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普通的私塾先生上课,只要摇头晃脑的把课文读完了,让一家人自己读自己背就行了,讲解不讲解的全看自己的心情,讲多讲少的更是随心所欲。
可刘若愚却要在这里自言自语,并且还是一遍又一遍的自言自语,自己给自己带古文翻译的,一遍又一遍的自言自语!
刚刚开始的时候,张皇后是来陪读的,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增广贤文、古文观止、四书集注······她也听得津津有味的,甚至有时候还插句嘴问一下,这倒是解决了刘若愚空门以对的一些尴尬。
可张皇后也很忙啊,母仪天下的他也不能天天来陪读呀,随着张皇后逐渐缺课缺席,时间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多,最后就直接不来,成了偶尔来检查一下了。
而随着张皇后的离开,刘若愚才真正发现了蹊跷,知道了这婴儿学生的厉害!
朱慈炅重新学习认真研读,有时候问的刘若愚都一愣一愣的,他这教学教的连自己都被时不时的醍醐灌顶一下,真是新奇又惊喜啊。
——“乐殊贵贱,礼别尊卑,具体怎么表现呢?”这可是个大题目,几十万字的论文都讲不明白!
——“稻粱菽,麦黍稷。此六谷,人所食。但是这些东西我们已经种植了几千年了,已经不够老百姓吃的了,我们就不能发展别的食物,种植更好更多的其他粮食吗?庄子山木曰与时俱化嘛!”
为了这问题,刘若愚还不得不搬出了徐光启的著作,可他只是一知半解,对那传说中的甘薯只闻其名未见其实。
于是,在朱慈炅的哭闹下,张皇后派人去上海看望徐光启老先生(因为魏忠贤的原因,这老爷子去年就会老家了,听说是闭门谢客只为农政),并以个人的身份资助奖励其,在农业方面的努力跟贡献。
——“欧阳修归田录中,康肃笑而遣之的遣字,是给些钱送走的意思呢,还是单纯的驱赶打发的意思,是善意还是恶意?”
这可就有些厉害了,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中国文字含义隽永,这玩意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可不管高下对错,这见人之未见,想人之未想,终归是技高一筹,令人肃然起敬啊。常言道做学问,其实做的就是这个,琢磨研究推敲的就是这些深藏不露的玩意。
——“三国志吕蒙传中,功在孙权吕蒙,置鲁肃何地?!鲁肃在,孙策孙权日渐兴旺,策死、瑜死,江东兴旺依然,为何肃死后江东连连失着,杀关羽杀刘备明胜暗输,自毁长城唇亡齿寒处处失机,为什么?无他,鲁肃耳!故,可否还子敬公正——肃乃江东之真基石也······”
“我——我擦!!”刘若愚直接无语了,这是个一岁的小孩吗?这他马的比我都见微知著了,这简直就是个妖孽啊。
可刘若愚这念头刚刚产生,朱慈炅那里又来了:“昔仲尼师项橐(就是孔子曾拜一个7岁小孩为师),十岁甘罗十座城,世上可有真神童否?”那意思就是说你看我是千年不遇的神童不是?!
“有!”刘若愚回答的很肯定,然后话锋一转道:“可两岁以下的没有。”
“不是没有,是他们不敢写,写了也没人信而已,你说对吗?”朱慈炅一句反问,顶十句解释。
朱慈炅虽然这么问,其实是在自证。可惜他装逼装早了,凡事莫装逼装逼遭雷劈,一劈就劈到小鸡鸡。
大明科举的正规“课本”虽然真不多,全天下都在学的也就那几本书,翻来覆去的大通套;所以刘若愚读无可读教无可教,四书五经等十三经等正科,也就自然而然的开始了。
论语大学中庸孟子四书,诗尚易礼春秋五经,还有左传公羊榖梁尔雅等。这些书都不厚,貌似也没多么复杂,很多人甚至都能倒背如流了,可奇怪的是这些东西就是学无止境,每一本都学无止境,甚至每一章每一页都学无止境!
随便挑一本,论语,赵普能半部论语治天下;易经,此书至今还深不见底;最简单的诗经简单吗?这玩意可兴可观可群可怨,它教人做人,它就是人生,所以后世文人都讲究出言必诗,啥诗?诗经!!
朱慈炅想简单了,他以为自己肯定是越学越会,学的越多就越来越懂行,甚至是越学越容易才对,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一个知识系统,本就该越学越容易才是啊,可问题是事实上不是,完全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十三经正科的难度陡然增大,就跟函数突然转成了微积分一样,升华了!刘若愚教学教的倒是感觉越来越轻松了,甚至有时候教着教着,自己都沉醉的摇头晃脑起来,却发现怎么也给朱慈炅解释不了了——
“一加一等于二,一加一就是等于二啊,这还要解释啥呀,这个还怎么解释啊?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五脏肺腑金木水火土,阴极则阳阳极则阴,阴阳转换阴阳相生,这些都怎么解释啊,你可真难住我了!”刘若愚说的很无奈。
“为什么不能解释?这些都是根基,一切理论都是在它们的基础上搭建起来的,它们要是错的怎么办?”朱慈炅问的石破天惊。
“它们是根基不假,可它们是不会错的,它们怎么会错呢?怎么?你怀疑我们几千年的文化是错的?你怀疑我们的文化搭建的根基有问题?苍天呐,你这是要诛天啊,我的殿下!”说着话,刘若愚已经额头见汗了。
“我没说它全错,但是我敢保证它绝对不会全部的绝对正确!你觉得呢?”朱慈炅步步紧逼。
“——”刘若愚无言以对,此时无声胜有声。
“有一种鸦雀小鸟,喜欢把窝巢建在一根或几根芦苇上面,平时也挺好的,也算是稳固而安全,但是你能说这窝巢的根基,就一定正确可靠?世上万事万物大道至简、大道通天、大道相通,鸟雀之错,难道人兽不犯?!”朱慈炅摆事实讲道理。
刘若愚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猛地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学的这么艰难了,你不是不理解不通透,而是更高一层!就你这样,一般是成不了的,最多就是个逞口舌之能的下等文人;但是你一旦破天成材,那就是个开宗立派的角色,成就绝对不在阳明先生之下!”
······
但是刘若愚的高看,却引来了朱慈炅的务实,摇摇头说道:“可能没你说的这么吓人,只是咱们之前学的那些,都不是真正的十三经,而是谁谁谁的注释、批注、讲解、相当然什么的罢了。我被那些旁门左道给领偏了,所以现在一接触硬核的真东西,就发现一切都不对了。”
朱慈炅这么一说,刘若愚又不乐意了:“什么旁门左道?!那都是大师注解,虽然确实都是一家之言,却绝非旁门左道!还有就是怎么就不对了,我觉得很对啊,人家说的就这么个意思啊,你怎么就说不是呢,怎么还就不理解呢?why?!”
朱慈炅笑了,他没法再解释了,即便是泄露天机的硬解释,也没法说服人。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这个刘若愚的知识架构,他的人生光世界观,跟五百年后的人完全不一样,对很多东西的切入点就不同,还怎么同感同理啊?!
举个例子,本来吃香蕉吃的好好的,忽然碰到个椰子,本来吃苹果吃的好好的,突然拿到个栗子,本来吃西瓜吃的好好的,突然拿到个榴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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