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我们正在扩建的宿舍。原本这是一片树林,去年烧了一把大火,都没了。从那以后,我们山寨严禁捕猎野味,不允许任何人自私在野外生火。”
宁茯苓带着重伤初愈的赵晴,边散步边给她介绍山寨中的各处建筑设施和相应的规矩。赵晴虽说仅仅承诺“暂住”,宁茯苓却是真心想把她留下来加入团队。
不为别的,老狼王莫名地很喜欢赵晴。
两人像这样边走边聊,老狼王就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跟在后面。虽然它无法像跟宁茯苓交谈一样与赵晴说话,但并不妨碍他们变得亲近。赵晴在弄清狼对自己并无恶意之后对它倍加喜爱。
宁茯苓眼角的余光瞥见狼迈着小碎步紧紧跟随,心中感叹人跟动物的眼缘就跟人与人之间一样,毫无道理可讲。老狼王自从来到大石头山,一直对自己冷冷淡淡,她还以为它是不愿跟人打交道。
分神之际,她听到赵晴问自己:“宁寨主当真从此不再做绿林的勾当了?山寨里这么多兄弟,真的愿意跟着寨主辛辛苦苦种田度日?”
宁茯苓收拢心神,笑道:“不愿意种地的人都走了。我们山寨的规矩就是这样,要上山入伙,就要接受种地、拾柴的田园生活。山寨依然有军事训练,但教大家习武、作战的目的只是为了自保。”
宁茯苓说着看向赵晴:“赵当家,我不知你心意如何。但我觉得你会喜欢我们这种生活的。我宁茯苓并非像村民们说的那样,是什么女神山、大善人。我不过是想把自己生活的地方打造得舒适些,想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
赵晴沉默不语。宁茯苓也不过分游说,转而拉着赵晴去看马。
她知道赵晴这样的人一定会喜欢马。果然赵晴看到马厩中的二十几匹马,颇为激动。
“寨主的马不少啊,而且都是上乘好马!”赵晴两眼放光,尤其对几匹来自颖王府的御马爱不释手。
宁茯苓颇为自豪,大度地说:“赵当家喜欢的话,尽管挑选一匹当坐骑,明天咱们骑马下山去村子里。不过那几匹不行,我、红云姐、还有钟晋,我们三个的坐骑是固定的。”
赵晴立刻了然,避开已经有主的三匹马,挑了一匹青骢马:“就这匹了。姑且向宁寨主借来一用。”
次日一早,宁茯苓便与赵晴骑马下山。陈飞、张大毛、黄武等人带着大约五十名军士,步行跟在后面。
宁茯苓去陆家庄通常不会带这么多人。但这次她提出要带赵晴一块去村里住几天、看看春耕的后续进展,钟晋说什么也要她至少带上两队士兵。
钟晋还是对曾经做过当家的赵晴不放心。斐红云也赞成他的提议。宁茯苓想了想,防人之心不可无,便采纳了两人的意见。
赵晴看似对此毫不在意,还问宁茯苓:“你就带这么点人手吗?山下的村子里,也有你们的人驻扎吧?”
宁茯苓笑着解释:“村里的人基本上以种田为业,只有少数人习过武、接受过军事训练。你去看过就知道了,我们山寨是认真转型的。”
赵晴骑在青骢马上,看了眼宁茯苓肩上盘着的蛇,笑道:“我略有耳闻,大石头山寨宁茯苓身怀异能,可与动物心意相通。看来不假。不知宁寨主这个本领,能否用在御马上?”
宁茯苓见对方伤势未愈却有比试之意,隐隐能感觉到那份与生俱来的好胜之心,她便也不推辞,拉起了缰绳:“我的骑术一般。即便马是好马,我却不能发挥它最大的本领。赵当家若是不嫌弃,我愿陪当家跑一圈。”
二人便放开速度,纵马下山。宁茯苓打从一开始便落在了后面——不是故意的。
她是真的不太行。即便楚元攸手把手教过她骑术,即便她能与自己的坐骑实时交流、心意相通,可是马匹终究是动物,奔跑起来的颠簸感让宁茯苓怎么都习惯不了,何况还是在下山的路上。
她死死攥着缰绳趴在马鞍上,在内心狂吼:“慢点慢点慢点!我觉得我要摔下去了啊啊啊!”
高速奔跑的马匹不屑地嘲笑她:“你搞清楚,我们不是在比赛吗?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啧啧。”
“比什么赛!是她单方面宣布的,我不是说了我只是个陪跑?”宁茯苓恨不得搂着马脖子把自己黏在马背上,“哎我说你慢点啊真的。蛇姐都要被你甩下去了。”
早已提前盘在她上臂的灰蛇幽幽道:“不妨事,尽管跑,姐稳着呢。”
宁茯苓:“……”
好不容易挨到山脚下,宁茯苓已是花容失色、发丝蓬乱。望向勒马驻足等候自己许久的赵晴,宁茯苓觉得自己连人家一个重伤初愈的人都比不上,确实有点不像话。
人无完人。速度这么快、山路这么险,自己没从马上掉下来就是赢了。
赵晴脸上露出少见的一丝微笑,抱拳道:“承让了,宁寨主。”
宁茯苓看出她心情纾解不少,显然很享受这样惊险的纵马驰骋,心里便更为坦然,回礼来了一波商业互吹。
陆家庄距离大石头山本来就很近,自从双方战略合作确立之后,整体重新规划,重修了原本通往山上的泥巴路,变成一条能跑马、能走车、像模像样的道路。
宁茯苓就带着赵晴沿这条路走向陆家庄,指着各处地块向她介绍。哪些是陆家庄原本就有的土地,哪些是去年开始新开拓的,哪快地用来种什么作物,宁茯苓如数家珍。
看着田间地头冒出的点点新绿,她心里真是满满的期待感,滔滔不绝说了半天,才恍然发觉自己说的多、赵晴说的少,甚至几乎没说话。
宁茯苓内心尴尬,讪讪道:“我是不是太啰嗦了。赵当家对这些种庄稼的事应该不感兴趣吧?”
赵晴笑意更深,低声道:“其实我并非不感兴趣,只是在山寨里呆久了,周围的人都不做这些事,慢慢便忘了自己曾经也是农家出身、终日与田地为伴。”
她翻身下马,就近走到一片黍米地旁蹲了下来,轻轻抚摸刚刚露出一指长的嫩苗,忍不住感叹:“我真的很久没有体会过,用自己的手触碰庄稼幼苗的感受了。竟是如此娇嫩……”
“很可爱吧?”宁茯苓静静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你真的可以重新回想起这样的生活。”
赵晴的视线落在手边的幼苗上,久久没有回应,似在纠结,又好似假装没有听懂。
两人在村里一整天,宁茯苓都将赵晴带在身边,毫不避讳地带着她去芝麻地查看出苗情况,去宿舍与兄弟们寒暄,到磨坊查看水车的修复情况,听张木匠汇报项目进展。
甚至连去村长家里谈接下来的农事安排,去许大夫家结算账款,她也没让赵晴避嫌。
一天下来,赵晴的态度明显有了些变化。至少宁茯苓自己觉得好像没有那么冷淡了。
她本就打算在村里住上几天,晚上便安顿赵晴跟自己住在同一个院子。陈飞和张大毛下山前被钟晋叮嘱过,黄武是武官出身、警觉性高一些,三人竟然同时反对,但又不好意思说要在院子里守夜。
张大毛做为代表坦诚担忧:“寨主您这次下山,豹爷爷没跟来,我们几个又不方便在院子里盯着。院子门一关,可就只剩下您跟那位赵当家了……”
宁茯苓笑道:“豹爷爷没来,狼爷爷来了呀。”
几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看向厢房,里面传出野狼的爪子在地上奔跑的声音,显然很欢脱。
“这……”黄武汗颜,“赵当家跟狼爷爷挺熟啊……”
“没事,还有蛇姐呢。”宁茯苓把灰蛇从胳膊上薅下来,“有什么事,它会保护我的。”
灰蛇傲然与几人质疑的目光相对,吐了吐信子。
“那要不,我们轮流在院子外头守着?”陈飞提议。
宁茯苓赶忙拒绝:“真的不用。我看赵当家不是那样的人。另外,老狼王也不像你们看到的那样,变成了赵晴的拥趸。他们只是投缘。”
夜深人静,轻轻的脚步声来到房门口。伴随着爪子剐蹭木板的声音,门被推开,灰狼闪身入内,来到斜靠在床头翻看账本的宁茯苓身前。
宁茯苓伸出一只手摸了摸狼头:“怎么过来了?还以为你会在赵当家房里睡。”
老狼王冷淡地回答:“我去院子里睡。只是来跟你打个睡前招呼。你放心睡吧,我会值夜。门外还有你的两个手下,很安全。”
宁茯苓“啊”了一声:“让他们不必值夜,还是……”
“你让他们去吧。就算你现在出去把他们赶走,他们还是会悄悄回来。”灰狼说着忽然嗤笑一声,“可比我当初在狼群受爱戴得多。”
“这怎么能有可比性呢?”宁茯苓苦笑,“你是靠实力说话,而我……大概是全山寨武力值最低的人吧。”
灰狼黄色的眼珠盯着宁茯苓,冷冷道:“你又不是靠战斗走到今天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留下那女人吗?”
“你说赵晴?不是因为你跟她投缘吗?”宁茯苓想着自己确实是看在灰狼的份上挽留赵晴,但并不全是。
“因为她跟我是一样的。”灰狼淡淡道,“走投无路,冥冥之中来到这里。而你这里,就是可以容纳任何真心愿意留下的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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