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幻象

    一条窄窄的小巷,淅沥的小雨中一前一后走着两个人。前面的白衣男子身量清癯,乌黑的浓发披散在肩头。后面的男子高大威猛,一身铠甲银装,尤显神采俊逸。

    白衣男子突然停步,回首,轻笑,芙蓉面胭脂腮,桃花眼远山眉。

    铠甲将军高大的身躯微微一颤,向前,伸手,低头,轻轻一啜,含住了那张樱桃小口。

    雨丝密密地斜织着,深巷中的人影开始模糊。雨丝变成雨滴,雨滴变成雨串,最后成瀑,巷中除了如瀑的雨外,再无其它。

    鹅黄的锦帐内,白衣落,铠甲解,雪白的肌肤如玉锻。将军探身下去,轻咬白玉耳珠,鬓边轻摩,低低的呼唤。玉人微睁迷离的桃花眼,白玉般的纤手轻抚那布满伤疤的结实后背。

    锦帐轻晃,嗳嗳声响,窗外檐铃叮当,木格窗微敞。

    蓝衣胡同白衣郎,一晃五载将歌唱。

    管他王侯与将相,从来不往心中放。

    不知何时小巷里传来了童稚的歌声,那歌声出自一群童儿之口,却满是悲凄苍凉,听得人伤心断肠。

    君着铠甲郎布衣,昔日誓言已成灰。

    纵使成泥心不死,斜风细雨待君归!

    童声过后,几丝哀叹,几多惆怅,深巷中又响起了女儿的歌声,那声音凄婉悲催,唱者心中似有万般愁苦,千般无奈,听者潸然泪下,无语凝咽。

    又成了雨丝,继续斜织,一直斜进了微敞的窗内,鹅黄的锦帐内,肌肤相亲的一双人四目相对,一个怜惜,一个无畏。

    风起,帐开,人散,景变!

    晴朗的天宇下,几只春燕直上踅下,漫天飞舞的梨花林里,好似下了一场春雪,蜂围蝶阵,春意正浓。

    花阵里走来两人,前面的娇小玲珑,嫩白的衣裙,散开的秀发,柔荑轻轻一伸,一枝梨花已在纤纤玉手中。后面的高大威猛,身着军服,步履稳健,倜傥中带着说不尽的风流。

    丽人停步,回首,含羞带笑,一如素白的梨花。

    军人上前,伸手环抱,低头探寻,那丰润的双唇好似那淡淡的梨花瓣,清幽,甘醇!

    梨花片片飞舞,朵朵旋转,晴朗的天突然飘来了几朵云,春燕失了踪影,蜂蝶没了声息。只剩下漫天的白,似雪的白。

    梨花林消失不见,林中缠绵的人儿亦无踪迹。

    血红的锦帐半掩,嫩白的衣裙蜷在了床角,灰蓝的军服被胡乱地扔在地上,红红的蜡烛流尽了最后一滴泪。

    红帐剧烈的晃动,床榻刺耳的咯吱,黑暗中放浪的说笑,却不见两行泪已爬满香腮,将脸深深地埋进被褥里,掩盖着低低的哭泣。

    乌云遮明月,秋风摧百花,相如心虽变,文君却善言。

    十五许郎君,苦等十三载,旧王重金聘,短刀相回赠。

    郎携妻妾归,忘之如草芥,穆府赐小园,身心竟皆欢。

    小小的园里竟然响起了说书先生高昂的声音,还夹带着众人的唏嘘声,男人的骂声,女人的抱怨声,扇子折起又展开的呼呼声,茶杯被狠狠地放到桌子上的碰击声。

    火起,帐落,人失,景移!

    一道长长的门廊,怎么会是门廊啊?别人家都是门楼,几步走过门楼就是影壁墙,然后进入庭院,这家怎么会在门楼之内还有这么长的门廊呢?门廊内两边的墙壁上画着十三扇门,左边七个,赤橙黄绿蓝靓紫;右边六个,是花形,梨桃杏桂棠梧。

    怎么不对称啊?

    很对称啊!左边的紫门对应着另一边的也是一个门的位置,只不过墙上揳着钉子,大概是用来挂物件的吧?

    长长的门廊内,两个男孩一边看一边说,高个男孩表情淡漠,矮个男孩温柔恬静。

    门廊内光线暗淡,看不出是白天还是夜晚,两个人就那样不停地看着,不停地说着。

    突然一只硕大的手不只何时伸向了门廊,门廊里墙壁上的门画被那只大手一个一个的抓走了,最后只剩下一扇绿门,那扇绿门发着幽幽的绿光,透着丝丝的寒气。

    眼看着那只手又伸向绿门,门廊里的两个青年抢先一步迈了进去。

    漆黑狭小的空间里,丝丝缕缕的幽香,低低的喘息,轻轻的靠近。相拥,热吻,缠绵。

    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自身体的隐秘部位传来,洛黎浑身颤栗,觉得自己躺在了水里,淋在了雨里,然后又被放到了火上炙烤,那种难受让他无法睁眼,更无法聚集思想。

    但身体上的疼痛却将他从梦幻中拉了回来,他动了动手指,却怎么也动不得,不只是手指,全身都动不得,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压着,喘气都有点困难。

    别怕,一定是在梦中,在一个醒不来的噩梦里,一会儿就会好了。

    可接下来的事情,令他恐怖了,他身上的东西似乎在动,抱着他动,只要他身上的东西一动,他身体的那个部位就疼痛。

    那个东西动得越来越厉害了,洛黎觉得自己要死了。

    他“啊——”的一声,终于睁开了双眼,黑暗中他听到了粗重的喘息声,是从他身上的东西发出来的。

    他的大脑出现了暂时的短路,短路之后所有的思绪如潮水般汹涌而至。那个高大男孩拉着他进了一扇门,进来后,他就开始做梦,现在是梦醒了,可他们两个在做什么啊?

    洛黎用力抬起了手,向上探,探到了光滑结实的胸膛,自己就在那胸膛之下被缠抱着。

    “啊——啊——”洛黎吓得连呼了两声,再次陷入了昏迷。

    怎么这么白啊?映入眼中的全是白,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罩,自己就陷在这一片白之中。

    洛黎动了动身子,浑身疲软,如同被人打了一顿,他在短暂的迷茫之后,开始回想发生的事,庭院里那恐怖的人和鬼,他竟然忘得差不多了,唯一记得的就是他们逃进那扇门里后他做的梦。

    梦!对,是梦,不是真的!那个人什么都没做,我没事的!

    洛黎想着,用力动了动身子,身体的某个部位再次传来的疼痛,让他惊恐不已。

    不是梦?是真的吗?

    洛黎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他觉得自己如同掉进了冰窖里,刚才自欺欺人式的安慰成了泡影,他万分清晰地忆起了那扇门,还有在门里发生的那些令人脸红又羞耻的事。

    门开了,洛黎木偶似的转动着眼珠,然后看到了那个高大的男孩。

    男孩见他醒来,似乎很高兴地笑了,声音也不似以前般冰冷:“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你还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这是梨花镇上的医院,我背你来的。我叫乔木,你叫什么名字?”

    洛黎两手死死地攥着被子,咬了咬嘴唇,用尽力气说了两个字——出去!

    男孩一愣,脸色一红,低头,轻声说:“好——我——我出去!我去买早餐,你先歇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叫乔木的男孩转身出了病房,轻轻掩上了门。

    洛黎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找到了自己的衣服,换下那套病服,很明显,他的身体被擦洗过了,洛黎又一次被吓哭了。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又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打开病房门,逃也似的跑了。

    洛黎回到s大时已是下午一点半多,他觉得浑身无力,大概发烧了。他喝了两杯水,爬到床上,倒头睡下了。

    陆小川将他喊醒时,已是晚上七点。洛黎小脸红扑扑的,但一看那红就不是正常的红。

    陆小川吓了一跳:“黎黎,怎么回事啊?出去探访一次古宅,难不成被艳鬼附体了?”

    洛黎口干舌燥,艰难地开了口:“小川,我大概发烧了,很难受!”

    “老天爷!怎么会发烧?不行咱们赶紧去医院吧!”

    洛黎穿好衣服,陆小川叫了辆车,洛黎昏沉沉的,一路上陆小川几乎是架着他的。

    十一长假,洛黎古宅一行花费了两天,结果回来后又在医院呆了三天。

    这三天,他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几乎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陆小川心里只喊倒霉,刚交的女朋友因为他这三天都在医院,跟他吵了架,可他不能把半死不活的洛黎扔在医院不管吧!

    洛黎的梦中总是出现那三个不断变更的场景。

    幽深的小巷,朱红的门楼,鹅黄的锦帐,身着白衣的俊俏少年郎,铠甲在身的英武将军。这个画面里的人没有言语,但眉眼清晰,画眉轻展,笑眼弯弯,人儿两情相悦。

    晦暗的小院,高高的门槛,血红的锦帐,嫩白衣裙的少女,军装配枪的将军。这个画面里的人,眉眼不清,轮廓模糊,但人的话语却清晰入耳:“梨花,如果世人知晓你是男儿身,他们会作何感想?‘人间尤物’不单指是女子,如你般这样的男子,更配得上‘尤物’二字!”

    墙上一道绿门,无风自开,门内软榻上两个青年,衣物尽除,坦诚相见,抵死缠绵。两人的面目清晰可见,一个是洛黎自己,一个是那个高大男孩。梦里的人声音低却字字入耳,男孩温柔地说着安慰的话,洛黎在轻声啜泣。

    每次到第三个场景,洛黎便被吓醒,刚刚换下的衣衫再次被冷汗打湿。这三天几乎就是这样循环不断地重复着这三个梦境,洛黎便一次次清醒,再一次次沉睡。

    打了三天针,根本没起任何作用。

    最后医生问陆小川洛黎是不是受了惊吓,陆小川说去探访了一座古宅,医生叹了口气,让陆小川找个明白人给洛黎招魂,说有可能被吓走了魂。

    这他娘的刚到s市,我认识几个人?上哪儿去找招魂人?可这件事也怪自己,大一才刚上一个月,便交上了女朋友,把从小跟在屁股后面的洛黎忘到了爪哇国,所以,洛黎才会报什么古宅探险协会。

    陆小川一边骂自己一边到网上扒拉,结果还真有帮人招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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