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夜色的天光里,暮霭沉沉。
苏苪蕊只好借宿在一户人家里,虽然这人看起来像是惊吓过度,极不愿意留宿陌生人。
昏沉的烛光中,萧何看到这户家人慌里慌张,连倒茶的茶壶都找不到,顿时疑惑,“他们似乎对自己的家都不了解。”
苏苪蕊靠在床榻上,想起老婆婆不知自己为何而哭,就冷嗤道:“何止啊,他们对自己也一无所知。”
入夜,村子里似乎像被施了魔法,寂静无声,平和如同毫无波澜的海面。
苏苪蕊睡不着,来到院落中,感受死寂一般的风吹过自己的身体。
这个地方太过安静了,静得似乎,这份安静是这个地方的唯一缺点。
苏苪蕊感受着夜风,突然发现这份夜风很呆滞地流动,像是有很多股丝线牵引一样。
这份静谧,似乎是伪造的。
苏苪蕊割破手指,缓缓的渗痛感在手指间蔓延开来。
忽而,苏苪蕊眼中这份伪造的静谧被打破,真实鲜血淋漓地凸显出来。
那是一地的废墟,砖块瓦砾散碎在各处,一片残破之景。
苏苪蕊叹气,这个地方为何会如此,莫不是
“天劫!”身后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是那场浩大的天劫。”
这无疑将苏苪蕊心中的话说出来。
苏苪蕊回头一看,不禁咂舌。
这户人家的一位老头弓着身,话语呜咽,“天降灾劫于此,唯有将洛水女儿嫁与天神,才不致使再降灾祸啊。”
苏苪蕊眨眨眼,疑惑地问:“那场天劫是什么?”
这位老头面露惊惧之色,口不择言,“没有见过那场天劫之人,都不配提天劫。”
苏苪蕊无语。
这位老头转身叹气,“年年将洛水女儿嫁与天神,就是为了避免下一场天劫呀。”
“年年嫁?”苏苪蕊好奇地问,“洛水女儿有几位?”
这位老头背对苏苪蕊,伸出一根手指,哀婉叹息道:“只有一位。”
那这么说就是在重复嫁一个女儿呗。
苏苪蕊嘴唇稍弯,如幽如魅,“请问天神愿不愿意娶这位洛水女儿呢?”
这位老头当即一个踉跄,急匆匆地进了房门,没了后话。
苏苪蕊会心一笑,她想,她知道筑基金丹的所在地了。
趁这户人家不注意,苏苪蕊悄悄拍了拍刚睡下的萧何。
萧何睡眼惺忪,露出精致的锁骨,问了一句:“怎么了?”
苏苪蕊夭夭一笑,微凉透彻心扉,“闹洞房。”
那扇嫁娶的院门前,苏苪蕊唤出法器殊未,挥袂推开院门。
院落里叠满枯叶,门前用红绸装饰,房门大敞,好像知道她要来似的。
苏苪蕊不予理会,唇边勾起一抹讪笑,“看看我们独守空房的新娘子。”
依旧盖着红绸的新娘子缓步踱出房间,手里多了一串摄魂铃,幽魅的紫色融入夜空中。
“你为何而来?”新娘子的声音还是依旧空灵。
不过苏苪蕊还是看出来,这位新娘子,在打腹语。
明显她是一位堕仙,真正的神仙才不会藏头露面,遮遮掩掩。
苏苪蕊手里拿起殊未,抵在唇边,“为你犯下的业障而来。”
殊未是一截骨玉箫,说起这骨玉箫,还颇有来历。
大都听到的都是骨笛、骨哨,鲜少有骨玉箫。
这截难得的骨玉,乃是一位神龙生生从自己的脊骨里抽出来的,本打算也做一个骨笛之类的,送给神龙的心上人。
可这心上人偏爱箫管,吹得一手好箫,引得蜂缠蝶绕。
神龙见此,就将骨玉托付给人间一位巧夺天工的匠人,打磨成了上好的骨玉箫。
然这位匠人也不是常人,乃是世家晏门一氏的公子,晏瑜,
公子气度翩然,如玉无双。
他将骨玉箫送给神龙那位心上人时,偏偏神龙的心上人爱上了这位风流世家公子。
于是,这位世家公子隐去身份,以一个匠人的身份与神龙的心上人幸福地生活在人间。
那位损失自己脊骨而抽出来骨玉的神龙,成了天大的笑话。
神龙心有不甘,盛怒之下杀了那位匠人,变换成匠人的模样,与心上人生活在一起。
但堪堪那位心上人一眼就识别出了真假,却不动声色地查明真相后,在一位得道高僧的帮助下,亲手调了一杯毒酒,递给神龙。
她想杀掉神龙,为自己丈夫报仇。
神龙也是天上的神祇,怎能认不出来那杯酒里掺有剧毒,但望着心上人热切的目光,心里百般煎熬。
这是她第一次亲手调酒,递给自己。
神龙仰头喝下,饮鸩止渴,连眼泪都流不下来。
剧烈的毒腐蚀掉神龙的五脏六腑,生命的最后一刻,神龙变换真身,拂袖而去,坠落在他的故乡,葬于那片茫茫的东海里。
而那位心上人,带着自己丈夫的尸骨,一步一跪,登上了苍梧之巅,祈求原主,也就是恶毒女配顾皎皎的帮助。
她想抽离自己的生命,还给自己的丈夫,以求起死回生。
合欢宗中,确有一种秘术,如果夫妇二人有过云雨之欢,而有一方不幸死去后,可以从另一方抽离自己的生命,弥补给死去的一方,如此,二人寿数皆同,生死与共。
原主顾皎皎确实答应了,但代价是那价值连城的骨玉箫。
那位心上人想都没想,就递上了骨玉箫,换来了心爱之人的生命。
此后,这截骨玉箫在顾皎皎的炼化下,成为了她的法器。
苏苪蕊将法力注入进骨玉箫中,猛然向新娘子打去,笑容依旧鬼魅,“姑娘,你可还记得这截骨玉箫?”
新娘子一晃摄魂铃,打散骨玉箫中的法力,将骨玉箫握在手里。
“记不起来?”苏苪蕊呵呵一笑,眼中尽是嘲讽,“你曾用它换过你心上人的生命。”
新娘子依然站在那里,只是握着骨玉箫的手,紧到颤抖。
苏苪蕊才不介意火烧浇油,“如今你的心上人也有了他的心上人吧。”
萧何很聪明地看懂了,扯住苏苪蕊的衣襟,小声说,“爸爸,您这哪是抱薪救火,您简直是抱着一整个草料场去烧火,还是烧糊的那种。”
新娘子运起法力,摇晃摄魂铃,打着腹语,“走开,别来干涉我的事。”
“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是没脸吧。”苏苪蕊嘲讽地笑了,运起法力,一挥衣袖,掀起新娘子的红盖头。
红绸缎飘落在满地的枯叶上,在夜色里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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