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常树林不是个能消停的主，没办法把气撒到常皓身上，便找上他最在意的东西，趁他上晚自习的时候，强行进入家里，砸了个稀烂。
尤其是常皓妈妈生前居住的卧室，柜门踹掉了一扇，抽屉里珍藏多年的照片也没放过，撕了一部分，用脚踩了一部分。
边踩边咬牙切齿道：“死了也不消停，笑，老子让你笑。”
哪张照片上常夫人笑得最灿烂，他专门踩哪张，脚尖用力碾压着，一点也不顾及曾经的夫妻情分。
旁边有女人喋喋不休，“好了，你跟个死人计较什么，气坏了还不得自己受着，青春期的孩子顽劣，教育教育就好了嘛。”
这话点醒了常树林，他眼眸微眯，拿出手机打了电话。
没多久，助理找来开锁工，给防盗门重新换了锁，密码是常树林输入的。
雷声响起，助理随口提了句：“常总，换了密码小皓今晚睡哪？”
助理张松跟在常树林身边十来年，也算是看着常皓长大的，夫人去世那天，幼小的孩子没了支柱，哭死过去，醒来后被常树锁进了房间，训斥他，如果在胡闹，不会让他参加妈妈的葬礼。
所有人都以为常树林只是说说，事实上，他真是那么做的，举行葬礼那天不管常皓怎么哭着求就是不开门，最后是张松看不惯，悄悄打开了房门。
这才有了他们母子最后的道别。
张松本以为常皓会像之前那样一直哭一直哭，但那天，他异常平静，长辈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像个提线木偶，只有在常夫人入葬时，才哭出了声。
后来，再也没人看到常皓笑过，他眼中再也没有了温度，从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消失不见了。
“他？”常树林冷哼，“爱住哪住哪，最好死外面。”
“轰——”雷声传来，王澜理了理身上的裙子，抬眸瞧了眼漆黑的夜空，挽上常树林的胳膊，“亲爱的，咱们走吧。”
常树林对着张松说道：“你盯着把锁换好。”
外面的雷声更大了，雨声也更大了，张松到底是不忍心，交代了开锁工几句，拿出手机给常皓发了微信。
[100400，你住处的新密码。]
这是常皓的生日，10月4号。
张松发微信时，一班正在进行语文考试，常皓手机开了静音，没听见，他正低头写着。
少年单薄的背脊微微下弯，肩颈弧度悠然，下颌线微绷，灯光垂落，在他脸上泛起涟漪。
光点点缀在眼底深处，簇拥间连成一道缥缈的线，好像在他黑眸里跳跃起舞。
细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倒映在眼睑下方，鼻梁处被勾勒的尤其立挺。
手机连着亮了三次，第一次是张松发的信息，第二次是常树林。
[我等着你来求我！]
第三次是天气通知，今晚十点会有更强的降雨，局部暴雨，请广大市民注意防护，非必要不要外出。
此时是第一节晚自习，七点半，外面雨声很小，雷声已经听不见了。
全班都在低头认真写着卷子，偶尔有人传来啧啧声，宋昭看着阅读理解题，眼皮跳了跳，一个英语，一个语文，真是他的祖宗啊。
让人打不得骂不得，只能跪。
他回头扫了一眼，看到周漾在快速写着，莫名感慨：祖宗们什么时候能放过她一马。
语文是周漾的强项，不管是文言文，还是后面的作文，对她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她做的游刃有余。
其他同学做正面的时候她已经做第二面了。
其他同学背写文言文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写作文了，她作文获得过很多次的奖，连老师都夸她是这方面的天才。
她的作文多数时候是满分，除非失误，不然不会跑分，而她的失误率很低，几乎没有。
错了。
眼下便来了。
周漾作文写到结尾时，身侧传来椅子腿摩擦地面的拖曳声，很刺耳，声音尖锐，打破了教室里的沉寂。
张蒙见常皓站起来，问：“常皓有事？”
常皓快速把书本装进背包里，捏住卷子，走到讲台前，把卷子放讲桌上，低头对张蒙说了一句话。
张蒙脸色肉眼可见不好起来，“好好好，你快去。”
常皓走出教室，她想起什么，追了出去，“需要老师帮忙记得说。”
常皓说：“好。”
风吹起了他宽大的校服，雨水浸湿了他的长裤，白色运动鞋沾染上了泥土。
没多久，少年颀长的身影隐匿在雨夜里，远远看过去，只能看到黑色雨伞上端凸起的部分。
□□笔直，透着一抹孤寂。
一如它的主人给人的感觉。
常皓出校门的时候停了下，和门卫说了两句话。
周漾再去看时，人彻底消失不见了。
细雨卷起一阵阵涟漪，雾蒙蒙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啪”周漾手里的笔脱落，掉到了地上，砸出细微的声音，她收回游离的思绪，弯腰去捡，起身时看到旁边桌肚里亮着光的手机。
常皓没带手机走。
她弯着身子，视线定格在那，好久没动。手机亮了灭，灭了亮，一直不停闪烁。
周漾抿抿唇，缓缓伸出了手，她本意是想把手机按锁屏的，这样不会被老师发现，只是拿起的时候无意中瞄到了屏幕上的微信。
[从今天开始，你住的地方老子收回了，你以后爱住哪住哪！]
周漾呼吸一滞，心莫名一揪，怪不得他会突然离开，原来……
几分钟后，张蒙拍了拍手，“好了，时间到了，大家放笔，从后往前传卷子。”
林麦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周漾给卷子，她转身回看，敲敲她桌子，“漾漾，干嘛呢？”
周漾回过神，闪电突然亮起，映出她的脸，脸色很白，像纸一样，“怎么了？”
“卷子。”林麦勾了下手指。
周漾匆匆写上作文结尾，把卷子交给了林麦，林麦把两张卷子一起传给了前面同学，然后扭头问：“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周漾：“嗯？”
林麦：“你脸好白。”
周漾抬手摸了下脸，“没事。”
林麦一脸担忧道：“你要是哪不舒服记得告诉我。”
周漾轻点头头：“好。”
宋昭转身插话，“皓哥怎么突然走了？小周周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周漾不是八卦的人，也没向外人透露别人隐私的癖好，摇头：“不知道。”
宋昭想了想，挠了下头，“不对，皓哥肯定有事，他刚离开的时候脸都黑了。”
林麦只顾着写卷子没注意到，“有吗？我看不啊。”
“有。”宋昭作为常皓的小迷弟，平时关注他比关注自己还多，“一定有，我得问问。”
他等张蒙出去后，拿出手机，猫腰给常皓打了电话，里面传来嘟嘟声，但一直没人接。
“接电话啊，快接电话。”宋昭一直嘀咕，可那端还是没接。
周漾扫了眼桌肚里亮着的手机，没告诉宋昭常皓手机忘带了，她想像常皓那样高冷的人，应该不希望有人知道他家里的事。
宋昭一连打了十通，终于放弃了。
周漾手伸进桌肚里，拿过常皓的手机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拉好拉链后，她状似无意问：“宋昭你知道常皓住哪吗？”
宋昭一脸烦躁，头也没抬地说：“知道。”
周漾：“哪？”
宋昭：“长宇街，新安巷777号，独栋别墅。”
说完，倏地抬起头，灯光映得他眸子有些亮，“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漾顿了下，“没事，随便问问。”
教室很热闹，跑跳的，聊天的，写作业的。
偶尔有两个头挤头说着关于常皓的事。
“校草怎么突然走了？”
“可能是有急事吧。”
“你看见他脸色了吗，卧槽，黑得吓人。”
“估计是大事。”
“能有什么样的大事让校草变脸，我这可是第一次见。”
“对了，他家里有什么人？”
“不知道……”
声音断断续续传进周漾耳中，她手上动作没停，先是把课桌上的书本都塞进了书包里，然后把抽屉里的废纸扔进了纸篓里。
做完这些，扯了下林麦的胳膊，“麦子，你——”
话还没说完，张蒙匆匆走进来，拿起板擦敲着讲桌说：“有件事说下。”
热闹的教室渐渐安静下来，翘椅子腿踩桌杠玩的，缓缓放下椅子，藏桌肚里偷吃零食的慢慢直起身，翻看金庸小说正上瘾的，把书塞到屁股下，用力压了压。
“晚些时候会有强降雨，为了大家的安全，学校决定后面的晚自习取消，校车已经等候在门外，大家快点收拾，趁雨势小之前赶快上车。
话落，教室里欢呼出声，有人拍着课桌庆祝，“张老师我爱你。”
一班这帮尖子生最会说好话哄人，张蒙见怪不怪了，笑着搭腔：“爱我期中语文考试多考些分数。”
“考低了，说明你爱的不够深。”
“嗷~”男生嚎了一嗓子，其他人轰然大笑。
“行了行了，快点收拾。”张蒙这句话冒出时，眼神有道身影一闪而过，蓝白相间的校服，刚到肩膀的黑发，泛黄的运动鞋。
闪得太快，张蒙没看清是谁。
林麦叫了一声：“漾漾，你走那么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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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漾从公交车上下来，打着一顶粉色的伞，雨有些大了，风吹得也急，伞摇摇晃晃，需要扯着伞檐才能稳住。
雨水斜打在周漾身上，走了没几步，衣服湿了一半，她想起什么，停下，扒开鬓角的发丝，从两侧耳朵上各取下一个东西，塞进了书包里。
稍后，举着伞继续前行。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全身湿透的时候，她隔着雨幕看到了大门外站立的身影。
轻轻唤了句：“常…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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