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上显示,  那条河名叫“创新河”,是东辅河的一大分支。这个地图app上还带有游客评论区,夏黎桐无意间扫了一眼,  竟然扫到了“黄泉河”的字眼。

    怀揣着一种猎奇的心理,夏黎桐特意去网上搜了搜“创新河”,  然后才得知这条河曾经叫“流安河”,  由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其上游地区被开发成了工业园区,于是这条河的名字也随之被改成了“创新河”。

    而如今那片老旧的工业园区已经逐渐被废弃了,成为了不少流浪汉和社会闲散人员的据点,外加这条河又地处偏僻、环境萧然,极易吸引来内心压抑的消极人群,  所以经常会有自杀者的尸体从上游顺流而下,漂流至下游地段,于是这条河就被赋予了一个十分阴间的名字:东辅黄泉河。

    在网页上看完各位网友们的“科普”以及各种有关这条河的灵异故事后,夏黎桐这才明白为什么这附近的小区房价和租金都这么便宜——合着是因为广大人民群众觉得住在“黄泉”附近晦气,  风水不好。

    但她可没这么多讲究,因为她向来是个超级自负的人,  连漫天神佛都瞧不进眼里,  更别提孤魂野鬼了,而且国家都说了,  要相信科学!但如果非要逼着她说出一个内心信仰的话,  那就是:奋斗。

    只有努力奋斗、脚踏实地的人,  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是的,没错,她就是这么卷!

    用地图做好导航后,夏黎桐关了房子里的电闸,独自一人出了门,  摸黑去寻找那条“黄泉河”了。她这一路上都没接孟西岭的电话,按照导航指引,花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就找到了那条河。

    夜幕已经彻底降临,周围却没有路灯,站在大桥上往下看,漆黑的水域如同深渊一般带着一股诡异的吸引力,不断引诱着桥上的人往下坠。

    三月天寒,一阵冰冷的夜风吹过,夏黎桐不禁打了个寒战,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被冻得。她双臂抱怀搓了搓胳膊,满心嫌弃地想:我就算是真的不想活了,也不会跳水自杀,任何地方的水都不行,无论是河还是井。死的痛苦就算了,关键是死相还不好看——身为美女,无论在任何时候都必须保持优雅!

    突然间,她的手机铃声再一次地响起了。

    四周空旷无人,这阵猝然响起的欢快铃声就显得有点惊悚了,像是废弃的游乐场中突然响起的午夜歌声。夏黎桐却没有理会,转了个身背对着栏杆,双手后撑,借力一跳,稳稳地坐在了栏杆上。

    潺潺的流水声从身后传来,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阴森且晦暗不明的。

    但她很喜欢这种独坐在黑暗中的感觉,无论神、佛还是恶鬼都要经受她的窥视,像是镇守着冥界的鬼阎王,让她的内心满足又自得。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下坐着的栏杆有点冻屁股,这让她想到了美剧《权力的游戏》里面的铁王座……啧,坐着肯定不舒服,硬邦邦的就算了,还夏天烫屁股冬天冻屁股,但人都是欲-望的奴隶,心甘情愿地进行自我折磨。

    一簇强劲的亮光照破了她眼前的夜色,夏黎桐微微眯眼,朝着大桥左边看了过去,熟悉的白色奥迪轿车很快便出现在了的视野范围内,渐渐停在了她的正前方。

    驾驶室的车门打开,孟西岭迅速下了车,甩上车门,快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罩着一件灰色的西装马甲,搭同款的西服裤,外面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呢子大衣,脚踩做工精湛的黑色皮鞋,整套穿搭风格既成熟又沉稳,看样子不像是从家里赶来的,不然不会穿得这么正式。

    不过他此时此刻的面部表情就没有穿衣风格那么沉稳优雅了,清俊的眉宇间尽显无奈和焦急,脚下的步伐也很急切。

    然而孟西岭才刚踏上路沿,夏黎桐就喊了一声:“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孟西岭并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以为她又在跟他开玩笑,所以并没有停下,反而大踏步朝她走了过去,神色严厉,不容置疑:“下来!”

    夏黎桐:“……”

    行!好!竟然敢凶我!

    她直接张开了双臂,猛然朝后仰了过去。

    孟西岭神色一僵,电光火石间便朝她冲了过去,先用力抓住了她的一侧肩膀处的衣服,把她往自己怀里拉的同时用另外一只手牢牢地揽住了她的腰,把她锁在了自己的怀中,但依旧惊魂未定,气急败坏地吼道:“你疯了么?”

    夏黎桐没说话,双手抱着他的身体,把耳朵贴在了他的心口,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心跳声,节奏又急又快又重,像是胸膛内藏着一面鼓,正被迅猛地敲打着,胸肌都绷紧了。

    看来是真是被吓到了。

    看吧,你还是在乎我的——她的内心有些小得意,然后扬起了脑袋,将下巴抵在了他的胸膛上,目光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我掉不下去的,我用脚勾着栏杆呢。”

    怎么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孟西岭的脸色已经有点发青了,盯着她厉声训斥:“万一真掉下去了呢?”

    夏黎桐满不在乎:“掉就掉吧,无所谓的,反正我会游泳,顶多就是水有点冷。”

    真是欠揍到家了!

    孟西岭感觉自己的血压都开始飙升了。

    为了不被气死,他立即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口气,竭力使自己保持镇定和冷静,然后,一字一顿地警告:“你、现在,最好给我老实点!”

    呦呦呦,还开始威胁我了?夏黎桐一脸懵懂地眨了眨眼睛,明知故问:“为什么呀?”

    孟西岭:“因为我现在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夏黎桐还挺善解人意:“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想!”

    孟西岭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不听话的小孩儿?”

    夏黎桐:“……”

    你之前还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听话的小孩儿呢!

    她气得眉毛都拧了起来:“我就知道你现在肯定是开始讨厌我了,对我一点也不好了,不仅一个月不理我,还一见面就对我这么凶!”

    孟西岭:“……”

    到底是谁不理谁?

    他被她整整拉黑了一个月,不止是微信拉黑,而是全方位社交拉黑,连手机号都被拉黑了。

    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去找她,当面和她谈一谈,却又缺了那么几分勇气。他不敢去见她,担心事态会朝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下去。他需要好好地冷静一下,需要认真的思考一下,该怎么解决这件棘手的事情。

    然而解决方案还没想出来,他就开始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那天在医院,她生病了,高烧才刚退,头一天晚上又目睹了延卿自杀,心里难免会脆弱一些,对他的依赖感高一些是正常的;而且她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会来和他分享,担心他会离开她也是正常的;再说,她的性格本来就喜怒无常,在身体虚弱的状态下偏激一些也情有可原。

    他不能因为她在安全感缺失的状态下表现出的言行举止而断定她对他的感情不正常。

    是他想多了,误会她了。

    他甚至对她产生了几分愧疚的情绪,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后背,解释道:“我最近太忙了。”

    夏黎桐问:“你刚从公司来么?”

    孟西岭:“不是,去参加朋友的宴会了”

    “哦。”夏黎桐心想:怪不得穿得这么正式呢,原来是去当交际花了。

    她又说:“你猜猜我为什么来这里?”

    孟西岭想了想,叹了口气,实话实说:“猜不到。”

    夏黎桐:“我刚好也不想告诉你。”

    “……”

    孟西岭知道,她现在绝对又是在没事找事,又叹了口气,直接把她从栏杆上抱了下来,同时询问:“吃晚饭了吗?”

    夏黎桐摇头:“没呢。”

    孟西岭:“先去吃饭,然后我送你回家。”

    夏黎桐却又摇了摇头,像个小孩子似的一板一眼地说:“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家,我家里有饭,我不能占你的便宜。”

    孟西岭瞬间又回想起来了她给他转账的事儿,心累到了极点:“是我主动请你吃饭,我主动要求送你回家,你百般拒绝,我不依不饶,可以么?”

    夏黎桐还真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孟西岭哭笑不得,感觉这家伙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上车后,夏黎桐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遮光板,扣开了小镜子上的盖子。上次留下的那半枚指纹印还在,她心满意足地勾起了唇角,然后从储物箱中抽出了一张卫生纸,把镜子右下角的那片指纹擦掉了,又美滋滋地对着镜子孤芳自赏了一番,趁着孟西岭不注意,把一根头发压在了镜子上,扣上盖子,推上了遮光板。

    车开进市里后,孟西岭问她想吃什么?夏黎桐说想吃日料,孟西岭就带着她去了一家比较高端的日料店。

    吃饭的时候,夏黎桐漫不经心地询问了一句:“那个二百五的妹妹后来又联系你了么?”

    孟西岭:“……”他简直是无奈至极:“桐桐,你不可以随便骂人。”

    夏黎桐耸了耸肩:“我又没提二百五是谁,你干嘛反应这么大?说明你对号入座了!我一提二百五你就想到了他!”

    孟西岭:“……”

    老了,真的老了,不仅玩不过当代年轻人,还说不过。并且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对号入座了……

    他叹了口气,回了句:“没什么好联系的。”

    “哦。”但是夏黎桐清楚,这句话是有深层含义的:周汐后来确实主动联系过他,并且一直在追求他。不然他一定会直接回答:没有。

    但是他、不想跟她说实话。

    吃完饭,孟西岭就把夏黎桐送回家了。

    今天周六,夏秋白回来的早,夏黎桐一进家门,夏秋白就问了句:“去哪了?阿姨说你一大早就走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夏黎桐把小布丁从脚边抱了起来:“去找孟西岭了。”

    夏秋白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现在,她只要一听到“孟西岭”三个字就头大。

    “你为什么总要去找他?他也不是你的亲哥哥。”她恼怒,却又无奈,“你们俩非亲非故,天天和他黏在一起像什么话?”

    夏黎桐一边抱着小狗朝着楼梯口走一边说:“他同意我去找他,也喜欢让我去找他,他还天天带我吃好吃的,带着我出去玩,给我买好东西,我为什么要回避他?他对我好,我以后找男朋友也要找他这样的。”

    夏秋白僵了一瞬,呆滞地望着女儿上楼的背影,逐渐心生惊悸。

    孟西岭送完夏黎桐之后就直接回家了。他爸孟利嵩这几天也在他家——前几天,孟利嵩心血来潮报了一个一对一的高尔夫培训课程,因为场地离儿子的家近,所以就暂时搬来他这里小住了。

    孟西岭到家的时候,他爸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皎皎和花狸子一如既往地粘人,他一出现,它们俩就朝着他跑了过去,扑在他的小腿上求抱抱。

    孟西岭弯下腰,一手一只把两个小家伙从地上抱了起来,同时问了他爸一句:“你们几个吃晚饭了吗?”

    孟利嵩挺无语的,心想:我这个当爹的都和两只猫一个等级了,吃没吃饭都是一起问的。

    叹了口气,他回:“吃了,我喝的粥,给它们俩煮了鸡肉,营养膏也喂了。”

    “嗯。”孟西岭放心了,“我去洗澡。”随后便抱着两只小家伙朝着楼梯走了过去。

    “你等一下。”孟利嵩忽然喊住了他。

    孟西岭脚步一顿,回身看向了他爸:“怎么了?”

    孟利嵩目光有些闪烁,为难地攥了攥手中的遥控器:“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孩?”

    孟西岭蹙眉:“你问这个干嘛?”他倒不是在顶撞他爸,而是真的奇怪,因为在他的记忆中,他爸从来不会关心他的私事,这是破天荒第一次。

    孟利嵩哈哈地笑了一下:“我是你爸,关心一下你的终身大事不应该?”

    孟西岭只回了句:“我不急。”

    “哦。”孟利嵩又是哈哈一笑,“该着急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两三岁了。要是身边有合适的就试一试,不然大家会觉得你有问题。”

    “……”

    显而易见,他爸是在旁敲侧击他。

    孟西岭叹了口气,开门见山:“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利嵩脸上堆着的笑容逐渐消失了,默了一默,沉声开口:“你夏阿姨刚给我打了个电话,希望我可以出面和你沟通一下,让你以后不要总是去找桐桐,你们两个都是成年人了,男女有别。”他又特意提醒了一句,“虽然我和你夏阿姨已经离婚了,但桐桐还是你妹妹,你是她哥哥,注意一下分寸和尺度,免得、让人家说闲话。”

    孟西岭怔了一下,有一瞬间的失神,微微张了张薄唇,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孟利嵩又说:“你身边要是有合适的女孩的话,就试着接触一下,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家了,早点稳定下来我就放心了,你夏阿姨也能放心了。”

    孟西岭沉默许久,终究还是向着父亲妥协了:“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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