走,老板却乐得眉开眼笑。

    这里的玩法和赌坊差不多,只不过从“猜大小”变成了“猜反正”,二十五文钱一把,赢了可以抽一根红绳,红绳另一头是什么,全靠运气,但总归能值回本钱,要是输了,也有个小泥人儿做安慰奖。比起赌坊那种动不动押上身家生死的,这边玩得小,也多了点未知的乐趣。

    这是街上挺常见的小游戏。

    龙轻野显然也穿过人群看到他们,他先是惊讶,而后皱眉,又是犹豫,但当他的视线又在那车里徘徊片刻后,目光又坚定起来,似是对什么东西势在必得。

    他好像是误会她又来“纠缠”他了。

    这男人早晚死于自恋。

    阮青梅嗤之以鼻,谁有那闲工夫儿呢?这又赢不了钱,她连羊毛都懒得薅。

    “看中什么?”身边的令荀问,他只看着后面车上的东西,眼中似乎根本没有龙轻野这个人。

    阮青梅摇头“没有,我就是想捡红绳。”

    关键不是赢了什么东西,而是“未知”这件事本身,阮青梅就是觉得这游戏挺有意思,她这次真是来玩的。

    “好,那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他押什么,你就押什么,我们就捡红绳。”难得的,令荀今日似乎也颇有兴致。他笑笑“能蹭到运气,也是一种本事。”

    这样啊……

    阮青梅眨眨眼,下意识又扫了对面的“肥羊”一眼,心中有些痒痒,肥羊好像还有油水,要不然,再薅一薅?

    龙轻野刚买了“反”,就感觉到背脊一麻,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阮青梅笑容逐渐变态,正准备投,却听身边传来令荀清晰而坚定的声音“老板,再来一份,买正。”

    阮青梅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就听令荀轻笑“人的运气未必总能作准,我们一人买一样,赢了算你,输了算我。”

    这样一来,若是那个运气一直很好的男人突然不“准”了,那么有他在,小青梅总不会输的。

    被那双眼中的温柔如此包围着,阮青梅心中一动,手上的动作也停下。

    她来不及细想,只能直直地盯着空气中突然浮现的字迹出神。

    青年虽然不喜欢赌博,但想到你刚在云里馆和人起了争执,有意哄你高兴。在他心中,游戏的输赢一点也不重要,只要你开心就好了。此刻,你握紧手中的铜钱,决定——

    壹买反。

    贰买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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