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淼淼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纵使身为锦绣丛中长大的贵公子,素来涵养极好的韩述之也不由得动了肝火,单手拽住她手腕,将她拉到一边去。
不是苏淼淼不想回话,只是她一抬头望着韩述之那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心头便是难忍的悸动。
那样棱角分明,丰神俊朗,一如少女怀春时每次梦中见过的模样。
“我在问你话,怎么不说话了?”韩述之黑沉沉的双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少女今日作清秀少年的打扮,却掩不住雪白如凝脂的肌肤和娇艳面容。
“我……”她顿了顿,又改口道,“妾身是随夫君一道前来的,又怎算抛头露面?”那种爱慕韩述之的错觉,说到底也只是死去的赵墨存的记忆。
苏淼淼强作镇定,暗暗告诉自己切不可在旁人面前露馅了。好不容易让萧绎把自己带出来,她可绝对不要再回偏院搞无限期集中隔离。
他自小伴着一同长大的小丫头,竟然也有了夫君。那样陌生的称谓令韩述之脸色更阴沉:“那又如何?集贤院出了三尸命案,你不知晓,难道殿下也不清楚吗?”
赵墨存自小总爱缠着他,到了十几岁该出嫁的年纪时,却忽然变得羞怯,同他讲话,话才讲一半脸就已通红。他不是不知道这赵家六妹妹的心意,但男儿志在四方,又一直把她当亲妹妹一般看待,因此便对女儿家的心事绝口不提。
待她定下了与七皇子的婚事后,她才跑到他面前,这回话未出口泪先落了下来:“我不想嫁给那个七皇子。述之哥哥,你能不能……向我爹爹提亲?”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她定定神,才想为自己辩解几句,萧绎却先她一步,侧身挡在她与韩述之之间,神色淡淡道:“韩大人不必大动肝火。她既已嫁予本王,一切行径自由孤担当,大人何须劳心?”
韩述之似乎没想到萧绎拿王爷的身份来压他,他面容严峻,不卑不亢道:“那敢问殿下驾临此处,到底所为何事?”
本朝律例,刑案由三法司审办。萧绎身为皇室子弟,也断没有干涉刑部、大理寺及都察院办案的道理,因此含笑道:“主持集贤院政务的祭酒乃孤从前的老师。眼见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学生怎可袖手旁观?”
集贤院前身为前朝国子监下辖的太学,在此处就读之人皆为公卿大夫簪缨世家的子弟。如今出了一桩三尸案,可谓是震惊大梁都城上下。
一番言语官司后,韩述之才将信将疑,把他们二人带了进去。
天气愈发的冷了,铅云积压,雪纷扬落下,更显得被重重看守的集贤院颇为冷清。
韩述之领着他们到了一处学堂。竹帘被挑起,可见一张张书案整齐摆放,壁上刻着历朝历代大家的训勉。
韩述之脸色晦暗,语气更是沉郁。方才在马车上,苏淼淼只是听了萧绎只言片语的描述,此刻又从韩述之口中得知更多的细节,才明白他为何这样神情沉重。
见他眉心紧锁,她好心想劝慰他几句,好让述之哥哥不必太忧心。转瞬又暗恨自己不争气,明明是苏淼淼,却偏要被原身的爱慕之情牵着走。
萧绎微不可察在她耳边说了句:“别太明显了。”
韩述之见她脸颊染了绯色,不满地咳了一声,才又说下去。
集贤院每日都有仆役清早打扫积雪,经过学堂外头时,竹帘刚好如今日一般掀起,他不经意往里头一看,见有几个人影。
平常学子哪有这么早就去读书的?还一来就是四个。他没放在心上,扫了一圈积雪,见这四人还是跪在原地在,这才觉得不妥。
说到此处,韩述之领着他们走到学堂的中央位置。因为天色关系,苏淼淼这才看清,那儿是一滩暗红干涸的血迹,看着令人触目惊心。
仆役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那三个学子都已流血殆尽,气绝身亡。
三人分别是漕运总兵之子姜源、鸿胪寺卿之子万方华、虎贲中郎将之子尚子虞。
苏淼淼听到这儿,方觉得不对劲:“不是三尸案吗?第四个人呢?”
韩述之没料到她会插话,但萧绎乃她夫君,亦是不发一语,他也不好发作,只好道:“第四个人乃集贤院祭酒沈瑜之子,沈绍。他手握利刃,当场被捕,乃本案疑犯,已入大理寺狱中待审。”
她转头瞧了一眼萧绎:“萧……绎郎,”两个字差点把她酸掉牙,“就是他?”
她不敢在韩述之面前明言,但想来沈绍就是萧绎那个至交好友。
苏淼淼按着方才韩述之的说明,绕到那滩血迹后方,半跪下来:“你们瞧,三个死者向同一方向跪着,是凶手特意安排的。”两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微微蹲身,才发觉对面梁柱上挂着至圣先师孔子的画像。
“男儿膝下有黄金。故意让死者跪下,又面对着孔圣人,是赎罪忏悔的意思吗?”
她捏捏下巴,抬头望着韩述之:“他们三人到底怎么死的?利刃所伤吗?”
韩述之方才避而不谈,就是不想在她面前提起,此刻才隐晦道:“他们……他们都是被阉割后,失血过多致死的。”
“啊?”她并未如在场另外两人所想那般芳容失色,而是皱起眉头思考:“我……妾身不曾见过那三人,想必也是十多二十岁身强力壮的男子,难道三人都不曾反抗吗?”
今日下了雪,外头风大,苏淼淼虽作男子装扮,也裹了一层皮毛御寒。她下巴尖尖,皮肤雪白,显得格外可怜可爱,韩述之望着她,一时有点恍神。
自打来了这集贤院学堂里头,便好似不由自主跟着她走,她问什么,自己便答什么。这还是那个羞羞答答的小丫头吗?
他惊觉自己失神,急急道:“书案摆放齐整,四周也未见打斗痕迹。仵作已从他们体内验出中毒迹象……”
“怪不得。那么凶徒就是让受害者完全失去反抗能力,才动的手?”
萧绎颇为赞许地朝她笑了笑,语带双关:“孤还真不知娘子有这般见地。”
望着萧绎明亮笑意,苏淼淼抿唇,也不禁绽出笑来。
她今天见一个就脸红一个,算是彻底发掘了自己一脚踏两船的能力。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做海王海后不是不想,是没机会呀!她这才明白起点种马文里开后宫的快感,想想后来姚若岚出场自己就没戏了,顿时又焉了下来。
苏淼淼修读侦查学专业时,学过犯罪心理画像的知识,结合犯罪人在现场的犯罪行为,便能推断犯罪人的性格特点、家庭背景等。
她想初步剖绘这名疑犯的特征,再与那个嫌疑人沈绍进行比对,看他是否符合,便问道:“疑犯何故要阉割他们?”
韩述之摇摇头:“这一点尚不清楚,犯人并未招供。”而后又道,“严格说来,沈绍并未招供,却也并未否认罪行。这是最奇怪的一点。”
苏淼淼想,推理小说里最早出现的嫌犯通常不会是真凶,他当然不会招供啦!她发亮的眼只瞧了一眼萧绎,萧绎便已心领神会,知道她想做什么。
韩述之这儿能问的也问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她得靠萧绎刷脸,带她去拜会一下那个沈绍才行。
韩述之见他们眼神交汇的模样,心中气闷,拂袖要走:“二位若无事,卑职也当告辞了。”
她来求亲时,他是怎样拒绝她的?韩述之想起了,他说,这一生只对她有兄妹间的情谊,绝无非分之想。
可如今,她却以全然陌生的模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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