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茯苓静静地坐在房间里,长发发梢仍在滴水,她也无心打理。
老狼王死了,她很伤心。尽管她跟老狼王相处的时间并不长,老狼王也一直用高傲的脾性与她保持距离,它对山寨、对她宁茯苓的关切却不亚于花豹。宁茯苓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这些动物们的交流相处,它们出于友情帮自己做事,竟会带来这样的后果。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狼王。但如果她辜负了狼王的牺牲,就更对不起了它了。
山寨失去狼王,不仅是失去了一个朋友,也是失去了重要的战力。狼与豹的配合在夙县曾经展现出极大的威力。花豹嘴上嫌弃狼王落魄又傲慢,实际上猛兽间势均力敌的感觉,没有其它动物可以替代。
钟晋只带回了二十多个伤员,包括张大毛、黄武在内的几个带头的队长都没回来。有的伤员说看到他们几人受伤,也有人说看到他们被抓。混战之中,又是在夜晚,浓烟烈火肆虐,几乎无人能够确定。
即便几个队长侥幸不死,仍有三四十个兄弟或被杀或被俘,没能撤出来。陆家庄的村民也并非全体撤离。安顿下来清点人数,发现少了大约四分之一的人,不知是死于火灾和袭击,还是慌不择路走散了。
损失的不仅是人员,还有难以确切统计的资产。被烧毁的房屋,来不及带走的财物,以及储藏在村子里的粮食、农具、还有楚元攸造的那些器械。这些东西落到小石头山寨的山贼们手中,多半难逃被抢走、被捣毁的命运。
钟晋告诉宁茯苓,村子外的宿舍已经被小石头山寨占据。对方人数超过他们的想象,还有不少马匹,显然是一场精心准备的战事。
宁茯苓知道,这是决战。对方想要消灭自己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无需再问。
灯芯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将她正在盘算己方兵力、人员、武器、粮食的思绪打断。她扭头看向即将燃尽的灯油,思绪飘远。
大石头山寨原本,正如这即将燃尽的油灯一般,油尽灯枯,人丁稀少、穷困落魄。自己虽然不是土生土长,一点点让山寨改变的过程中,早已将这里当做真正的家。
她不甘心。
凭什么自己辛苦栽种的果实要被他人抢走?只因对方人多势众、手段狠辣?
她不想打,她也不会,奈何有人非要逼她举起刀剑,为自己、为同伴。
她起身添满灯油,看着重新变得明亮的火苗茁壮燃烧,感到自己的内心也如同眼前的火苗一般,饱满、炽烈。
脚边忽然一热,她这才发现花豹不知何时悄然走进屋内,蹭着她的腿,低沉的嗓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小丫头,爷回来了。”
宁茯苓没绷住,眼泪夺眶而出。花豹仰头看着她,如同一只大猫蹲在地上,用脖子轻轻蹭她。
“抱歉啊,爷听说了,那头狼死了是么?”花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宁茯苓跪坐在地上,紧紧搂住了花豹的脖子,泪水氤氲在浓密的毛发中。
她不想说话,但她知道即便自己不说话,花豹也能明白自己在想什么。猛兽如同大猫一般温顺可人,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在安慰她。
她在愧疚、她在自责,她在生气,她也在庆幸。庆幸花豹还活着,好端端活生生,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几天前她决定带赵晴下山小住时,花豹跟她说想到附近的一座小山走一走,寻觅一下同类的身影。春天临近尾声,小猫头鹰已经找到了伴侣,而花豹尚无着落。它想走远一点碰碰运气。
当时宁茯苓取笑花豹再找不到媳妇要变成老头没人要了,笑着放它去寻找爱情。老狼王跟着他们去了村里而花豹没有去,正是这个原因。
宁茯苓忽然用浓重的鼻音问道:“怎么样,媳妇找到了么?”
花豹沉默片刻,如实回答:“还没有。今年大概又找不到了。这附近除我以外可能没有豹子了。”
宁茯苓“哦”了一声,闷闷地说:“还以为过几个月能有小豹子给我玩。”
花豹甩动尾巴轻拍她的背,像是在安抚:“不急。先帮你解决眼下这档子事。说吧,你想怎么干?”
“报仇。”宁茯苓毫不犹豫地回答,“把他们赶走,夺回属于我们的村子。”
她把自己从花豹身上拉开,凝视着它的眼睛:“并且这一次,我不会再放过他们了。尤其是那几个领头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花豹咧开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很好,小丫头,总算有魄力了。爷该怎么帮你?”
“你听我安排就好,不许擅自行动,更不许单枪匹马去闯他们的营地。不要以身涉险、做无谓的牺牲。听我的,我一定要斩草除根!”
少女的眼中仍旧含泪,眼神却无比坚定。
第三天的上午,两个不速之客来到大石头山寨紧闭的大门外。
宁茯苓接到通报匆匆赶来,只见两个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精壮汉子一前一后站在大门外,身上都藏着刀,神情看似平静实则充满了戒备。
钟晋对宁茯苓低语道:“这两人自称是小石头山寨派来的信使,说要送他们寨主的亲笔信给你。”
宁茯苓冲着两人朗声问道:“你们说是来送信的?是从陆家庄来的么?”
站在前面的男子仰头答道:“正是。我们大当家的写给宁寨主的亲笔信就在这。要是方便的话,麻烦寨主看完,当场给个回信儿,小的回去也好交代。”
信被送到宁茯苓手上之前,她便直觉信里不会有什么好话,打开一看还是被气得半死。
信的落款的确是小石头山寨的大当家陈远,告诉宁茯苓,自己手上现在有三十五个俘虏,都还活着,如果想让他们继续活着,便交出山寨中的珠宝财物。如果不交,自己不保证俘虏们还能存活多久。
除了俘虏的事,信的主要内容是敦促宁茯苓“识时务”、早点投降,不要试图以卵击石。听闻她“有几分姿色”,陈远表示愿意将压寨夫人的位子留给她,只等她收拾了山寨细软、带着寨中所有人缴械投降,跟自己回小石头山成亲洞房。
宁茯苓冷笑:“呵,我当时就是不想做压寨夫人才自己当寨主。怎么他陈远脸特别大么?”
信使皮笑肉不笑:“宁寨主是美人美骨,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小石头山寨虽说也混得马马虎虎,几千号人的大寨,还是配得上宁寨主的。”
“放你娘的臭狗屁!”钟晋拔箭便射,故意贴着那信使发冠飞过。
信使受惊,但仍然强撑:“宁寨主,主动投降还能做个压寨夫人。若是冥顽不灵,等以后山寨被攻破、被我们兄弟抓上山,宁寨主可就不是伺候大当家的一个人那么简单啦!”
“确实是放你娘的臭狗屁。”宁茯苓冷笑,大声道:“回去让你们寨主洗干净脖子等着,本姑娘早晚拿他们几个的狗头祭拜山神老爷!”
信使干笑两声:“寨主可想好了?三十五个俘虏,看来都是些不值钱的小喽啰,要杀要剐就随我们了?”
“准备礼物需要时间。备好之后我会亲自送上。”宁茯苓沉稳道,“回去告诉你们当家的。七天后交易,一个俘虏换一块赤玉原石,但必须是活的俘虏。”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惊讶地看向宁茯苓。信使显然也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交换条件,倒吸了一口凉气。
宁茯苓居高临下睥睨他:“怎么,不信?不信就回去报信。七天之后,我会准备好三十五块赤玉。在这期间,我们被你们俘虏的人必须得到妥善照料。”
信使被她的口气震慑住,沉默片刻追问:“你亲自送来么?”
宁茯苓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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