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农革命军东北野战军部队的军服算是各部队中件数最多的,最里面自然是秋衣秋裤,中间是一层毛衣和毛线护腿护膝。$文学网$再外面是很薄的迷彩雪地军医,最外面则是一件迷彩棉大衣。脖子上有围巾,脑袋上有毛线头套和钢盔,手上是毛线手套和棉手套。脚上是厚袜子,裹脚布,以及胶底衬毛的雪地靴。若不是这么厚厚的防寒服,这些出关前根本不知道零下三十几度为何物的同志们早就被严寒给整惨了。

    日军在冬天没有进行大规模的行动的理由之一,就是日军认为严寒可以极大削弱工农革命军的战斗力。

    这些厚重的防寒衣物穿惯了之后,同志们在肉搏时候也想不起脱下来。六团当下还幸存的每个同志都的参加了不到半小时前的刺刀战,很多指战员的棉衣上都有各种被刺刀划开的口子。撂下棉衣之后,身体上感觉轻了不少。没有厚厚的棉衣作为某种程度的防护,同志们的心情也未免更加悲壮起来。

    位于战线中央的是六团三营,当下的代理营长许东海是二连副连长。四连只剩了七八个战士,一连到三连的连长、指导员、副连长已经全部光荣。三营满编时候有将近五百人,当下所有指战员加起来不够两百。

    立于阵头,代理营长许东海深深呼吸了两口,冰冷的空气刺激的他的肺部感到一阵发痛。作为工农革命军中出身“比较有问题”的同志,许东海几年前还是被俘的一名少林寺武僧。人民党在河南打土豪分田地,嵩山最大的地主少林寺首自然是当其冲。作为带罪立功人员,少林寺武僧们不得不贡献出少林寺的各种武学技巧,在改造中,许东海接受了革命理念,认清了少林寺和尚们利用土地剥削嵩山百姓的事实。有武僧的经历,许东海在军中以过人的格斗技巧出名。

    许东海方才最少挑翻了七八个日本官兵。面对潮水般蜂拥而至的日本军人,许东海此时沸腾的感情不是畏惧,不是恐慌。他并非没有意识到自己未必能够在接下来的刺刀战中幸免于难。方才的战斗中六团过半的同志已经牺牲了。到了此时,没有谁真的认为自己可以不死。不过就是意识到了这点,许东海胸中沸腾的却是强烈的战斗冲动,他甚至渴望死亡。是敌人的死亡还是自己的死亡已经无所谓,只要是战斗带来的死亡,就是许东海所渴望的!

    即便日军还有不到十米就冲到面前,许东海也没有等着死亡逼近,他端起步枪挥动了一下,“杀!”伴随着这声怒喝,许东海率先向着日军冲了上去。

    对面的每个日军看上去还是白胡子白眉毛,笔直冲过来的时候也算是气势汹汹,但是许东海一交手就感到了与方才的微微不同之处。这次交手的时候没有棉衣作为累赘,许东海更加轻松的格挡开敌人的突刺,然后向左边跨出一步,微微侧过身,他手中的刺刀极为轻松的从敌人的右边直接划开了敌人的脖子。回身挡开了另一名冲过来的日军的刺刀突刺。许东海流畅的重复了方才的动作,刺刀依旧轻松的切断了日军脖子上的血管与气管。

    然而第三名冲过来的日军已经逼得极为靠近,许东海的身体一时扭不过来。不过工农革命军的刺刀战是三人一组的,从徐东海后面跟上来的一名战友已经用步枪架住了日军的突刺,另一名战友的刺刀从正面直接刺穿了日军的胸口。

    “从左边扎!从左边扎!”许东海已经开始怒吼起来。

    这声音在风雪与肉搏战的怒吼声只让周围一圈的同志听到了,而且即便听明到了,不少同志也没有弄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肉搏中的右刺战术也是部队专门讲述过的。有那么几组同志被人提醒,很快就把这个提醒化为实践。

    没多久,越来越多的同志已经明白在这风雪中的右刺战术的确大有作用。“从左边扎!”“从左边扎!”的呼喊声越来越多。脱掉了沉重的大衣,报着必死的战斗决心,工农革命军六团的800多名战士在风雪中勇猛顽强的与宫崎旅团的日军血战着。第二次肉搏战的情况甚至比第一次还要好一些。许东海等指挥员的带领下,部队不仅没有在战斗中迅速覆灭,中日双方的战死交换比甚至从第一次的四比六变成了二比八。工农革命军看似脆弱的防线如同海潮中坚固的礁盘般牢牢钉在第二道防线前丝毫没有后退。

    此时的18军军部中,穆虎三听着密集的电话铃声,神色无比凝重。不仅六团遭到了敌人的攻击,面对19师团方向的防御阵地上,日军在五六个地方都实施了攻击。不仅是步兵发动了攻击,日军的炮兵再次开炮轰击工农革命军的阵地。由于没有大规模酷寒天气下的作战经验,工农革命军大规模遇到了枪支被冻上的问题。各个部队都十分紧张。

    而当下敌人的主要进攻点到底是哪里,这成了工农革命军最大的疑惑。由于处于兵力劣势,阵地防御调整并不容易,穆虎三只是向六团方向派遣了一个营的援军。大雪天里面完全放弃了火力战而采用刺刀肉搏战,穆虎三对日军的这个行动感到十分不解。不仅仅是穆虎三,18军军部里面大多数同志都认为日军有着重大的阴谋。一旦工农革命军的防御阵地出现了大的调整,日军突然进行猛烈进攻,那就有可能导致整个防御体系的崩溃。问题是日军的下一个进攻点到底是哪里?

    “不行的话,就派空军侦查一下?”有参谋问道。不过他的语气也极为不肯定,这么大的雪天里面空军其实很难出动。

    “要么就升起热气球观察一下。”有别的参谋建议道。

    参谋长刘冠阁瞪了这两位同志一眼,“现在的气温热气球根本升不起来!”

    话音刚落,穆虎三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命令六团两边的五团与七团一起向六团方向靠拢。如果还是遇到步枪冻上的情况就进行刺刀战,无论如何要全歼六团正面的敌人。”

    指挥部里面的同志都是一愣,然而刘冠阁很快就露出了明白的神色,他立刻拿起电话就开始命令接线员接线。

    参谋连忙说道:“军长,六团正面的确遇到了大量敌人的进攻,不过这应该是佯攻才对。”

    “佯攻?咱们有飞机,有阵地,准备了好几天,现在尚且弄不清楚日军的部署。日军凭什么弄明白咱们的部署?而且这雪下了一晚上,日军能不知道么?在雪地里面行军,日军有多大的体力能够派出大股的援军?日本鬼子就是想让咱们觉得六团面对的是佯攻。”

    “如果不是佯攻的话,日军为何要使用肉搏战这么落后的战术?”参谋还是不太理解。

    “肉搏战怎么落后了?一支军队如果不敢进行刺刀见红的肉搏战,这支军队就不是合格的军队!这大雪天里面,咱们的枪打不响,日本人的枪就能打得响?”穆虎三已经完全想通的关节,他大声的反驳了参谋的反对意见之后,继续发布着命令,“日军19师团师团长战术相当老辣,冬季作战经验丰富,能够根据情况进行调整。各个部队都要做好刺刀战肉搏战准备。各部面对的敌人发动肉搏战时,我军一定要多利用手榴弹等近距离武器。但是,各部必须毫不留情的以刺刀战给敌人迎头痛击!”

    面对这么直截了当的命令,参谋们大部分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只有参谋长刘冠阁毫不受影响,按照穆虎三的意思给各部队发布命令。

    负责进攻的宫崎旅团旅团长宫崎周二笔挺的站在雪地中,这倒不是他故意要保持军人的风度,而是在零下二十几度的气温里面,人体会很自然的呈现出僵直的姿态。宫崎周二作为旅团长,还穿着保暖性更好的呢子大衣。普通日军士兵们只是一身相对秋装“更厚一些”的军衣,宫崎周二能够想的象出这些日军士兵此时身体只怕已经更加“僵直”。

    在宫崎周二面前有几具工农革命军战死官兵的尸体,尸体上的衣物已经被撤下了。这是日军第一次弄到工农革命军冬装的样本。这些军服中大量使用了毛料,即便是棉衣,也有着很精巧的设计,在腰部等位置,用缝纫机封了几道线。而且棉衣上还配备了宽大的束腰腰带。别看这么简单的处理,却让腰部的位置更加收紧,减少了作战时会出现的衣服乱摆问题。

    即便脱掉了大衣,工农革命军内里面的薄棉衣也有足够的保暖性。其性能远超日军现在的“冬衣”。

    “还没有突破么?”宫崎周二强行把自己的目光从工农革命军的军服上移开,有点心虚的问着旁边的参谋长。其实这话很是多余,远处的呐喊声没有丝毫的停息,纷乱的声音意味着激烈的战斗正在残酷的进行着。

    “暂时还没有得到胜利的消息。”参谋长说的非常含蓄。

    宫崎旅团现在有近万部队,能够上前线参与肉搏的部队接近八千。宫崎旅团已经把所有兵力都投入了战斗。就日军得到的情报,对面的工农革命军18军是整编后的部队。全军满员状态下也不过两万人而已。宫崎旅团索要面对的敌人总数绝对不会超过三千人。以将近三倍的兵力优势,依旧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当面的工农革命军,宫崎周二心中感到一股真正的寒意。他参与过日俄战争,俄军这帮“沙皇的灰色牲口”在肉搏战中有着相当出色的表现。拥有如此战斗力的工农革命军,综合战斗力已经不亚于在欧洲处于二流的俄国军队。而人民党拥有百万以上的军队,光从当下东北工农革命军的装备来看,其战争潜力更是远胜日军。宫崎周二不能不感到恐慌。

    肉搏战到此时已经接近了一小时,天色已经稍微亮了些,高玉成觉得眼前的那团黑雾消散了不少。眼前的战场此时开阔了不少,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尸体。六团所有剩下的指战员们都以团长和警卫队为核心维持着最后的单薄战线。又是快半小时的肉搏战,六团以及赶过来援助的九团一个营加起来两千多人,剩下的不到十分之一。能坚持到现在的除了极少数的幸运儿之外,剩下的都是肉搏高手。

    高玉成是十几分钟前被卷入肉搏战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突然跟着同志们站到了第一线,日军嚎叫着冲上来,高玉成还是下意识的举枪射击。不过死硬的扳机根本扣不动。幸好一名同志用刺刀架住了敌人的突刺,高玉成竟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孬种啊!”高玉成听到旁边有人怒骂一声,怒骂的同时,那人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刺刀就刺入了日军的咽喉。

    解决了日军之后,那人扭过头来喝道:“拼刺刀了!用刺刀扎!”喊完之后,前面的战士们已经疾风般继续向前冲杀过去。

    没等高玉成明白过来,他就夹在后面嗷嗷直叫的同志中,被迫向着前方冲去。

    战场上最不需要的就是思索,高玉成迷迷糊糊的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应该怎么做。不过连着两次被日军袭击,然后被同志救下之后,高玉成也糊糊涂涂的端起了步枪,又是一个白胡子白眉毛的日军冲了过来,他嘴里发出嚎叫声冲了过来,这次高玉成好歹也挺着刺刀向日军冲了上去。

    高玉成这拼刺刀的姿势也实在是太过于拙劣,如果不是前面一名同志用刺刀挡住了日军的话,高玉成肯定会被对面的日军一刺刀给挑死。但是就那么一下简单的格挡,高玉成的刺刀从日军胸前直刺进去,直到刺刀被骨头给死死挡住才算是停顿下来。

    也就是这么一次经历,高玉成突然没有通过思考就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真正杀了一个日本人,而且是在战场上第一次用刺刀杀死了一名敌人。没等他明白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前面又出现了几名日军,方才帮着高玉成抵挡住日军突刺的战友已经向着日军冲杀过去。

    高玉成想把刺刀抽出来,但是他怎么都没办法做到这点,因为用力过大,他不小心滑倒在地。地面上有一把上了刺刀的步枪,高玉成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从地上抓起了步枪,爬起来就跟着同志们继续向前冲去。

    在这个沸腾的战场上,高玉成跟着同志们努力向前跑。遇到敌人他就猛刺,如果战友没有一击把敌人杀死,他就上去补刀。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战斗着,高玉成竟然支撑到了现在。但是此时高玉成的体力也到了极限,他双腿如同铅坠般沉重,呼吸跟风箱般粗重。而冷空气大量进入肺部,让高玉成的肺跟火烧般疼痛。

    “我快死了吧?”高玉成吃力的从一名日军生产拔出刺刀,这已经不知道是他换的第几把步枪了,反正地上最不缺乏的就是上了刺刀的步枪和尸体。但是拔了多次之后,高玉成也稍微掌握了一点门道。

    “我真的不行了!”因为连吸了几大口冷空气,高玉成干脆大声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让高玉成的鼻涕眼泪一起涌了出来。

    孤零零的站在尸横遍地的战场上,高玉成看到向着自己扑来的几名日军,他脑子里面想到的居然是,“如果我能活下来的话,下次我一定要好好训练刺刀。”这想法让高玉成感到很意外,他知道马上自己就要死在日本人手里,可是他并没有丝毫的畏惧,反倒有种解脱般的欣慰感。不过即便如此,高玉成依旧摇摇晃晃的端起步枪,做出了要拼刺刀的姿势。看到了高玉成这困兽犹斗的模样,那几个不仅仅是眉毛胡子,整个人都因为占满了雪而发白的日军竟然迟疑起来,他们的脚步也变得缓慢了不少。

    不知为何,高玉成心里面突然轻松了,“啊!日本人害怕了啊!”这是高玉成第一次毫无畏惧的面对日本人,也是高玉成第一次看到日本人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表现出了真正的畏惧。尽管如此,日本人仍然没有停下脚步,他们只是散开来,试图用扇面角度包围高玉成,然后攻过来!

    就这么短暂的片刻宽裕,高玉成觉得方才喘不过来的那口气终于喘匀了,“要是早知道日本人没什么可怕的,我就能杀更多日本人了!”抱着这种觉悟,高玉成瞄准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名日军,挺起刺刀就冲了上去。

    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过,高玉成发现自己面前的那名日军倒下了,不过他肋下马上感到一阵冰凉,整个人的力气被那冰凉的感觉彻底给抽了个干净。软软的倒在地上,高玉成突然生出一种轻松的感觉,他活了二十三年,历经幼年与少年时代的饥饿,少年与青年时候当了土匪的放纵,跟着张大帅当兵的那种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全感。但是在这漫天飞雪的战场上,高玉成第一次感受到了安宁。作为一名真正的战士存在对高玉成是一种极为短暂的体会,他甚至没有时间去做任何思考。但是即便是这极短的体会经历,高玉成却第一次感到了真正被人畏惧的感觉,第一次感到了真正战士在穿越生死时候才能拥有的视死如归的太多所带来那种轻松。

    在肋下被日军刺刀深深扎入后,工农革命军战士高玉成倒下了。他没有看到日军被一轮子弹集中后纷纷倒地。也没有看到六团用几乎全军覆没为代价所维系的那条战线两边涌来了大批的工农革命军战士。这些战士们没有执着于枪战,只是放了两排枪之后,他们也挺着刺刀加入了战团。

    在冰天雪地里面行军了几乎一整晚,然后又耗尽体力与意志奋战了一个小时的日军在这样的左右夹击下没有能坚持多久。激烈的战斗又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伤亡惨重的日军就崩溃了。工农革命军并没有放任他们逃走的打算,新加入战斗的生力军们一路追杀下去,从后面把奔逃都显得疲弱无力的日军从背后一个个刺死。

    高玉成被日军刺中后,就昏倒过去。日军的刺刀断在他体内,金属在人体内部与酷寒的空气之间迅速交换着热量,高玉成的内脏与血管很快冻结起来。只是几分钟,工农革命军的前东北军解放战士高玉成就牺牲了。他与其他近两千名光荣牺牲的战士一样,既没有留下遗言,更没有什么留下什么豪言壮语。就这么静静的倒在祖国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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