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说, 听谁说？
林翼放在桌下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小羽搬来跟他一起住的事情，他专门叮嘱过弟弟不要大肆宣扬, 小羽很听话, 谁都没说, 甚至就连整天跟他们一起做任务的裴寒到现在都不知情。
林翼很确定就在不久前，知晓此事的还只有他、弟弟、齐衡三个人而已，课长是从哪里听说的？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了。林翼看向课长，沈课长看他的表情也很耐人寻味。
审查课轻易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审问一位队长，但他们可以用稍微委婉一点的方式进行试探，现在这样，还算是给大家保留了相当情面的处置。
于是林翼便配合地装作不知, 也用闲聊般的态度, 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答案说出口“许飞羽……他长得很像我当年在事故中去世的弟弟, 我多少有点……移情。”
“他年纪还小，又是个孤儿，不怎么会照顾自己，所以我才把他接过来一起住……”
林翼有仔细思考过此事, 因为许飞羽跟林羽的年纪对不上, 就算他这么说了, 有心人去查, 也轻易不会把两人画上等号。
毕竟时间倒流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哪怕在经常跟超凡能力打交道的特对部里, 也很少有人会一下子想到。
林羽明面上已经死去12年了, 联邦公民信息早就注销, 除了林翼, 再没有谁能证明许飞羽就是林羽。
审查课查到底, 最多查到林翼跟许飞羽在血缘上的兄弟关系。这个年纪……齐衡当初怎么说的？
许飞羽是他父母生下的小儿子，事故发生时只有两岁，不知怎么地流落在外，但因缘际会，兄弟二人竟然在特对部里重逢了，一见面就觉得亲近……
幸而课长没有再多问，只提了这么一嘴，得到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随随便便放过了。看来审查课还没有调查到这么深入的程度，暂时用不着林翼在这里编故事。
目前为止，他们还停留在对许飞羽有疑虑的阶段，不至于牵扯到林翼身上。
而自从说完桑柳村的事，坐在一边听两人谈话的齐衡就很放松，以他跟林翼的关系，在一起做什么都很正常，谁来都没什么好问的。
……
训练场里，一队的队长，特级执行官师新觉要跟最近风头正盛的新人许飞羽打指导战，这样的热闹少有人能忍住不看的。
不说训练场里的人，就连原本不在训练场的人收到消息以后也有专程跑过来的，其中不乏一些高级执行官。
许飞羽甚至在人群里看见了永远冲在八卦群第一线的三队队长汲南。话说，他难道不应该乖乖在医疗课养伤吗？
这样的杂念只有一瞬，许飞羽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对手师新觉身上。
事实上，师新觉没说一句假话。
他确实是因为收到一队居然在今年的晋级考核中输给了二队的消息而有些诧异，再加上回来后听副队长薄修明念叨了好几次，这才起了兴致去看考核录像。
当然，作为战略级的特级执行官，他的时间宝贵，所以看的还是赵星洲精彩剪辑版。
这样一来，他会对考核中表现出彩的许飞羽感兴趣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更何况师新觉一向是很高兴看到执行官中出现好苗子的，也非常乐于提拔点拨有能力的新人，无论对方在哪个队伍中就职。
之所以会有这次的指导战，师新觉对许飞羽有兴趣是最主要的，审查课的请托，在他这里反倒是无关紧要的顺手之事。如果他本人不想来，审查课说设么都没用。师新觉这样的存在，还不需要看他们脸色做事。
但寄生者在师新觉这里又要另算了。
跟其他一些极端主义者比起来，师新觉对寄生者的存在，甚至都说不上厌恶。
只是在他心中，执行官们可不是一个每天急匆匆处理克兽惹出来麻烦的灭火队，一直在做应激反应。长远来看，他们特对部所面临的，是一场战争。一场人类和克兽，人类科技与神秘恐怖之间的战争。
他坚信，人类的潜力是无限的，一定能够凭借自身的努力战胜克兽这样的怪物；而人类的科技，也会在一次又一次的不断进步中，彻底胜过神秘不可捉摸的超凡力量。
这种信念坚不可摧，几乎已经是师新觉这个人的一部分。
在他这样的想法下，寄生者就是一个很难定义的模糊存在了。说是敌人，从事实来看并非全然如此；说是战友，在内心来说又难以真正认同。
任用寄生者做执行官，在师新觉看来，是一种对人类自身力量，对科技力量的不自信，是信念动摇，内心软弱的表现。
所以一队从来不招收寄生者，但他们依旧是最强大的队伍，这也是队长师新觉贯彻己道的一种方式。
对于其他队伍中的寄生者，师新觉采取不打压、不帮助、不评价的方式，说白了就是完全无视其存在，就像对裴寒一样。
而对面被师新觉看好的纯人类（伪）·许飞羽正在调整呼吸，他今日的状态不好，没关系，平日里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也是有收着点的。
再说普通执行官中连师新觉这样超出寄生者□□力量的怪物都有，许飞羽体质稍稍好一点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今天这样的状态，他反倒可以毫无保留地跟对方交手，用不着顾忌太多，非常自由。
随着战斗开始的倒计时响起，许飞羽蓝色的眼眸越来越静，专注力达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一直在观察他的师新觉微微点头，不错。无论表面上性格再跳，若是真没点定性，根本就成不了优秀的战士，许飞羽现在就很有点意思了。
“开始！”的电子音响起那一刻，许飞羽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跟师新觉这样，无论是体格、体力还是战斗经验都远超自己的顶尖高手战斗，许飞羽能依仗的，就是自身的灵巧，当然要先动起来。
格斗训练场上，许飞羽的身形极快，即使没有飞行背包辅助，依旧如穿花蝴蝶一般轻灵，短时间内就从数个方向对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师新觉发起了进攻。
师新觉脚下几乎不动，却是每每都极为精准地接住了许飞羽的拳头，表现的相当游刃有余。
等他对许飞羽的水准有了比较具体的估量，这才主动出招，一出手就卡在了关键的时候，一下子打乱少年的进攻节奏。
许飞羽反应很快，滑溜的小鱼般从师新觉身边溜开，只是几步的位置移动，他就已经重新调整了节奏和策略，将活动范围稍稍又拉开了一些，出手次数变少，却是每次都攻其必救，想要通过攻击调动师新觉的动作按照自己的意思走，掌握主动权。
师新觉眼中的赞赏一闪而过，也确实因为许飞羽游击战般的攻击方式移动了起来。
他的身形要比许飞羽大很多，一旦动起来，许飞羽能够钻的空子也迅速增加。
少年执行官简直把“灵活游走，迅速出击”八个字发挥到了极致，还真有被他打中师新觉的时候，当然，少年自己挨揍的时候更多。
虽然明知道是指导战，师新觉必然会留手，但即使如此，许飞羽能跟他打得这样有来有往，也出乎了大部分人的预料。不论其他，这场战斗本身也是非常精彩的。
只不过，以许飞羽的攻击力，他的拳头打在师新觉身上，说挠痒痒过于夸张，但影响也非常有限。反而会因为击中对方时动作停滞的那一瞬被人抓住破绽。
师新觉在许飞羽飞起一脚踢了他后，宽大有力的手掌顺势抓住少年的脚腕，将他狠狠贯在了地上。
许飞羽因为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内脏都隐隐作痛，身体却本能般地一滚，躲开了师新觉后面能踩碎肋骨的一脚。
他迅速起身，退后到边缘，再次调整呼吸。刚刚那一下，稍稍伤到了，虚弱状态下的他，对疼痛更加敏感，现在有点眩晕了。
这种程度的损伤，在切磋中算是很正常的事，周围人只顾着在看到精彩的攻防时，不停给两人叫好。唯独裴寒察觉到了许飞羽今天好像状态不佳，金色的下垂狗狗眼中露出一点担忧。
师新觉也注意到了许飞羽攻击力不足。在平时有飞行背包、机械臂、枪支等热武器的时候，体力和体格上的差距是会被极大缩小的，操纵武器的水准和战斗技巧才更为重要。
现在这样裸打，明显对尚且年少的许飞羽非常不利。
“你可以用短兵器，”师新觉主动开口，“那样更好。”
许飞羽的攻击力上去了，才能更好地展现战技，而不是每次打中对手后反而被抓住，破坏了自身的节奏。
闻言，许飞羽也不客气，手腕一翻就从身上拿出了一把不过半尺长的短刀，不过这样对他来说，也足够了。
果然，有了“利爪”的许飞羽攻击变得更为灵动，策略选择的余地也大大增加，两人战斗的互动性和流畅性迅速提升，神来一笔的精彩表现更是层出不穷，看得围观人员连连喝彩。
许飞羽在越来越快的战斗节奏中，敏锐地抓住了对方的一丝破绽，脚下一转，直击对方弱点。
师新觉嘴角极快地扬了一下，重心下沉，在最后一刻迅速抓住许飞羽握刀的手，高大的身体在此时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灵活度，迅速转换位置，绕到许飞羽背后，只一下就将少年击倒。
这还没完，师新觉施展出来的固技将许飞羽死死压制在地板上，被抓住的手腕在师新觉的手中更是一折就要断似的。
少年的倔强在完全控制住他的师新觉用出关节技后也抵不过身体的本能，他闷哼一声，再也无法抓住兵刃，短刀应声而落，在许飞羽额头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仍旧没有放开他的师新觉凝神盯着那个小小的伤口，数秒钟后，血依然在往外溢，完全没有一点迅速愈合的迹象，师新觉这才真正安心，打算起身结束这场指导战。
林翼两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找来的。
训练场里之前还在起哄叫好的人见到他，莫名就有些气短，不等林翼跟齐衡走近就迅速让开了通往格斗场中心的道路，是以林翼远远就看清了高台上的情况。
这个时间实在不巧，但凡他早来或者晚来一会儿都不会如此，但在现在的林翼眼中，事实就是自家弟弟小小一只，被大猩猩一样粗暴的师新觉死死压在地上，少年满脸不服，却被对方凶残的手法完全控制，根本无力挣扎，还有弟弟脸上的鲜血……
师新觉只是听到凌厉的风声，便果断放开许飞羽迅速后退，但是来人早就料到他的动作，一连串的招式毫不停歇地倾泻而下，带着显然易见的怒火，招招都奔着要害而去。
林翼可不是许飞羽，两位队长级的战斗，哪怕只是近身格斗，依旧火药味儿十足，充满了力量的正面对抗，没有过于灵巧花哨的技巧，只有让人血脉偾张的剧烈碰撞，真正肌肉和暴力的盛宴。
不是表演赛也不是切磋，两位队长真正打起来，还是向来不对付的一队队长师新觉跟二队队长林翼，这可比刚才的热闹要更加难得也更加好看，汲南都把自己挤到了最前面。
然而先后退的却是一队队长师新觉，“等等，”他看向出手火气很大的同僚，“我们只是在打指导战而已，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林翼微笑，硬是用那张温和的面孔笑出了丝丝黑气，“哦，指导战是吗？我知道。”
“师队长这样了不起的大人物，亲自指导我们队一个刚入职半年的，年仅14岁的小孩子，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刚刚那场面，看着就没意思。指导的话，还请您指导一下我这个不争气的队长好了。”
林翼说着敬语，却是处处绵里藏针，笑中带刀，能让他表现出这样的一面，师新觉大概是唯一一个。
看起来不光是许飞羽的缘故，这两人平日里关系想来也比较紧张。
师新觉自认为没有做任何过线的事情，只觉得林翼的过度反应简直不可理喻。
他看了看前方护崽子一般显露出极强攻击性的林翼，又看了看后面已经把许飞羽拉起来正低声问着他什么的齐衡，眉头越皱越紧。
原本他对于好苗子留在哪个队伍中确实是不在意的，但是林翼跟齐衡这个样子……
“你们，不要因为溺爱队员而耽搁了一个好战士，这对他们没有益处。”
一直以来，训练和任务都安排的非常扎实严苛的一队，跟隔壁风气自由温和的二队各种互看不顺眼。一队队长师新觉和二队队长林翼在治理队伍上的理念更是南辕北辙，谁也说服不了谁。
在师新觉眼中，许飞羽确实非常有潜力，应该经历更多磨炼，才能早日被打磨成锋利的宝剑，展露锋芒，这样的孩子搁在鸡妈妈式的队长林翼手下绝对要养坏。
是以惜才的师队长，直接绕过怒气未消的林翼，站在刚刚爬起来的许飞羽面前，朝着少年伸出了手
“要不要来一队？”他认真承诺道，“到时候我亲自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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