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乔洛夏收到一封奚庭寄来公主府的书信,信中内容先是些问候,但最后说起乔国宫中情形时,提到一句“王后不知因何事伤心郁结,重病卧床,已有十日,宫中有御医诊治,公主勿念”。
乔洛夏看到这句当即站起了身,她怎么可能不念?
前世的她与奚庭只是在宫中草草见过一面,并未叙旧,所以奚庭没有传过书信给她。她只收到一月一封来自弟妹报平安的书信,月月都是乔王、王后安好,此月也不例外。
也许王后前世就生过这病,但她到母后死前都未能在她榻前尽过孝心。
而且心中所提,“伤心郁结”,在她印象里,父王和母后一直恩爱和睦。离开时年纪很小,但也可以看出弟妹都很懂事。那究竟会因为何事伤心至重病呢?
她本打算修书一封去问,但这信件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十日才能收到。她突然很想回家一趟,不只看她母后,还想看看乔国的一切。
况且她母后重病不起应是个很好的理由,不知姜王会不会允她回乔国一趟。
晌午,乔洛夏梳妆穿衣之后进了宫,求见姜王。
姜王正在书房看折子,听到内侍的通传,让乔洛夏进了去。
姜王还未到不惑之年,乍一看不怒自威,但仔细看去,眉眼间尽是难掩的沧桑。
他和蔼地笑问:“洛夏,及笄之后你很少进宫,今日找朕何事?”
乔洛夏行过礼,红着眼说:“陛下,今日臣女收到家书,信中说母后病重不起已有十日,算上信在路上的日子,应已有半月了。臣女忧心不已,希望陛下准臣女回乔国探望,以尽孝道。”
姜王眉头微蹙,思虑了片刻之后,缓缓点头。
“难为你这孝心,朕有何理由不准呢,只是乔国路途遥远,朕恐你一路过去危险。容朕想一日,寻个武将带人保护,随你一同去乔国。”
姜王此意不只是保护她,实也是在乔洛夏身边监视着,顺便去乔国看看有没有异动。等她探视完,再把人接回姜国。
乔洛夏行礼谢了恩,出宫准备回公主府。
宫门口,恰好遇到正要进宫的姜济,姜济下了马叫住她,她也无奈让婢女扶着下了轿辇。
姜济穿了一身绛紫色衣衫,笑着跟乔洛夏打招呼:“洛夏,从前除过宫宴,你鲜少入宫,今日竟在宫门口见到你了。”
乔洛夏心沉了沉,姜济居然就直接叫她名字了?她思索了一瞬,还是打算不跟姜济说自己要回乔国的事。
行礼后,她敷衍道:“今日收到乔国来的家书,去跟陛下禀些事。”
姜济以为是两国之间的政事,他就没多打听,继续道:“我府中已添置了不少东西,但不太清楚洛夏的喜好。本打算问问,但最近朝中的事太忙,也没能得空,只能让下人捡好的买,还望洛夏莫要怪罪。”
乔洛夏听得就心烦,反正这婚事是成不了,他添置什么也都是白花钱,且与她无关。
“我没什么特殊的喜好,什么都好。”
姜济听了很高兴,又跟她寒暄了几句,说了他最近在和冯烨负责的什么城防守卫之事,又说府中都已经添置了什么物件。
好一会儿后,乔洛夏终于听得不耐烦了,打断道:“殿下此次进宫是?时辰不早了,莫要耽误了正事。”
姜济这才稍稍打住,又说了今日进宫是同皇上商议什么城防加强之事,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跟她告了辞。
乔洛夏回府之后,就在屋里等着姜傲,准备告诉他今日家书之事,提前辞个行。
姜傲今天回来得晚,乔洛夏在榻上躺着,想着小时候在乔国的事,本应就是半年前的事,但实际却已隔了两世,许多小事都已经记不清了。
一直到了夜里,姜傲才回来,本以为她已经歇下了,习惯性轻声轻脚走到她寝屋,看看桌上的蜡烛用不用续。
进了屋才看到,乔洛夏还未睡,正倚在榻上发呆。
他关门走进内室,轻声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呢?”
乔洛夏抬眼看向他,轻叹一声,“姜傲,今天我收到乔国来的书信,母后重病十几日了,我想回去看看。”
姜傲眉头动了动,看着她没说话。
她继续道:“晌午我进了宫,皇上已经允了,说找个武将陪我一同去。”
姜傲蹙起了眉,本不想让她回去,没想到已经进宫去找了姜王。
晌午去的。他又想起手下的人说今日晌午姜济进了宫,为了禔都城防之事,若是两人遇到,乔洛夏跟他说起要回乔国的事,姜济也许会想让跟他交好的冯烨护送乔洛夏回乔国…
姜傲冷声问:“你跟姜济提了这事吗?”
乔洛夏先是一愣,他怎么连自己在宫门口遇到过姜济都知道。
随即,她开口道:“并未跟他说这事。”
姜傲松了半口气,那他便可以想个法子让他笼络过的武将送他,他自己也可以…
姜傲淡淡问:“准备去多久?”
乔洛夏想了想,低声道:“太久也不合适…大概,最多半月吧。”
半个月。那最近半个月禔都的事就要提前跟浮光他们交代了。
他转身,又往门口走去。
乔洛夏叫住他,“你…回去睡觉?”
姜傲没理她,头也不回就出了门,重重一关。
坐在榻上的乔洛夏愣了愣,起先不知道他这是又在置什么气,转念一想就知道了,姜傲是不想自己回乔国。
可这世间,又有谁能陪谁一辈子呢,分别不过是早晚的事。
她摇摇头,摆好枕头躺了下去。这一夜,直到桌上的烛火燃尽,姜傲还是没有回来。
第二天下午,姜王派内侍来公主府传旨。
信任的禔都守卫军副将唐安明日一早带一队士兵护送乔洛夏回乔国探望王后。
乔洛夏在府中一整日,直到深夜,姜傲还是没回来。
本想跟他好好辞个行,但没想到姜傲这脾气,说翻脸就翻脸,直接就不见人了。
因第二日要远行,乔洛夏简单整理了行装之后就躺在了榻上,但翻来覆去睡不着,有时想到乔国的事,有时想到前世跟姜傲的事,几乎是一夜未眠。
看着窗外的天从黑夜一点点变亮,直到太阳从东方的山上漏了头。
她揉着脑袋起了身,洗漱梳妆之后,仆役备好了车马,她就在府中等着唐安来接。
大约辰时,唐安带着一队士兵策马来了公主府门口。乔洛夏就在前厅等着,听到仆役通传,带着随行的婢女去了门前。
唐安是个中等身材,浓眉大眼的男子。一看就是长年征战沙场,脖颈和手上都是几道长长的伤疤,显得整个人都有些杀气。
他躬身对乔洛夏行礼,两人寒暄几句之后,乔洛夏上了马车,踏上了回乔国的路。
上了马车后,心中总觉得有些遗憾,还未来得及跟姜傲好好打个招呼。
她甚至想到,若是这次路途中或是在乔国发生什么事,她没了性命,那前夜的不欢而散就是跟姜傲的最后一面。
就像前世,她虽有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在乔国临行前见父王、母后、弟妹的,都是最后一面。
在禔都时,马车行驶地还算平稳,但经过街市,车外人声嘈杂。她昨夜未眠,虽头痛困倦,但也被吵得睡不着。
出了禔都后,就是大段大段的山路和土路,马车开始颠簸。但她实在困得睁不开眼,颠着颠着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睡着,并不安稳。但醒过神来,就已经到了傍晚,她是被唐安叫醒的。
“公主殿下,已是酉时了,晚上行路不便。现在到了巴郡,我们进城中去官府的驿馆用饭歇息,明日再行。”
乔洛夏在马车里扬声道:“好,有劳了。”
一行人驶进了巴郡,巴郡并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官家的驿馆也很简陋,屋里没有什么陈设,只有一桌一椅一窄榻。
婢女替乔洛夏简单收拾了屋子,歇了片刻后,有伙计端来了饭食,也只有些清粥小菜。
行了一日的路,确实有些饿,乔洛夏闷头吃完了所有的东西。
窗外夜风习习,屋里没有烧暖炉,窗子也有些关不严。
她用过饭,让婢女去要了桶水沐浴,沐浴之后就和衣钻进了被褥里。
夜里,婢女本想在屋里守着,乔洛夏念她们两人也舟车劳顿了一整日,就让她们各自去屋里歇息了。
晚上,一阵寒风从窗缝里钻了出来,吹熄了蜡烛。乔洛夏醒了过来,看到屋中一片漆黑,有些害怕。
在公主府住时,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黑夜,只要姜傲在,晚上寝屋的烛火就会点到天明。
她不禁有些想念姜傲,不知她从乔国回来后,姜傲的气会不会消。
又睡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好像透过门缝还看到了些火光,呼喊声从远处传来:“走水了,走水了——”
乔洛夏迷迷糊糊下了床,驿馆的被褥也是霉味,所以她连外衣也未脱,盖了件大氅睡的。
她把大氅披在身上,走到门前,看到似有个影子就在门外,本以为是唐安,但开了门,才发现眼前的人竟是姜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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