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中,月季花随风摇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花香。
单清双拿着喷水壶款款而浇,她穿着一身淡雅的连衣裙,三十六七岁的年纪,成熟中又带着恬静和雅气。
“浇太多会死。”
侧后传来淡淡的声音,语气轻的融合了风,身处花香中却不带情。
单清双疑惑着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女生站在身后两米处,眼睛无神而空,却直直地盯着她。
小女生旁边还站着两男一女,她见过,她都见过。
手一时慌乱,喷水壶险些掉落在地。
“你你们有什么事吗?”单清双的眼神略有闪躲,强装着镇静。
秦泷上前一步,“单清双,现在我们怀疑你跟廖茂华的死有关,请配合我们回去调查。”
她慌乱起来,咬牙紧问道:“你们有什么证据?我跟廖茂华没有什么交集,要说嫌疑,郑海峰和何丽更大吧!”
秦泷冷笑两声,“你以前是六中的学生吧,十九年前死于火灾的方平明认识吗?”
喷水壶“哐当”落地,水溅湿了她的衣裙。
“你、你们有什么权利查我?!”单清双攥紧发抖的手指,怒道:“即便我是六中毕业的,我跟他们认识,那又怎么样?就凭这个说我是杀死廖茂华的凶手吗?!那你们警察未免也太好当了吧!”
秦泷扫向旁边的莫小冷,“你说的证据该拿出来了。”
宁霜向他们汇报后,莫小冷便说可以抓捕单清双和方平林了,但这其中的证据她却未透露分毫。
只说,证据就在六中。
莫小冷走上前,垂睫淡扫身旁的月季,“你很关心这里,不是因为喜欢花。”
单清双的心猛一惊,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愣愣地看着这个女生。
“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嗓音已有战栗。
莫小冷抬手指向娇艳的月季,“凶器就在这里。”
闻言,秦泷他们惊愕地看着花香四溢的花坛。
“你确定?”秦泷紧声追问。
“我想是真的。”周进朝他重重点头,而后望向单清双,“何冬灵说你很喜欢花,每天都给它们浇水,一有空就站在窗边看着,但我总觉得有点奇怪按理说,再怎么喜欢花的人也不会老是盯着它。”
“所以她看的不是花,而是担心这里藏着的东西会被人发现。”秦泷替他说完。
周进点头,“对,她是在监视。”
单清双彻底慌了,她瘫坐在地上,泪水蹦出眼眶,哭的悲痛又释放,仿佛压在她心底紧绷的玄终于断裂了。
宁霜走上前拿出手铐将她拷上,周围引来了不少人围观,所幸这会儿还是上课时间没有引起太大骚动。
“说吧,凶器埋在哪里?”宁霜沉声道。
这个花坛说大也不大,但找起来还是有些浪费时间。
单清双看着手上的冰冷悲哀的闭了闭眼,缓缓抬起手,发出沉重的“叮哐”声,指向花坛右侧某处,泪水无声滴落。
“就在那里”
一切都该结束了
审讯室
方平林已经被他们抓回来,他在这里看到单清双时已经了然。
“方平林,你跟单清双是什么关系?”秦泷的声音沉下。
“我跟她没什么关系。”
徐怀一冷嗤一声,“没关系还住在她家里。”
秦泷将花坛中找到的刀扔到桌上,隔着证物袋,上面还染着鲜血和泥土,“这个熟悉吧。”
凶器上的血液指纹,以及方平林和单清双的,他们已经取证,就等鉴定结果了。
方平林并未有惊愕,甚至可以说太平静了,他动了动手,手铐发出冰冷的“锵锵”声,“你们会来抓我,不就是因为找到这个了吗?”
“为什么要杀廖茂华?”秦泷敛眉道。
“不为什么,他该死!”方平林怒捶着桌面。
“因为你哥哥?”
方平林仰头笑起来,对他们嘲谑一笑,“是啊,你们警察这么没用,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徐怀一抬头轻瞥他一眼,而后又继续记录。
秦泷也不生气,继续问,“十九年前的火灾另有隐情?”
“那不是意外!”方平林捶着桌面,双目瞪得血红,“是谋杀!”
“说清楚。”
“他就是善良过头了”方平明摇着头,笑的悲戚,“拿廖茂华当好朋友,可廖茂华呢!杀了他,还伪装成事故,尸体都不给他留的体面!”
“所以你让单清双给你偷后门的钥匙,19号当晚她开门让你进来,你们把他约到后山,动手杀了他。”秦泷的视线紧紧锁住方平林。
“是是我胁迫她帮我偷钥匙的。”放平林垂着头,看着手上冰冷的手铐,轻嗤道:“我本来也没打算逃跑,那个傻女人”
秦泷揪着眉质疑,“胁迫?”
“对!是我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威胁她帮我偷钥匙的!”
审讯室外的宁霜,看着里面声嘶力竭又可怜的男人,“他跟你的侧写符合。”
她看了方平林的资料,居无定所,打着散工,父母和哥哥都去世了,如今在陵市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投靠的人。
“他不是。”
莫小冷推门走进去,秦泷他们只觑了眼,并未说什么。
“你确定杀死了廖茂华?”
方平林心下一震,他怔怔地抬头看着突然走进来的女生,“什么意思?”
默而,秦泷问:“你当时是怎么杀死他的?”
“他对当年杀我哥的事很爽快的就承认了,却侮辱他是个傻子!还说他从来没把我哥当过朋友。我一气之下就拿出刀往他心脏捅了两下,第一下我以为他已经死了,等我过去查看的时候他突然睁开眼,我又顺着捅了下去。”方平林阴狠地笑起来,“那一下他终于闭上眼睛了。”
“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离开了,我要让他在杀死我哥的地方忏悔!”方平林面露凶狠。
秦泷又问,“你既然这么确信廖茂华杀了方平明,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出手?”
方平林垂下头,攥紧手指,“廖茂华是我杀的跟单清双没有关系,她只是被我胁迫偷钥匙开个门而已。”
“是她告诉你,廖茂华杀了方平明。”
莫小冷淡淡开口,眸色依旧死寂。
方平林激动地想要站起身,但他的脚早已被烤住,“不是!跟她没有关系!”
“杀人未遂。”
“你什么意思?”方平林微张嘴,惊怔地望着她。
莫小冷轻轻一视,吝啬的没有给他丝毫情绪,“你没有杀死廖茂华。”
“不不可能!”方平林猛捶着桌子,十分激动,“我明明捅死他了!那可是心脏,两刀下不可能还活着!”
徐怀一边写边说:“万一捅歪了呢?”
方平林怔住,慢慢瘫坐在椅子上,微颤着唇,“不可能不可能”
廖茂华死了,却不是他杀的,不知应该庆幸还是悔恨。
“廖茂华为什么要杀死方平明?”秦泷沉声而问。
静默良久,方平明缓缓起唇,眉间带着丝悲痛,“我哥死的前几天,一直在说什么要给他一个改错的机会,还说什么不想再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错下去”
秦泷视线紧逼,“改错?”
方平林讽笑两声,“我不清楚廖茂华为什么要杀我哥,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死了,死了!”
莫小冷走出审讯室,推开门走进另一间,宁霜询问,朱仕武记录,她平静地站在他们旁边。
“现在什么情况?”
张柯从外面快走过来,他身上流着不少汗水。
“你去哪儿?”周进不禁询问。
他已经有近两天没看到他了,觉得有些奇怪。
“查案子啊”张柯冲审讯室里的人扬了扬头,“这里什么情况?已经抓到了吗?”
周进摇着头,“不,他们应该不是凶手。”
审讯室里,宁霜冷盯单清双,声音微凛,“廖茂华不是方平林杀的。”
闻言,单清双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我明明看到他”
她当即停下翕动的唇。
“你如果不想害他,就把知道的所有事说出来。”宁霜冷视道。
一滴泪水慢慢划过脸颊,她捂着脸哭泣起来,又含着丝轻松。
“我说我说”
“你跟方平林是怎么认识的?”
单清双露出一个惨淡而苦涩的笑,“我知道你们都查的差不多了他的哥哥曾是我的化学老师,我很喜欢化学,也很喜欢上他的课,他教的很好,也很有耐心。我没事的时候喜欢去实验楼找他,还要先想好问题才行,不然他又会说我贪玩,不将心思放在学习上”
“你喜欢他?”宁霜的眉梢微拧。
“是我喜欢他,可他只当我是学生在那个年代,师生是不可以有感情的。”单清双抬起头,嘴角的细纹慢慢扯开苦涩的弧度,“我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方平林的,他跟我差不多大,有次我去方老师家碰巧看到他了,他长得跟方老师很像,但性格完全不一样去年我去祭拜方老师的时候,碰巧遇见他了”
“你们怎么知道是廖茂华杀了方平明?有什么证据?”
单清双轻轻擦去眼泪,“自从我调来六中,我一直躲着廖茂华,因为他太可怕了月初有次老师聚会,我推脱不掉只好去,那晚廖茂华喝醉了,我去上厕所的时候碰巧看到他在走廊里吐,我本来没打算理会他,但他突然念到方老师的名字,估计是醉话,我还是忍着恶心扶着他去坐下。”
“所以你借着他喝醉了,跟他套话?”朱仕武停下笔看向她。
“没错,我拐着弯问他当年火灾的事,哪晓得他竟然说方老师该死!”单清双眼底露出一抹恨意,“他还说当年是方老师自己找死!他该死!为什么他这样的人还能活这么久?!还能步步高升?!而方老师他他”
单清双嗤笑起来,似乎是在嘲谑上帝的不公。
“然后你就告诉了方平林,你们策划了一场谋杀,可惜廖茂华命大,没被你们杀死。”宁霜沉了沉眉。
单清双垂着头不语,紧握的拳头却微微颤动。
宁霜又问:“你们是怎么约廖茂华去后山的?”
“我们在前一天给他寄过一封信,以方老师的名义,他若是心中有鬼自然会去。”
宁霜了然,随后拧眉又问,“为什么说廖茂华可怕?”
闻言,单清双手一颤,慢慢攥紧,嘴唇不由抿紧。
“辛加葵。”
淡漠的嗓音,明明极轻,却像波涛般击打她的心,平复不下来。
单清双抬眸惊恐地看着对面一直站着,在这之前从未说过话的女生,她害怕那双眼睛,明明跟死了一样,却仿佛将她剥个干净。
莫小冷继续说:“她失踪了。”
“你你想说什么?”
静默两秒,莫小冷反问,“你看到过什么?”
单清双的反应,让她怀疑,也让她确信。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单清双撇开视线,咬唇道。
“你知道。”
单清双使劲摇头,肩膀畏缩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贺琼死了。”
听言,单清双顿时瞪大眼睛,满目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什什么?”
“因为辛加葵。”
单清双惊愣地望着她,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她握紧双手想要平复,“你们找到她了?”
莫小冷走到她侧边,居高临下地垂眼而视,神色淡然如常,“辛加葵的失踪跟贺琼有关,跟廖茂华有关。”
“你、你究竟想说什么?”
宁霜冷眼看着单清双,“廖茂华已经死了,你还在怕什么?”
单清双忽然抬起头,睁着双目惊疑道:“廖茂华不是我们杀的那他是谁杀的?”
她大概有所察觉,但仍觉得震恐万分。
“他在为辛加葵复仇。”莫小冷淡淡地开口,“跟你们一样。”
沉默许久,单清双恍惚地垂下视线,她虚无地盯着攥出红印的手指,“我不是在怕,我对不起她”
宁霜和朱仕武互视一眼,审讯室外的周进等人也都凝息而听。
“辛加葵学习很好,人缘很好,长的也漂亮,不管是同学还是老师都很喜欢她,跟我不一样我看的出来,方老师也很喜欢教她,帮她解答问题”单清双深吸了一口气,“当年廖茂华很受欢迎,但碍于师生之间的障碍,他没有太明着来。据我所知,贺琼当年跟他应该有私情,可廖茂华是个花心的主,同时撩拨着好几个女生,他这种人是不会负责的。”
“辛加葵跟他也有私情?”宁霜不禁问。
单清双摇了摇头,嘴角扯开一抹涩然的笑,“不,辛加葵不是这样的女生,她会跟他们保持距离却又让人不由的嫉妒。”
宁霜冷笑道:“你也嫉妒她。”
“嫉妒,我很嫉妒她。”说着凶狠的话,可她眼里尽是怅然和痛苦,“那天晚上下课后我看到辛加葵往旧实验楼走,我以为她大晚上是去找方老师,于是就偷偷跟着她,可到了那里才知道跟她见面的不是方老师而是廖茂华。”
审讯室此刻很安静,只有她哀伤而苦涩的话。
单清双缓了口气,继续说:“我本来打算走的,可听到辛加葵说让他负责,我就又留下来听,以为她跟廖茂华之间有什么私情,还想着她也不是那么的冰清玉洁可笑吧。”
她自嘲一笑,想着那过去便觉得是一场笑话,一场灾难。
“后来你又听到了什么?”宁霜追问道。
“我听到她说贺琼怀孕了她想让廖茂华对贺琼负责。”单清双悲戚而愧疚的闭了闭眼,“廖茂华一直对辛加葵有歹心,辛加葵也知道他不是个好人,所以一直跟他保持着距离。但那天她威胁廖茂华如果不对贺琼负责,她就将他的脏事公之于众。”
审讯室外的张柯凝眉看着里面,“我去找过贺琼以前的街坊邻居,他们说贺琼当时肚子看上去有点鼓,问她也遮遮掩掩,还说后来有一阵子她一直躺在家里休养没有去上学。”
“她去打胎了?”周进疑道。
“对,我又去找了一趟她的父母,他们当时的确带着贺琼去一家小诊所把孩子打掉了。”张柯轻摇头叹道:“那个年代很看重面子,不管是师生恋,还是未婚先育,都是给家里抹灰,说的难听点就是给他们丢人现眼。”
难怪他和徐怀一当时询问贺琼转学缘由时,贺琼父母那么抵触,那么难以启齿。
审讯室内,朱仕武顺着猜疑,“所以他下手杀了辛加葵?”
“我不知道”单清双痛苦的再次闭上眼,“我看到廖茂华他他想要强奸她。”
宁霜心中一凛,自是有一股愤怒生出。
“你没帮她?”
“我当时太害怕了也很嫉妒她,想着要是她就这样毁了好像也不错”单清双咬紧唇瓣,攥着手指,廉价的泪水滴落到桌上,“廖茂华当时很生气,捂着她的嘴压在她身上,还说要是她也变成那样,没准还要跟贺琼争我很慌张,就跑掉了”
气氛格外沉闷压抑,宁霜不由攥紧拳头,冷漠的脸上染着愤怒。
“从那天起辛加葵就失踪了?”
单清双流着泪点头,“对,我以为是廖茂华把她杀了,我怕我说出来他不会放过我,而且我也没有证据!”
“她要是不见了该多好。”
莫小冷轻启唇瓣,目光淡漠,没有丝毫情绪可言。
单清双愣愣地看着她,“你你在说什么?”
“你的心里话。”
“我没有这么想!”单清双捶着桌面,咬着唇,怨愤地盯住她,“我不确定她有没有被廖茂华杀,万一是她自己想不开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杀?或者离家出走呢?要是廖茂华没有杀她,他报复我怎么办?!”
宁霜冷冷一视,“过了十九年你依然没有把那天所看到的事告诉任何人,你不是愧疚,而是一直在为自己找脱罪的借口。现在看来,你帮助方平林,其实也是在帮自己。”
这个女人自私得可怕。
莫小冷轻启唇瓣,“那晚你们没有拿走凶器。”
单清双一愣,而后缓缓点头,“当时看到廖茂华躺下不动,我们很慌张,就匆忙逃走了,没有拿走刀连我拿着的锤子都不知道丢在哪儿了”
“但凶器在你们手上。”宁霜冷语道。
“第二天早上,我去花坛浇水的时候,看到边上放着那把带血的刀,我很慌,不知道是谁放的!但好在那里没有摄像头,我就偷偷把它埋在花坛里了。”单清双接着说:“方平林在杀死廖茂华后就没想着逃跑,但你们一直没有来找我们,我想着他或许也不用坐牢了所以就让他暂时在我家里避避风头。”
莫小冷看着她,眸色淡然,“为何带锤子?”
单清双惊住,愣了两秒才微微点头,“廖茂华这个人很奸诈,我怕他突然耍阴招就带了个小锤子以防万一,但是逃走的时候我很慌乱,不知道掉哪里了”
朱仕武如实记录,宁霜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莫小冷的视线淡淡下垂,“听过旧实验楼的鬼语吗?”
众人奇怪的望向她,目光中有不解,也有怪异。
单清双惊住,眸里隐含有几分恐惧,“你也知道那里的鬼叫声?”
“你什么时候听到的?”莫小冷问。
“那年好像就在火灾前一两周,那晚我帮方老师拿器具回旧实验楼,突然听到“嗒嗒”的声音,但是周围除了我们根本没其他人,而且我听到过好几次,都是在晚上。当时方老师也听到了,他让我别怕,还把我送回家了。”
想起那时的声音,单清双就忍不住打冷颤。
“现在呢?”
单清双摇了摇头,“现在谁还会大晚上去那儿,不过那晚我没有听见,听一些学生说他们有几次晚上去探险的时候听到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走出审讯室,大家站在外面看着里面的两人,神色凝重。
“剥开廖茂华肚子的和捅伤他的是同一把刀。”沉默片刻,秦泷瞥向莫小冷,“但如果你的推理是对的,那凶手另有其人。”
“他不是左撇子。”莫小冷淡道。
“辛加葵案宗很简单,就是失踪,不过有个奇怪的地方。”秦泷拿起案宗递给她,“据当年负责辛加葵失踪案的退休老警察说,他当时几乎走了半个城,也没有找到一点线索,但当年有个男生每隔一阵子就跑他们分局去询问辛加葵失踪的进度,似乎很着急。”
莫小冷接过档案,视线淡淡划过。
周进垂头看去,上面都是手写的记录,关于这个男生只有潦潦一笔记载。
刘青凡。
除了一个名字,关于他再无半点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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