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最初他们吃饭的位置在门口，一人端着一桶泡面，衣服干了一半，剩下湿的那部分紧紧贴在身上。
原本宽大的校服也成皱皱巴巴的了，袖子囤手肘，裤腿囤脚踝，周漾身上的校服更离谱。
她是转校生，领校服的时候只剩下一些不合适的码数，周藏的意思是，先凑合凑合，等新一批校服到了再换。
挑挑拣拣她要了大两个号的尺码，穿在身上像戏服，回家后改良了一下，但还是大。
不过周漾不太在意这些，她只关心学习，至于校服大还是小，随便吧。
她这副随性的样子，有的时候真挺招人喜欢的，不然林麦也不会在第一天就要和她做朋友。
周漾问常皓话的时候，他们已经从门口挪到了吧台前，四盏灯只亮着一盏，灯光昏暗，投下来的光很缥缈。
他们坐在高脚椅上，周漾个子矮，脚挨不到地，常皓个子高，一脚踩着地，一脚踩着椅子杠。
身姿不似之前挺拔，肩背有些弧度，他吃得很慢，面刚放进嘴里，周漾怯怯的声音传来。
“常皓，你能帮我补习物理吗？”
声音夹杂着雨声一起传来，太小，常皓没听清，他没有立刻抬起头，而是咽下口中的面，缓缓仰高下巴，光落在他眼睛里，像是笼了层纱。
“什么？”
周漾知道这样说很唐突，贝齿咬咬唇，放下手里的叉子，头微低着，轻声解释：“我物理成绩实在不好，马老师都找我谈过两次话了，这次期中考要是进不了班里前二十，她就要单独给我补课了。”
“我……我不太习惯。”
这是周漾入学来说的最多的一次话，常皓眼底的神色不知不觉发生变化，头再度低下，指尖捏着叉子轻轻搅着面，似是挣扎了少许，淡声道：“嗯。”
周漾没看到他的回答，甚至没看清他唇是否动过，手指搅着衣摆，“你、你要是不愿意也、也没关系，我——”
“我帮你补习。”常皓打断了周漾的话，直视着她，定定道，“但我要提醒你，我很严厉的。”
周漾读懂了他的唇语，用力点了下头，“好。”
相视间，两人眼中都浮现了笑意。
-
林麦关心周漾，洗完澡后迫不及待给她打了电话。
“漾漾你去干什么了，走那么急，叫你都没听到。”她本来打算和她一起走的。
周漾也刚洗完澡，发丝上还挂着水族，有几滴顺着脸颊流淌到衣领里，那里映出一片水渍，灯光一照，有些发亮。
她边擦拭头发边说：“有些事。”
林麦拉过椅子坐下，“办完了吗？”
“嗯。”周漾轻嗯一声，“办完了。”
“下次再有事告诉我，我陪你一起。”在林麦眼里，周漾太单纯，这样的人最容易被骗，她要保护好她。
“行。”这些年周漾都没什么交心的朋友，林麦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她很珍惜。
“对了，你知道校草的事吗？”林麦随口问道。
周漾顿住，眼睑半垂，卷翘的长睫落下一排影，像是守护卫士，“什么事？”
“好像是他家里出事了？”林麦把从同学那听来的小道消息告诉给了周漾，“听说还挺严重的。”
有段时间，周漾特别不喜欢同学谈论自己的事，那让她觉得无地自容，她想，常皓应该也是这样。
“麦子。”
“嗯？”
“别八卦。”
林麦摸了摸鼻尖，“嗯，我也就是跟你说说，没和其他人讲。”
“这是私事，”周漾一本正经道，“背后议论不好。”
不知为什么，林麦觉得今晚的周漾有些不同，似乎有那么一点偏袒常皓，不过转头她又把这个想法否定了。
周漾这种恬静性格的人，怎么会和常皓扯上什么关系。
常皓可就是个行走中的冰山，只可远观，不可靠近，谁靠近甩谁一脸冰碴子。
周漾家里没电吹风，每次都是手动擦发，不能全干，只能半干，她把毛巾搭椅子上，拿出笔和试卷，刚要再说些什么，手机没电了。
老年机，是她从收废品处低价淘来的，电池不行，撑死讲十分钟电话，关机后，很难开机。
周漾把手机放桌子上，拿起笔，认真做起卷子来。
周奶奶蹒跚走进来，“漾漾，这是巷口王婶送的桃子，你快吃。”
只要有了好东西，老人家总会先留给周漾。周漾起身，扶奶奶坐下，“奶奶您吃。”
“傻丫头，这是奶奶专门给你留的。”
“我不吃，您吃。”
“奶奶牙口不好，你吃你吃。”周奶奶坚持，周漾张嘴咬了一口，拿着桃子放到奶奶嘴边，“奶奶，张嘴。”
周奶奶张开嘴也吃了一口，一个桃子祖孙两个分，周奶奶眼底浮现出泪花。
最后周奶奶也没吃多少，年纪大的人胃都不是很好，吃了桃子不好消化。
周漾看着盘子里的半个桃子，眼角慢慢变红，她想起了小时候，妈妈抱着为她吃桃子的情景，要是妈妈还活着，她应该……
很幸福吧。
-
次日。
“卧槽，大新闻，你们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一惊一乍的，你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小心我把你关卫生间去。”有男生昨晚刷题熬夜，好不容易早自习课间睡会，还被人吵醒，一脸的不耐烦。
“是校草。”
“常皓？常皓怎么了？”
“错了，不是校草。”
“乐武你这一会儿是一会儿不是，我看你是讨打吧。”被打扰睡眠的男生勒上乐武的脖子，把人拉低。
“不是校草，是校草他爸。”
“他爸？他爸来做什么？”
乐武过周藏办公室听了一耳，听完，魂都没了，勾勾手指，头凑过去，压低声音说：“来给校草办休学。”
“乐武你有病吧，怎么可能办休学，就是我休学，我皓哥也不可能休学。”宋昭拎着一瓶冰水走进来，上面还浮着一层雾气，拧眉把冰水扔乐武怀里，“滚，别瞎造谣。”
“不是，我哪敢造谣啊。”乐武说，“是我亲耳听到的。”
宋昭顿住，“听清楚了？”
乐武：“千真万确。”
操！
特么滴，又搞事。
宋昭急匆匆跑了出去，校服袖子带飞了离门最近的某位同学的书，好巧不巧书砸林麦脚上了。
林麦拉住宋昭的衣摆，“跑什么？”
宋昭求饶：“姑奶奶我有急事，你别拉我。”
“什么急事说来听听。”林麦不松手，宋昭看向了周漾，“小周周，你快让林麦松手，我真有急事。”
“你别打扰漾漾，和她没关系，”林麦单手叉腰道，“你要是不说我不会让你走的。”
宋昭一着急，忘了常皓的警告，“哎呀，常叔又来找事了，他要给皓哥办休学，现在人在老周办公室呢，皓哥可不能休学，皓哥还要当最顶尖的外科医生呢，得在皓哥知道前，把常叔带——”走。
宋昭那个走字还没吐出来，周漾把手里的英语卷子放他怀里，“帮我给大家发下。”
转眼，人消失在楼梯拐角处，速度太快，都没捕捉到。
宋昭睁大眼，“她干嘛去了？”
林麦也一脸懵：“不知道啊。”
周漾从来没有这么卖力跑过，即便是那些混混堵住她，她也没这样不要命的跑过，总感觉跑慢了会错失什么。
一步两个台阶，从二楼到五楼一共一百多个台阶，平时需要几分钟才能走完，今天一分钟跑到。
她气喘吁吁站定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前，戴好助听器，顾不得调整呼吸，“报、报告。”
“进来。”里面传来周藏的声音，听着没什么温度。
周漾颤着指尖推开门，头帘上都是汗，有几缕贴着额头，有汗滴落到长睫上，眼前有些雾蒙蒙的，加上办公室的光很强烈，抬头去看时，眼前有些晃，看的一点都不真切。
“周、周主任，常皓不能走，他答应给我补习物理了。”
周藏有些懵，“什么？”
周漾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上前，像是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到了说话上，音量比平时高很多。
“他不能走。”
“谁说我要走了。”门后有少年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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