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
朝中要员似乎来了不少。
向主人道贺后,各人以及家中官眷们都在仆役的引领下入座,尝些开胃菜品,聊些时节闲话,一派喜气,好不热闹。
吴小相公算来是最不得闲的人了,各处的招待应酬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不过,一想到今日的大宴是自己为了父亲的寿辰而提出的,招呼一圈下来的吴炎即便再忙,那也是甜在心头。
终于等时候差不多了,算着宾客们都到齐了,寿星吴开也坐上了主位。
一切就绪。
而待到正要宣布开宴之时……
“老爷!老爷不好了!厨间发现有刺客投毒!”
“什么!”
此语一出,如同响起一片炸雷,在场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开始惊慌失措议论纷纷,并已然有人准备离席而去。
“夏虎!你还不快说!刺客到底怎样了!”眼见场面要失控,吴炎便毅然替好似被吓得一时呆住,没了反应的父亲开言震场。
“回小相公,此人下毒之时,正好被属下撞见!刺客现已被擒获!亏得发现及时,上来的饭菜都干净,其余被下毒的都有伙计和弟兄们处理!”
方才气喘吁吁一身狼狈赶进厅来的夏虎,立时给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答案。
总算是能松一口气。
既然这样,安抚来宾们的情绪就容易多了。
但是,今天这寿宴,也是万万办不成了。
吴家父子只好向大家赔罪,并将人一一送走,答应将今天的事情安顿好后,改日再做补偿。
“吴大人,今日这刺客是为了……”
“那人……果然是坐不住了么?”
“吴大人务必要保重……”
“吴大人可莫要食言啊,改日的宴请诸位可是都听在耳里了。”
“今日倒真是热闹,谁能想到京城赫赫有名的吴府,竟然这般招贼惦记呢?”
“就怕别有用心之人跑到圣上那里……”
“何至于此!莫不是要说吴尚书自己弄这一出闹给众人看?”
“如何不可能?明日上朝,今晚设宴,早前下请柬之时就觉着不对了!”
“哼,任他搞这些花样出来,你我且先看着,明日他究竟能如何行事!”
……
诸位宾客离去时的反应,吴炎小相公都看在眼里。
也喜在心里。
……没错,自己的计谋……
果然奏效了!
吴炎的思绪回到了数日前。
原来,去岁赈银被贪污的事情,不知怎地竟传到官家耳朵里,官家震怒,随后便将彻查大任委与父亲。
明知此事牵连甚广干系复杂,但由于对父亲的充分信任,吴炎也就全心全意地协助父亲调查月余,最终找到了切实的罪证。
但是当真相大白之际,吴氏父子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多名重臣参与其中仍不是最危险的,偏偏还牵扯了一个绝对脱不了干系,同时也绝对惹不起的大人物……
但是父亲他素来是公正廉明,若是被这等人物收买,在给圣上的回奏中有所藏私,那他……
他就不是声名赫赫的当朝户部尚书了。
因此父亲当即决定将所有证据整理周全,打算在早朝上面圣。
……虽说父亲精神可嘉。
但吴炎在得知,父亲早已果断地拒绝了多次的暗中收买后,还是担忧起来。
所谓狗急跳墙,这人在眼看着收买不成,又即将暴露的时候,会有何举动?
明着来不行的话,那就只有……
刺杀!
……那可如何是好!
即使吩咐了夏虎日日照应,尽量不离老爷左右,也难保就能万无一失啊。
果然还是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好……
终于,机会来了。
听闻那清河县近日出了一件大案。
诸如多亏了当地知府和县令合力设计,才得以将贼人一网打尽之类的说辞,早已在京城传开,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倒也不是什么秘闻。
吴炎感兴趣的,是这其中的谋划。
即使是对里面的具体细节不得而知,也基本可以确定一个大概:
假造凶案,引蛇出洞。
妙啊!
父亲的寿辰可不是马上就要到了么……
天赐良机!
此计可行!
如果自己所料不错的话,那伙人一定会坐不住的……
虽说终归是不太能拿得准,但……
为了父亲的安危,豁出去了!
于是,吴炎马上回去提出自己要为父亲举办寿宴,记得当时父亲也是以恐会耽搁第二日的早朝为由拒绝过,但架不住自己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了。
随后发生的一切,就都在预料之中了。
如果那伙人真想行灭口之事,此次吴府遍请全京要员赴宴。
那么宴会就自然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杀手一定会进行伪装,假扮成赴宴者,名正言顺地进入吴府。
剩下的就是,确定他们雇佣的杀手身份……
只要自己在开宴之前,伪造一次刺杀未遂事件,就有了遣散所有宾客的理由。
这时,真正的杀手因为任务未完成,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找借口留下来以图行事,到那时,这个杀手不就自己跳出来了么?
吴炎真想为自己的智谋拍案叫绝。
现下看来,一切都非常顺利。
夏虎也就按之前商量好的那样,把假扮刺客的重任委以一位信得过的手下弟兄,上演了这么一出天衣无缝的大戏……
接着只要盯好——但凡是今日来到吴府的客人,不论是谁,以何种说辞留滞——统统盯紧了!
……
西厢内被请来的舞乐歌者在接到吴灵总管的安排后,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告辞离去。
曲东家和张行首自然也在其中。
“既是这吴府不太平,我等也果然还是早些离去的好……只是……”
回头望一眼依旧是从容不迫基本不动声色的曲东家,张心莞尔一笑:
“只是可惜了曲东家花费许多心思写出来的妙曲,着实叫心儿不忍……既如此,曲东家不如趁此……最后良宵,今夜就在怡丁院安歇了,也好叫心儿……再聆听一次曲东家的笛声?”
还没听到心怡的答复,陪在曲东家身边那个忠诚伙计的声音,就再一次让她碰了壁:
“张行首的好意,我们东家心领了。只是东家方才受到了惊吓,身子又早就倦了,还是尽快回飘香居安歇为好。若张行……张姑娘哪日得闲,东家再来吴府拜望不迟。”
“……”
这话却有些惹恼了一旁的丫头。
这个小许哥,平日里没见过他油嘴滑舌,果然是个棒槌,如此不解风情就罢了,还非要把看似有礼的话说得逻辑牵强,反过来也恰当,把说不通的道理,偏又讲得中听而符合礼数。
自家姑娘分明是一番好意,人家曲东家还未发话,哪里轮得到他在这里糊弄?那既如此自己也就敢大胆说了:
“小许哥可真会拿我家姑娘寻开心。如今姑娘和春香这两个女流之辈尚且还没有抱怨什么,你们东家一介男儿身,竟然说自己受惊乏累?如此传扬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春香!”
张心闻言立刻斥责她:
“不得无礼!……既是曲东家身体不适,那我们就先回吧,明日一早还得……”说着就要带自家丫头离去。
“张行首请留步。”
期盼了许久的话语落入耳中,张心没来由一阵心乱,只是竭力保持着面色如常:
“……曲东家还有何事?”
“……”小许也是疑惑地看向自己东家。
“外人夸赞也好笑话也罢,终究只是外人。于张行首面前在下又何须扯谎?既然今夜机会难得,索性……小许,我们就去怡丁院走这一遭如何?”
闻听此言的张心同春香使个眼色,接着回转身来,一边听着自己那因欣喜而骤然加速的心跳,一边轻轻开口:“曲东家……”
正在这时,夏虎押着被擒的刺客向这边走来,打算叫几个人手审问。
春香见状,眼珠一转,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张心:
“姑娘,既然刺客已然被擒,那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你和曲东家准备了那么好的曲子,再有吴小相公……要不,今夜我们不回怡丁院了,你们就留下来给吴大人演奏一番如何?也不辜负了这日子和心意……”
张心听闻此话正中自己下怀,笑着轻轻打了她一下:
“就你这多嘴的小丫头懂我的心思!方才还觉得不好开口,只怕曲东家忧心危险不肯留下,这才邀他去怡丁院……不过,有了你这番说辞,曲东家也必然是肯留的了。”
……
听完了张心意思的曲东家略一思索,似是打消了顾虑般答应下来:
“既然张行首有这番心意,那在下就权当舍命陪君子了。”
“曲东家真是风趣,有咱这一帮弟兄在,哪里有舍命的勾当需要你来做?”
眼见客人们走得差不多了,夏虎回过头来,却发现这里还有人留着,就前来看看,然后抢在张心之前,接下了曲东家的话。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难得张行首有这份心,既然曲东家也没什么意见,那……我这就去向老爷禀明……”说着,夏虎就告辞离去。
在等待的空当,春香依自家姑娘的吩咐,准备先去房间里收拾琴具香炉,却发现某位不开窍的伙计,依旧寸步不离地守在曲东家的身边。
“小许哥还在这里做甚?就算曲东家的笛子未达百斤,也需要你好好检查一下吧,等下演奏,若是在乐器上出了些许差错,你我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小许正要反驳,却见曲东家也是微微一笑:“反正这里也用不到你,这府内还不清净,男子汉大丈夫,你就当是陪春香姑娘去转转,不用陪我了。”
“……也就是说……”
等小许不情愿地跟着春香离去后,张心含笑道:
“曲东家平日里……是经常需要人陪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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