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宋司谨要给段灵耀雕小木人,本来准备像以前一样随便找块完整能用的木头,但大壮知道后,特意向宋老爷申请了资金,购买了一块上好的小叶紫檀木。
宋司谨的脑袋狠狠机灵了一把,顺便叫大壮给自己买了一套上好的刻刀,拿到刻刀的那一刻,他高兴的不行,连对着大壮都乐的眉开眼笑。
此后三四天,他都待在自己屋里做木雕,他的技艺委实算不上精细,以前雕这些,纯属太无聊了自己跟自己玩——他喜欢跟人玩,但小的时候很少有人愿意跟他好好玩。
宋司谨还喜欢漂亮的石头,觉得长得像鸭子的那块石头太孤单,就捡了块木头,粗略笨拙的雕成另一只鸭子。
此后他开始雕更多木头,慢慢有模有样了,叫人帮忙去镇上卖,换两个铜板,能买回一整块香酥的烧饼。
但他很少雕人,跟他要好的朋友太少,他才不想雕讨厌的人。
至于自己,这倒是从来没想过。
宋司谨摆了块磨得光滑的铜镜到面前,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摸摸眉骨鼻梁,头一次以如此认真的心态观摩自己的样子。
好像看起来是好欺负了点……宋司谨回忆着段灵耀的模样,努力挤出一个又凶又高傲的神情。
“好奇怪。”实在太奇怪了,挑起的眉和高昂的下巴便又落回去,重新变成了宋司谨温顺柔和的模样。
……
小木人给了宋司谨一个顺理成章宅在窝里不见人的理由,他说自己要认真钻研,段灵耀也没什么意见。
但宋司谨胆子小,不敢真的拖时间,确实在认认真真雕刻小木人。
因是给段灵耀,雕的还是自己,木头也是好木头,感觉很奇怪又得雕的好一些,宋司谨日夜努力,总算雕成功。
好刻刀就是不一样,宋司谨很满意。
小木人送过去的时候,段灵耀和颜悦色地叫宋司谨吃了一顿饭,他看起来很满意,宋司谨就放下心了,但一想到这小木人的用途,又觉得有点心塞。
不过好歹完成任务,可以畅快地睡个懒觉,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宋司谨就又被吵醒了。
没错,是又。
自从兰迟公子住进苍翠院,几乎每天天不亮,宋司谨都会被悦耳琴声吵醒。
兰迟醒的实在太早,再悦耳的琴声叫早叫多了,也会变得让人难以忍受。
宋司谨无精打采地洗了把脸,决定请兰迟公子稍微不要那么刻苦一点。
“兰迟公子,你吃了吗?”宋司谨坐到他对面,试图委婉地说,“我还没有吃,因为起得太早,没有胃口。”
兰迟:“哦。”
宋司谨:“兰迟公子,你可不可以,稍微晚一点点练琴?”
兰迟冷冷扫过来一眼:“你是要我像你一样懒惰?”
宋司谨轻轻站起身:“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没辙了,他决定出去找找别的可以住的地方。
宋司谨转身要走,兰迟忽然压低声音说:“我这几日心神有些不宁,才起早了些。”
噢,原来是有原因的!宋司谨决定体谅他:“是怎么了吗?”
兰迟说道:“自打我入府,小公爷天天招我奏琴,却从未更进一步。”
宋司谨安慰道:“也许是他珍重你。”
这话傻子才信,兰迟咬了咬牙,问:“你能不能帮我?”
宋司谨:“?”
兰迟说道:“反正你也不喜欢他,不如帮我争宠,说不定你还能逃过一劫。”
宋司谨吓了一跳,紧张地回头看向院门,他伸出手指抵在唇前:“嘘,小点声,这种话不能说出去,小公爷知道了会生气的。”
兰迟眼中多了点笑意:“也就是说,我猜对了。”
宋司谨呆了。
白衣琴师风度翩翩,他一边弹琴,一边借琴声遮掩两人的谈话:“宋公子,此事互惠互利,帮我就是在帮你自己,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清晨的光越来越明亮,宋司谨听到了耳房中大壮和琴童起床的声音。
照兰迟说的,这样自然很好,可……宋司谨低落地说道:“我爹希望我与小公爷结亲,他用我娘逼我,我必须要听话。”
兰迟微微一笑,谆谆善诱道:“就算你要继续留在这里,至少我在,你能落个清闲。”
说的好有道理,宋司谨很快就被说服:“好,我帮你。”
但说到怎么帮,宋司谨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压根想不出主意。
兰迟叫他说说段灵耀的喜好,宋司谨沉痛地实话实说,说完后,兰迟的琴声有一阵十分急促,半晌儿才恢复平静。
宋司谨有点内疚:“还是算了吧,这太危险。”
“你不必这么想,我说过我喜欢他。”兰迟揉着眉心,神情淡淡,“我一定要得到他的宠信,届时无论下场如何,我心甘情愿,你不必有半分内疚。”
话说到这份上,宋司谨就不再多问了,但他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最后兰迟决定直接勾引,他请宋司谨帮自己准备几身新衣服,在别府内,宋司谨是主子的身份,段灵耀的侍从对他还算客气,但对兰迟却没那么好说话。
兰迟想要什么,请不动别人,只能自己想办法。
说来也巧,先前三喜给宋司谨准备的清凉衣服,都塞在衣柜角落里没扔,宋司谨全都给了兰迟。
两人身形相仿,穿上也合适。
与他之前仙气飘飘的风格不同,这些衣服不是鲜嫩的黄绿色,就是艳俗的红粉色,穿上去是好看,但莫名有点奇怪。
兰迟皱着眉看镜子里的自己,很想把衣服扯下来。
宋司谨给他捧着镜子,眼睛亮晶晶:“你真好看。”
于是兰迟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勾了勾唇角,明明有点开心,嘴里却嫌弃道:“就你这眼光以后别再自己买衣服了。”
宋司谨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没说这些衣服不是自己买的。
黄昏将至,又到了兰迟惯例为段灵耀奏琴的时候。
换好衣服,兰迟抱着琴向外走去,宋司谨担心地送了他一段路。
进栖霞院前,兰迟脸色越来越白,他回头对宋司谨勉强笑了笑:“若我出了事,还请宋公子帮忙照顾小鹤。”
小鹤便是他的琴童,今年十二岁,还是个孩子。
原来兰迟并不像他先前表现得那般大胆,宋司谨点点头:“我会的。”
兰迟走进去后,宋司谨实在担心,便一直在院子外徘徊。
千万别有事——宋司谨坐在外头默默祈祷,因投胎转世一事,他相信世上有鬼神的存在,但因那么多凄苦世人都没鬼神相助,所以他想鬼神应当不太在意凡人……但还是向能想起来名号的鬼神祈祷了。
听到里头传来琴声,宋司谨松了口气,他蹲在墙角,拔了两根兰草的叶子,自娱自乐地编织起小灯笼。
灯笼快编完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块阴影笼罩在前头。
“宋公子,你怎么在这?”
原来是赵孝帜,宋司谨有些意外:“我在等人。”
“谁?”
“兰迟公子。”
赵孝帜了然,替他打抱不平:“有婚约在身,还当着你的面与人勾勾搭搭,真是太过分了。”
宋司谨倒是巴不得段灵耀全身心投入别人的勾搭里彻底忘掉自己,就是他的良心有点过意不去,宋老爷和大壮也不允许。
“没什么,我不介意。”
两人客气了几句话,便无话可再说,因为有些话说出来很尴尬,还有些话已经知道答案没什么好再提的。
院内传出的琴音忽然停止,宋司谨一个激灵。
赵孝帜见他如此,便与他一同走到花窗后悄悄往里看了眼。一眼过去,宋司谨尴尬地移开视线,垫着脚尖准备往回走。
就在刚刚才,他看到正屋窗前,兰迟坐到段灵耀近前,端着一杯酒柔顺地向他递去。宋司谨想起兰迟的打算,看起来他进行的很顺利,直觉接下来的画面可能并不适合自己看,便准备回去了。
结果没走出几步,里面传来一声清晰的瓷杯碎裂声,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
宋司谨心惊跳的厉害,忙回去偷看,正巧看到段灵耀的手下将兰迟拖出正屋推到地上。
难得穿上华服的清冷琴师被人如此轻贱,谁见了都要替他生气,更何况下一刻,辛夷便把他的琴一同丢了出来。
本来摔在地上,捂着脸握着拳羞耻难当,兰迟忽然起身向前扑去,为了接琴愣是又摔了一跤,漂亮却脆弱的衣服登时擦出大片破处。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想到今日尚未在段灵耀面前报到,宋司谨急忙跑进去,守在院子里的辛夷见到他就迎上来,宋司谨怕他阻拦忙问:“兰迟公子怎么了?”
“宋二公子来了啊,您请进,至于这位不打紧。”
辛夷笑眯眯地领着宋司谨上前,路过兰迟的时候,宋司谨没忍住,弯腰将他拉了起来。
兰迟抱着琴低着头,转了转脸避开他。
段灵耀从门内走出,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抱住宋司谨手臂说:“谨哥哥怎么现在才来!”
宋司谨手抬了又放,没敢挣开段灵耀,软着声音说:“嗯我……我听到里面有声音,这是怎么了吗?”
段灵耀举起自己有的右手,半是撒娇半是埋怨:“正要说呢,你看看我的手,都被打红啦!”
宋司谨/兰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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