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之没有说话,面具未曾遮挡住的眼睛毫无波动,她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李斯对着赤练一拱手说:“我们前来拜见流沙的主人。”
赤练红唇微张斜视了一眼众人说:“你们跟我来吧。”说完,她身姿款款地走进密林中,附近的蛇群分开成一条小道等待着众人进入。没过多久,眼前便是一大片空地,颇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卫庄素白的长发飘起,他以手撑额侧坐在最上方的石座之上,眼眸似闭似张,身上的黑衣服绣着金线随风鼓起的同时彰显出一丝霸气。
护卫李斯的侍卫好像被他浑身的气势一摄,怔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至于李斯,他原以为连之与卫庄是故人旧识,合该先说上两句话圆润下场子的,但他见半天下来连之一个字都没吐,心中有些不耐。连之背着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自从走进这个疏阔之地扫了一眼高台之上的人影后,她就毫无动作。
她看着李斯惺惺作态的开口,心中满是不耐,又听到卫庄低沉的声音响起,转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时刻。回过神来,连之不得不感叹,卫庄装~真是一把好手。他很是霸气的拒绝了李斯的提议,却又在李斯的激将法下同意暂时和秦国结盟,追捕盖聂和天明。李斯不愧是韩非的师弟,同样的攻于心计,仅仅将盖聂和卫庄做了个比较,就能让卫庄改变主意。
不过,连之偷偷抬起头瞄了一眼上面坐着的男人,心想,心高气傲还是他的老毛病。
连之老老实实地当做一个背景板,却不想两人的话题还是转到了她身上。李斯同意用大秦铁骑作为辅助协助卫庄抓捕二人,作为一种必要的手段,连之会作为监军替嬴政看护好他的军队。
等到李斯心满意足的离开后,赤练看着离去的连之的背影,轻佻地笑道:“听说曾经连之和盖聂曾联手杀了黑白玄翦呢。你就不担心她放跑盖聂?”卫庄睁开狭长的眼眸,同样看着离去的连之的背影,他说:“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赤练问道。
卫庄看着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路上,李斯坐在马车里,手上拿着罗网传来的情报。连之安静地坐在马车的另一旁手里抱着剑。李斯看着手里的情报状作无意地问道:“连之姑娘看起来好像并不想和流沙老大说话?”连之闭紧双眼没有理他,李斯也不恼怒只微微地笑道:“连之想知道盖聂最近在哪里吗?”他摇了摇手里的纸张,连之睁开眼睛瞪着他:“不想知道。”
“如此绝情吗?说起来,连之姑娘和他可是多年的同僚,况且若不是此番他出逃,怕是连之还枯坐在府邸之中呢。”李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连之,想要观察她的反应。连之神情毫无变化,只懒懒地回答一个“嗯,所以呢?”李斯再无话可说。
他响起过来时嬴政嘱咐他的话语:“朕相信你的才能必能让卫庄唯我们所用,但是连之,朕至今也看不透她。”嬴政转身走向咸阳宫的高处,背对着李斯说:“回咸阳时,你可以试探一下她,若她言语中对盖聂的行踪很好奇或者对你很有些敌意,必要的话杀了她!”
白净的天空中映着身着黑色王袍的背影,嬴政双手负在身后状似轻易地如此说道。李斯吃了一惊,而后弯身应诺。待李斯走后,赵高亦步亦趋出现在嬴政身后,嬴政没有回头就这么看着咸阳宫下,“朕很相信罗网的情报,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赵高伏地点头称是,因为他说,盖聂与连之有私情。但凡连之回答李斯的过程中有一丝犹豫,今天她都不会活着离开这辆马车。可是她毫无反应,似乎对盖聂毫无好奇心,这让李斯很是摸不准。
就这样,李斯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进入咸阳宫。他回禀嬴政说连之毫无异常。
“你说她毫无异常?”嬴政不禁身体前倾,头冠上的冕珠随着他的前倾微微晃动着,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是的,陛下。她既没有问过盖聂的行踪,更没有对微臣有丝毫敌意,只是”
“只是什么?”嬴政最见不得别人吞吞吐吐的模样。
“只是她在见到卫庄和赤练这两个昔日的故人时,一言未发。”
一言未发嬴政揣度着,片刻后轻笑出声来:“无妨。”他猜测或许对韩国有些憎恨,不想再见韩国的旧人罢了。他很清楚连之当初的日子是多么艰难,比之他在赵国作为质子的情况也不遑多让。他想,连之憎恨韩国应该和他憎恨赵国是一样的心理。
李斯站在台阶下一言不发,随着嬴政一声“退下吧”他缓缓退出门去。正逢赵高侍奉在门外,俩人不作声响地对视了一眼,而后李斯走出宫殿,赵高走入宫殿。嬴政看着跪伏在地的赵高说:“罗网的情报还有误差,朕不希望这种无端的猜测再发生在满朝文武身上。”赵高伏地头颅深深埋在地上,微作颤抖状,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喏。”
很快,连之得到消息说,卫庄已经将盖聂一行人从镜湖医庄逼了出来,已将他们逼入墨家圣地-机关城中。但若要机关城破,他们需要一个帮手,墨家的敌对世家-公输家族,嬴政派出公输家族的族长公输仇前去帮忙,连之带着几百精兵前去护卫。待他们到达时,听说流沙已在机关城中潜入卧底。连之很是好奇如今的流沙里有着些什么样的人,但她并没有可以地打听,只用自己的眼睛记录下信息。善武的卫庄,擅毒的赤练,轻功高绝的白凤,善易容的墨玉麒麟,还有吸食人血的隐蝠。这实在和昔日的流沙毫无关系,连之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作为秦军的监军,在这间房屋里,她和卫庄的地位不相上下。他们现在正在谋划如何顺利进入机关城,卫庄看见一旁毫无反应的连之,嘴里不禁嘲讽道:“做嬴政的狗已经让你失去思考了吗?”连之冷哼一声说:“你现在不也是吗?”只见卫庄脸色变得铁青,手指狠狠握住鲨齿的剑柄,似乎刹那间他就要拔剑相对。赤练脸上有些担心,她只担心卫庄一人,白凤双手交叉环绕在肩前戏谑地看二人好戏。
卫庄和连之双目对视一眼同时转过头来对着白凤和赤练说:“看什么看,出去!”而后两人又是四目相对。白凤惊愕之下被一旁的赤练硬拉着走出房间。
“卫庄是吧,我忍你很久了,看我一次嘲讽我一次,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也忍你很久了!”
“那来啊,打一架啊!”
“哼!”
房间里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巨大的轰隆声,却是房间塌了。伴随着浓重灰尘,两个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同时冷哼一声,朝着不同一个方向走去。
赤练看见卫庄离开,想要跟上去,却被白凤一把拉住。“他现在一定不想被人看见如此狼狈的模样。”赤练双眸一暗。“不过,我可从没看过流沙老大这么生动的神情。”白凤收回手臂,继续双手环绕笑着说。赤练的声音有些沙哑:“其实,我听紫女说过,很久之前,卫庄对连之也是不一样的。连之曾经拉着卫庄的衣服耍酒疯,他也没有扯开衣袖。”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倒是白凤看着两人的背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他实在想不出来如此洁癖的卫庄被喝醉的人拉着衣袖的模样,就如同想象不出来秦王的护卫当初是怎么发酒疯的一样。
好可惜不能见到那一幕啊。
但是他低头看了眼神情低落的赤练,嘴里却嗤的一声转身离去。
回到自己房间的连之取下面具,看了看镜子中灰头土脸的自己,心中很是懊恼。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卫庄就很想揭破他伪装的面具,次次都忍不住和他打起来。
另一边的卫庄也觉得自己像是中了邪,每当看到连之,心中总会挑起怒火,然后嘲讽的话语就吐了出来。更诡异的是,每次看到连之跟他动手,他心中总会有种淡淡的兴奋。他看到河里自己的倒影,很是不屑地冷哼一声,心里默念道,下次绝不会再这样。
第二天,流沙里那个吸食人血的家伙来禀报说,他擒住了一个人。那个人叫做端木蓉,她是墨家的首领之一,还是医家的传人,也是救治过盖聂的人,她的据点镜湖医庄已经被流沙捣毁了。连之看着眼前被捆住的打扮简朴的女子,厌恶地看了眼隐蝠,“噌”地一声,长剑半出鞘,她大拇指摁住剑柄,对隐蝠说道:“你很喜欢吸食人血?”
隐蝠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讷讷地回答一声“嗯”。
“我最见不得吸人血的东西,你最好现在就离开我的视线,不然杀了你。”她用一种不含感情的目光看着隐蝠,隐蝠浑身打了个寒颤看向卫庄。卫庄知晓她的心结,只能淡淡地点点头,让他下去。
端木蓉身后就是墨家众人所在的石室。
他们很是不解地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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