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的观众没有看清何无是怎样动作的。
只是那月光照在匕首上,映衬出倒在地上两个黑衣人的惨状。
直播间的人惊呆了。
但是与此同时,他们也感到一阵冷意从心里上涌。
何无的残忍,用现代的话来讲,有一种艺术性的美感。
大家一时间忘记了发弹幕。
他们看到何无的动作,没有半点花哨。
甚至在致命一击之前,让人几乎感受不到。
他们如何知道何无曾经的经历。
倪安南在死前,将何无训练成为了天底下最锋利的武器。
她在人间行走,抬手见血,来去无踪。
在隐退后很久,远处江湖,高居庙堂,都有何无的传说,他们称何无为天下第一刺客。
那匕首未曾停顿。
一如何无的残忍中从未掺杂血性与温度。
“谁派你们来的?”
两人说不出话来。
流星匕吸收的黑气缠绕着两人的脖子。
直播间一阵喧哗。
少年肩头是一轮细小的月亮,她表情冷淡,或者说没表情。
“我知道了。”
“你们是江家派来的。”
她笑了起来,却让人从心底升起一阵寒意。
地上的两人疯狂摇头,何无却像没看见。
“试探我?”
“告诉你们主人,我有仇必报。”
她用匕首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脸,两人脖子间缠绕的黑气如同头发丝一般被缠卷着收回。
“江四海,呵。”
两人见何无不听他们的解释,便停下了挣扎。
江四海,两人倒是记住了此人的名字。
空气安静了一阵。何无把玩着手里的流星匕,制造了一种恐慌的寂静。
她转身,背对两人。
“作为刺客,居然还笑着对话。”
“无法杀死静默,就杀掉自己吧。”
少年嗤笑了一声。
肩头顶着那轮细小的月亮,何无的影子消失在小巷尽头。
良久,其中一人才一遍咳血一边道:“你听到她的脚步声了么?”
“连呼吸也听不见……”
“无法杀死静默,就杀掉自己……是什么意思?”
回答他们的只有长久的静默。
何无的匕首太锋利,她的话他们听不懂,但冥冥之间……却让他们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两人向徐圩禀报了跟踪的情况。
徐圩听到何无的表现,心中大骇。
听到何无提到江家,徐圩狐疑之后,却似乎抓住了点苗头。
很快,徐圩便想通了。
想通之后,徐圩为自己派人去跟踪何无感到疯狂的懊悔。
但是同时又为何无为他留了一条生路感到庆幸。
“她不听解释,一直提到江家!”
“只有一个可能,她想除掉江家。”
徐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切的下令:
“从现在起,全力打压江家,注意调查清楚,这个江,是江四海的江,查清楚,江四海是谁,他来自那个家族!”
等两人退下后,徐圩一阵强烈的后怕,他抬手擦了擦额头,额头上面竟全是冷汗。
徐圩想,这个少年,深不可测,多智近妖。
可以交好,绝对不可得罪。
回去之后,何无晚上没有睡觉。
刚刚跟踪她的那两人都是练气八层。
何无评估了一下若是敌人在不知道她意图的情况下,她将自己的身手和符篆全部用上,她应该至少能对付筑基中期的人。
但若是对方提前知道她的意图,并且如同上次孙源等人那样提前制住她,那么练气四层以上,便足以置她于死命。
这样很危险。
何无在灯下取出了黑色花纹盒子。
卷起来的银蚕丝舒展开来,褶皱瞬间消失,平滑如水,光滑如镜。
何无轻声感慨这物的神奇。
手里却没有停顿,装着上等纯朱砂的玉白瓷盒被揭开,一股强烈的灵力立刻逸散而出。
很快,白狼毫的笔尖便沾上了朱砂。
封锁符已经写过无数次了,在武叙随的指导下,何无如今写的封锁符,比起她第一次写的,更加跟恐怖。
先前演练过无数次,这次下笔,除了材料都换了,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人们看何无画符是一个过程。
一开始很不喜欢,但是越看越上头。
这人画符就像作画一样。
动作甚至从容而优雅。
上等的朱砂和银蚕丝确实不一样。
贵的东西有贵的道理。
鲜红的朱砂飞快浸入银蚕丝。
瞬间便干掉了。
最后一笔写成的时候,一阵狂风从窗外吹来。
何无面色一凝,凝神看去,却见那符文上似乎有一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青气在符文尖流转。
不同于原本用黄纸和黑墨画符时那蕴含在符文里的念力,此符文上的念力,居然不在符文之内,而是从符篆里……漂浮了出来。
仔细观察那青气,那青气不是别的,正是何无下笔时,随心灌注在符篆里的念力。
指尖触及那青气,其间的杀意瞬间顺着何无的指尖,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她整个人如坠冰窟,只是这杀气本就是她自己的念,所以并不会伤及她。
看着这符篆,何无向来平静的脸孔,此刻浮现了一抹笑容。
这笑容扩大,少年低低地笑出了声。
“原来……念力是可以化为实质的啊。”
“师父说得对。”
“神比形重要。”
南华经也有言:得鱼忘筌,得意忘形。
直播间的人再次被何无的笑容晃花了眼。
明明何无长相那样普通,但是那双眼睛那么亮,就连五官都随着她的笑容,变得柔和,仿佛一笑,人的心神也跟着荡漾。
只是何无的目标并不止于封锁符。
她打开了放在了一边的《炼器败笔》。
这些天何无更多地在练习武叙随给她的符篆样式,那些符篆大多与运气有关,而这本炼器败笔何无却没有再往后练。
她翻开了聚灵符的下一页。
一个极其复杂的符篆呈现在何无面前。
这符篆甚至比聚灵符复杂太多。
上面有一段介绍的字:“此符为逆转符,逆转符,来源于吾之感悟,以物之正面观物,物即物本身,以物之反面观之,却不同,阴之反面为晴,缺之反面为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泰山不见,便不存!此符大成,化劣为优,点石成金。”
“小则化晴为雨,大则化危为安。”
“用于自然之间,天地翻转,江河逆流。”
“用于人间,换生死,变古今。”
何无看得心惊肉跳。
而最后一行字,更是何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逆转符,逆之,改头换面。转之,改天换命。”
看到这行字的一瞬,何无只感觉脑袋被狠狠地敲击了一下,醍醐灌顶。
“逆、转。”
何无用指尖,在光滑的银蚕丝上缓缓滑动,写的正是这两个字。
这所谓的逆转符,和封锁符和聚灵符都不一样。
他不像是功能性的符篆,更像是……武叙随的那种,以命运为中心的符篆。
只是福禄福也好,寿喜符也好,还是趋福避煞符也好,都不过是运用念力去祝福,去改变因果,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在承认人既有的命的基础上,去写的符,所以运气耗损到他人身上,人自然就倒霉,这命是天在管控,好运和坏运冥冥之中都有定数。
然而这逆转符……却仿佛是去在天所规定的命运之外,去偷、去抢、去夺!去创造原本并不存在的东西!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不见泰山,泰山便不存!这一字一句,都透露出写书人的野心,字里行间,都是浓浓的霸道。
这股霸道,震慑了何无的心灵。
烛光摇曳,少年漆黑的眼底闪烁着奇异之芒。
这股霸道,对何无来说是陌生的。
逆和转么?
何无盯着那复杂的符号,并没有着急描绘。
盯着那一段字,何无看了很久很久。
一遍一遍,反复地看着。
在这一刻,何无仿佛才拨开一直遮在头顶的那层浓雾,明白了这个世界……修炼的意义。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回顾她的往生,从自极北之地诞生之日,到遇到倪安南,到成为宰相,到被剥夺气运,再到再次跌入命池,然后她重生,得到了系统,得到了玩家身份,以及这个玩家平平无奇的身体,这副身体从小便穿着隐藏性别的特质内甲,在书院表现得平平无奇……一直到现在。
自有意识,一直到现在。
何无问自己,自己是否……有过逆转一切的反骨呢?
好像是没有的。
少年垂下眸子,唇角上翘,又悄悄压了下去。
她如同飘飞的雨,如同大河里的水滴。
她是如此,很多时候,她并无自己的想法,命运给她什么,她都全盘接受,慢慢拒绝,然后在适当的时刻,做出适当的反击,她的嗜血、冰冷、薄凉,是本性,后来体恤苍生,是名至实归,到了那样的位置,便自然生出仁慈。
如同师父所言,人的童蒙状态最珍贵。
何无想,从诞生意识到现在,她一直都是童蒙状态。
若是上天的命运是一支笔,她一定是那上天最满意的,纯白的宣纸。
命运落下一笔,她的身上便烙下一道痕迹。
可这书上所言,却打破了何无的思想。
“逆之,转之。”
话语间,少年的声音里,沾染了一丝霸道。
她就枯坐在书桌前,闭着眼睛,坐了很久很久。
那从封锁符上浮现出来的青气在何无的周身流转,对何无表现出了强烈的亲近。
她的生命中从未有过逆转,永远都是顺从,或者被迫顺从,或者短暂地崛起,然后又被打趴下。
武叙随说:“若是未曾经历,那便创造。”
烛火无风自动,少年的影子在墙上乖张地摇晃着。
一切透着不详,不详中,又带着令人心惊肉跳的动静。
第二日,太阳初升的时候。
少年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
而就在这时,乌云笼罩了整片天空,刚刚出现的太阳,也被完全蒙住了。
“轰隆!”
雷声炸醒了无数睡梦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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