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漾从小到大没什么选择的机会,小的时候,妈妈和爸爸外出经商,要她选跟谁,她抱着妈妈的腿不撒手,哭着说要和妈妈爸爸在一起,可是,她最终被留在了老家,成了留守儿童,和二叔生活在一起,每天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后来,妈妈问她去不去他们居住的城市上学,那晚她很开心,做的梦都是甜的,抱着小书包等了两天,最后妈妈告诉她,他们来不了了,上学的事要推迟,至于推迟多久,他们也不知道。
再后来,她又长大了些,假期妈妈来看她,睡觉前拉着她的手,夸她是乖孩子,这次说什么都会带她走,可等她醒来,身侧没了人,那个说带她走的人,放下一笔钱离开了。
她连理由都没问,反正她从来都是被选择的那个,她的人生,从来没有选项,只有接受。
最初她还会失望难过,渐渐的,她习惯了,习惯自己是待选项,习惯被人放弃。
难过吗?
曾经有吧。
宋昭拿过常皓手里的红牛,放周漾面前,下巴挑高,“小周周,你选,喜欢喝哪个拿哪个?”
周漾半垂眼睑看着,细密的长睫投下淡淡的影,隐隐遮挡住她眼底的神色,让人窥视不出她此时的想法。
不过她最终也没能选成,化学课代表挨个发卷子,走到周漾课桌旁边时,不知谁推了他一下,没站稳,他撞上了周漾的课桌,上面的红牛和营养快线晃了晃,倒下,然后顺着桌子滚下来。
好巧不巧,砸到了周漾受伤的脚趾上,疼痛传来时,她突然回过神,她的人生有选项吗?
“猴子你搞什么。”宋昭弯腰捡起红牛和营养快线。
“哥们对不住啊,脚滑了。”被叫做猴子的男生挑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新同学抱歉啊。”
周漾摇摇头,“没关系。”
宋昭用袖子擦了擦红牛罐,放在了周漾面前,轻啧:“营养快线漏了,你喝红牛吧。”
周漾没说话,视线先是落在正呲呲往外冒的营养快线上,然后一转头,和常皓眼神撞上。
灯光暗,又有影晃着,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直觉他心情似乎不太好。
宋昭天生大大咧咧不注意细节,还在那叭叭:“其实红牛挺好喝的,营养快线太甜腻了,一点都不解渴。”
说完,还不忘招呼常皓一声,“皓哥,你说是吧。”
常皓没理会,冷场修长的手指捏上营养快线,用力一抛,扔进了后方的垃圾篓。
“咚。”垃圾篓不堪重负倒在了地上,砸出声响。
声音不大,落在耳畔却无端让人心颤,像是寂静夜晚里陡然传来的闷雷声。
周漾指尖蜷缩,手中的笔掉落,她弯腰去捡,有人快她一步,少年的指骨白皙修长,捏着笔的指尖莹润有光泽。
“给。”
“谢谢。”周漾伸手接过。
常皓有从书包里拿出纸巾,递上,努努嘴,“擦下。”
这时,周漾才注意到她校服衣摆上有奶渍,应该是常皓扔营养快线时溅上的,她本想说,她有不用,但接触到他的眼神后,改了口,“谢谢。”
这是今晚两人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之后第二节晚自习,没人再主动开口。
一班到底是实验班,自律性是整个年级最好的,老师有事没来,一个交头接耳的也没有,都忙着低头做作业。
教室里时不时传来沙沙声。
周藏巡视,走到后门处,隔着玻璃朝里扒了几眼,随后满意点点头,刚要走,无意中瞥到什么,大步进了一班教室,梗着脖子,指着墙上的表扬栏问:“谁?谁把小红花贴成心形图案的?”
为了杜督促学生更好进步,张蒙采用了小红花奖励制度,根据当日表现发放小红花,朵数最多的,后期可以加入平时分。
一班尖子生,都是不服输的主,平时大大咧咧,关键时刻没人掉链子,个个铆足了劲正表现。
当然,表现归表现,到底也有高低之分。常皓是获得小红花最多的那个,粘贴没什么标准。
不知谁抖着胆子把小红花粘贴成了心形样子,火红的小心心。
大家见过不怪,没什么感觉,周藏之前没注意,今晚看到后,火气一下子上来。
“谁?谁干的?”
一班全体噤声,没人承认。
周藏气得头顶的发丝翘了翘,“行,让你们班主任解决!”
等他出去后,几个班干部手忙脚乱,把小红花归位,整整齐齐摆成了一排,班长孟宇拱手作揖,“姑奶奶们,知道你们喜欢校草,就不能低调点吗。”
此话一出,班里多一半女生红了脸,还有小部分耳后根都红了,平时大家都是悄悄喜欢着常皓,让孟宇这么直白的表达出来,确实会不好意思。
谁头垂得最低,谁最心虚。
孟宇站在讲台上,垂眸一看,得嘞,四分之三沦陷了。
宋昭最爱起哄,傻乐着转过身,敲着常皓课桌说:“还是我皓哥有魅力,就没有哪个小姑娘不喜欢的。前几天三班那个还打听来呢,还有六班那个,长得像花一样的,四班那个班花还约你呢……”
说着说着,和常皓的眼神对视上,鄙夷的明明白白,再一转头,和周漾的眼神对视上,冷的清清楚楚。
最后对视上林麦的眼神,他问:“干嘛这么看我?”
林麦咔咔按几下手指,“看看你哪痒了,给你松松。”
林麦说到做到,拉过宋昭胳膊用力一扯,宋昭咬着袖子才没叫出声。
拜宋昭这个活宝所赐,冻了一节晚自习的两个人,终于有了松动,常皓边转着笔边道:“没人约。”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周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唇角淡扯,扯完,意识到不对,又放平。
“哦。”她说。
明天周六,这晚,周漾熬夜昨晚了物理卷子,躺下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两点,从来没这么晚睡过,至于今天为什么会晚睡,还不是某人说,明天补习要把物理卷子都做完。
躺床上后,她没有立马睡,把白天学的文言文,英语单词都背了背才睡的。
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是个雨天,娇小的她抱着妈妈的腿求妈妈把自己带走。
可不管她怎么哭,妈妈还是推开了她,奶奶拉住她,她哭得声嘶力竭。
梦里的雷声很大,在轰鸣声中,周漾睁开了眼,昨晚睡觉前忘摘助听器了。她偏头一看,下雨了。
还有雷声。
起晚了,她做好饭,喂完奶奶吃完,急匆匆出了门,那把粉色的伞坏了,她至今没买伞,把书包放到头顶,朝几百米处的麦当劳店跑去。
她到的早,麦当劳刚开门,还没客人,常皓宋昭林麦也都没来,她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出卷子边做边等人。
做得太认真,没注意到有人走进来,直到头顶上方罩下一片影,她才缓缓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青隽的脸,还没来得及高兴,视线落到了他泛着血痂的唇角上。
周漾:“你打架了?”
常皓弯腰坐下,把书包放桌子上,抬手抹了把唇角,“没有。”
说完,低头从书包里翻找东西,先是卷子,然后是笔记本,再然后是笔袋,他头一直垂着,脖颈蜿蜒出浅浅的弧度,肩背依然挺得笔直,周身散发着清冽的气息。
周漾关注点落在了他侧颈上,除了唇角有伤外,他侧颈也有,指甲盖大小的伤口,有干涸的血粘在上面。
她想起自己书包里还有创口贴,放下笔,翻找出,撕开包装,在他拿出尺子时,倾身凑近,指腹按在了他的侧颈上。
常皓顿住,缓缓撩起眼皮,眸光从眼睛这端划到那端,最后定格在少女脸上,她眼睫又密又长,投下的影很淡,瞳仁又黑又亮,头顶的灯光缀在她眼睛里,冷不丁看过去,有些晃眼。
他眼睛慢眨了一下,听到她说:“你脖子破了。”
在他还没说什么时,她又说:“贴个创口贴好得快。”
从来没人介意他好不好,也没人问过他好不好,他每每受伤都是自己受着,家里创口贴很多,但他懒得用。
反正没人关心。
他无所谓。
常皓的心情说不上来,脸色渐渐发生了变化,盯得一处久了,眼睛有些酸还有些胀。
眼睑垂下时,他听到她说:
“很疼?我给你…吹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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