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二,大寒。
鹅毛般的雪花下了一夜,直至卯初方停。
看着窗外一片素白,林黛玉起了诗兴,但是没等落笔,秦可卿就请她过去吃茶赏雪。
林黛玉幽幽一叹,自从杨庆和她表明心意之后,每次和秦可卿、王熙凤在一起,她都感到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也和她们一样,已经和杨庆有了私情似的。
“别忘了手炉。”
把手炉递给林黛玉后,紫鹃又忍不住说道:“姑娘,你有没有问过老太太?”
她此前试过宝玉,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可是她万万没料到,一向表现得像个木石党的老太太,居然在这么要紧的时候放弃了自家姑娘。
林黛玉摩挲着暖呼呼的手炉,笑着反问道:“问老太太什么?”
紫鹃小声道:“老太太她肯定知道你和宝二爷……”
林黛玉打断了她,叹息道:“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
虽然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婚事,因为元妃病重而暂停,但不久之后,他们肯定还是要成亲的。
而林黛玉依然是一点儿机会也没有,说这些只是自寻烦恼。
紫鹃也是一叹,旋又说道:“不管姑娘以后怎么样,嫁人也好,做姑子也罢,我都永远陪着你。”
嫁人?做姑子?
林黛玉登时想到杨庆对她说的话,脸上不禁一红。
到了秦可卿屋里,林黛玉发现王熙凤正对着自己笑,也不感到意外。
因为昨天晚上,林黛玉就是和她们婶侄两个一起泡的澡,还被她们欺负了一下,所以知道王熙凤没回去。
“啧啧啧,颦儿这模样,真是越长越美了,连我看了都要动心。”
王熙凤拉着林黛玉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蹭了蹭她的脸。
秦可卿闻言,笑着打趣道:“颦儿仔细,以后莫要和你凤哥哥单独相处,万一被她坏了清白,可就嫁不出去了。”
王熙凤故作正经道:“我要是个男人,除了要想办法把颦儿娶回家,还要把可儿你也娶回去……到时颦儿织布做衣,可儿你就去挑水种地,我这个做相公的,就整天游手好闲,勾搭良家女子……”
听了这话,秦可卿登时捧腹,林黛玉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
腊月十九,元春汤药不进,昏迷两次,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贾母、王夫人等入宫见最后一面。
次日卯时一刻,元春薨逝。
消息传来,贾家两府哭声震天。
往后半个月,贾母、王夫人等日日入宫哭临,王熙凤帮忙照看家事。
至元春丧事毕,已经过了正月。
而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婚事,还得往后推迟一年。
“杨总管,西府政老爷请你过府一叙。”
杨庆之前忙忙忙碌,难得空闲。
现在稍微清闲了下来,那边又请他去给贾宝玉讲课。
贾政并不迟钝,他能感觉到元春去世对贾家的影响。
所以,他也有了一种紧迫感,希望贾宝玉早日成人,不要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
进了梦坡斋,杨庆就看到贾宝玉一脸苦恼地翻着书,贾环也在他旁边写字。
而贾政和其他清客,正在里间叙话。
杨庆跟着小厮,先到里面见了礼,然后回到贾宝玉身边和他说话。
他手边放着秦钟用过的试卷,上面还有杨庆留下的批注……
如今族中有志于科举的子弟,都会到贾兰那里抄录学习资料。
贾环也不例外。
这不单是贾政的要求,赵姨娘也要求他上进,最好和贾兰一样,去杨庆那里补习。
她倒不是不恨杨庆了,只是秦钟中举,还有贾兰前几天中了县试第三名,小小年纪眼看着就要考中秀才,给了大家一种错觉,似乎只要有杨庆帮忙补习,就能轻松取得功名一样。
甚至,就连贾政的那些清客,都借着学术讨论的幌子,向杨庆请教学问……
给贾宝玉和贾环讲了近一个时辰,杨庆没有立即回府,而是去了李纨那里。
当然,李纨不便与他见面,只好让贾兰来招待他这个老师吃茶。
吃完茶,杨庆又给贾兰上了会儿课……这小子天赋比秦钟还高,让杨庆和李纨都挺省心的。
晚上,杨庆在贾琏那里,和薛蟠、贾芸他们吃酒。
吃完了酒,各回各家。
本来还准备打麻将的,奈何贾琏、薛蟠这俩家伙喝的多,醉醺醺的连牌都看不清……
其实,这是杨庆故意灌醉了他们,毕竟比起和他们这些老爷们儿打牌,还是跟王熙凤、平儿她们打牌更有意思。
“一身酒气,讨厌死了。”
王熙凤嘴上说着讨厌的话,心里却是高兴得很。
“要不是我把他们灌醉,这会子还到不了你这儿呢!”
杨庆躺在床上,笑着对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王熙凤说道。
“宝玉学得怎么样,他以后能考取功名么?”
“他非常抗拒这些仕途经济、功名利禄的学问,虽然空有不俗的天赋,但以后未必能在这方面有所成就。”
“唉……也是老祖宗太惯着他了。”
“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他要是能做一辈子富贵闲人还好,可万一以后有了什么变故,宝姑娘怕是都要跟着他受罪。”
“我也是这么想的。”
作为脂粉堆里的英雄,王熙凤能看得上贾宝玉,那才是奇事。
“你们打算说一夜的话么?”
平儿料理完外面的事,走过来打趣道。
“你这么心急,我偏要让你慢慢等。”
王熙凤白了她一眼,然后把帐子放了下来。
***
四月初五,卯初。
照顾贾蓉的丫鬟,发现他陷入昏迷,忙去秦可卿院里通报。
林黛玉也听到动静,起来陪秦可卿一起过去。
经过大夫检查,贾蓉已经死亡。
杨庆也看了一下,发现贾蓉死于全身器官的功能性衰退。
老实说,他能活这么些年,真的得感谢丫鬟们的辛苦付出,如果不是她们用心照顾,贾蓉早死于肺炎、褥疮这类感染的并发症了。
秦可卿早就对他没了任何感觉,但她身为名义上的妻子,多少还是要挤出一些泪来……
由于元春刚死不久,贾蓉这里就一切从简。
到了四月底,他的遗体被送到铁槛寺,以后再择机迁往南方祖籍。
连续经历两场白事,贾母的心情很差,好在贾兰争气,轻松通过了四月份的府试。
接下来,就是八月份的院试了。
贾政老怀大慰,命人送了一堆东西给杨庆,请他再接再厉,把自己的这个小孙子培养成才。
至于贾宝玉那里,贾政虽然失望,却也没什么好办法。
从小到大,贾政该说的都说了,该打的也打了,却从来得不到正面的反馈,因此也实在没之前那样的动力,去管束于他了。
王夫人也差不多。府里的亏空太大,每天维持正常的开销,就耗费了她的全部精力。
只盼望着薛宝钗早点嫁进门,既帮她分担家务,又能帮她管一管贾宝玉。
只能说她是想多了。
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管不住,宝姐姐就更不可能了……不被贾宝玉气得少活二十年,都算是佛祖保佑。
***
大房那边。
贾赦又动起了鸳鸯的主意,吩咐邢夫人去办。
邢夫人畏贾赦如虎,自然不敢拒绝。
不过她还是稍微有点儿脑子,没有直接去找贾母要人,而是先叫了王熙凤过来商量……
说是商量,其实就是让王熙凤想办法,毕竟她聪明,又讨老太太喜欢。
“太太,还是不要去碰这个钉子的好。老祖宗离了鸳鸯,连饭也是吃不下去的,哪里舍得把她给人?况且老祖宗平时说起闲话,都说老爷上了年纪,还左一个小老婆又一个小老婆的放在屋里,没的耽误了人家……又说老爷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不去好好做,成日里和小老婆喝酒取乐。”
王熙凤顿了一下,继续道:“太太你听听这些话,老祖宗难道很喜欢老爷找小老婆么?这差事回避还怕来不及,你反倒想拿草棍儿去戳老虎的鼻子眼儿了……说了太太别恼,我肯定是不敢去和老祖宗说这事的。”
又劝道:“老爷上了年纪,行事不妥,太太你也该多劝劝他……如今兄弟、侄儿、儿子、孙子一大群,要是在老祖宗那里闹了个没趣,以后可怎么见人呢?”
能劝的话,我还来找你做什么?
邢夫人心里生气,于是冷笑道:“大家子三房四妾的也多,偏咱们就使不得?就是老太太心爱的丫头,这么胡子苍白了又作了官的一个大儿子,要了她作房里人,老太太也未必就不答应……再说了,我叫了你来,不过是商议商议,你倒先说了一通不是?横竖不叫你去!你又说我不劝老爷,难道你还不知道他的性子?劝了成不成,都是要和我恼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熙凤也就知道劝不了她了,于是陪了笑脸,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
王熙凤先说自己不懂事,老祖宗应该还是疼爱老爷、愿意把丫头给他的,又说老祖宗今天高兴,自己先过去把人引开,让太太你去和她说。
邢夫人这才欢喜起来,又想了个主意,要先去和鸳鸯说,只要她允了,老太太肯定也不会多问强留。
王熙凤还能怎么说呢,只好恭维她足智多谋,又说每个人都想着巴高望上,鸳鸯也不例外,做半个主子,总比以后拉出去配小厮好……
邢夫人越听越受用,于是让王熙凤先过去,但要不走漏风声。
王熙凤多精明的人,知道如果鸳鸯答应还好,若是不答应,这个蠢笨的婆婆,肯定就会怀疑自己走漏风声,到时怕是又要埋怨,还不如骗她先过去,教她去自个儿去碰钉子。
于是王熙凤一顿忽悠,便成功让邢夫人先过去了。
邢夫人去贾母那里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借口去王夫人那里,偷偷去了鸳鸯屋里。
鸳鸯正在做针线,不知邢夫人来意。
得知贾赦要自己做小老婆后,鸳鸯心中万般不情愿,争奈邢夫人是主子,不敢直接拒绝,只好沉默不语。
邢夫人以为她有老子娘做主,所以自己就算心动了,也因为害臊而不敢说出来,便去王熙凤那里,商量着让人去叫她的老子娘。
然而他们二位在南边,当下只有鸳鸯的哥嫂在府里。
于是就请她嫂子过来劝说。
鸳鸯啐了她嫂子一通,死也不去贾赦那里。
邢夫人无计可施,只好回去告诉贾赦。
贾赦就喜欢强扭瓜来吃,立刻让人去南边叫鸳鸯的老子金彩过来。
然而南边之前来信,金彩已经不中用了,而他老婆也是个聋子,不顶事。
贾赦只好让人再去找鸳鸯的哥哥金文翔。
金文翔不敢不答应,准备明天接鸳鸯回家,好好地劝一劝她。
然而鸳鸯已经打定了主意,就是不愿意去老贾那里。
贾赦得知后,气得不轻,觉得这小蹄子一定是看上了宝玉,嫌自己年纪大,又或者是仗着老太太疼她,想嫁到外头去做正牌夫人……
贾赦让人告诉她,凭她嫁给谁,都难逃自己的手心,除非她死了,或是终身不嫁,自己才会服了她。
鸳鸯气极,干脆去找贾母做主……发完了毒誓后,就拿出剪刀,要把头发剪了去做尼姑。
其他丫鬟忙把她拦下来。
元春、贾蓉刚死不久,贾赦又闹出这个幺蛾子……贾母气得浑身乱颤,连忙把邢夫人叫过来一顿批评。
说着说着,贾母又想起她没及时劝贾赦,害得贾琏被打成瘫痪的事,于是没能忍住,掉了一些眼泪。
贾赦得知后,也不能再装鸵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过来请罪……他还是觉得母亲偏心,有什么好的都会给二房,却连个丫头也不愿意给自己。
这个闹剧之后,两府又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农历九月十三,霜降。
有御史具本上奏,参贾赦、贾琏弄权枉法,害死多条人命。
紧跟着,又有御史参奏荣国府窝藏包庇江南甄家钦犯,图谋不轨。
皇帝说贾妃贤德,她娘家应当不会知法犯法。
但御史言之凿凿,且有证人,以及书信等证物。
于是皇帝下旨彻查。
一时间,荣国府的形势急转直下。
而宁国府却由于贾敬不管事,贾珍和贾蓉早早扑街,只剩下了孤儿寡母,而暂时免于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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