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够了么?”

    谢崧意味深长道

    瞧着慕容誉被娇花蛊得五迷三道的,蓝眸含泪雾情,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南燕鲜卑,当真无人到这种地步。他低头转着骨指间的扳戒,不知是嘲还是讽,谑笑了起来。

    知绾以为他的王夫对她说话,一头雾水,呆愣了会儿,又继续喂着。

    南燕慕容氏,拜眼前王侯所赐,败国丧家已逾数年之久,他于六安乱战中,逃窜至大郢地界,流落至今。

    万里舆图,本是鲜卑慕容孤注一掷的底牌秘辛,他万死亦不能舍。只是万万没想到,半年前他慕容誉重生了。

    运命使然,纵是他再活百次,却难改亡国之命,受大郢国运所趋,即便再涉事权舆,未卜先知,却斗不过此生变数。

    既是如此何不抢谢崧毕生挚爱,夙他前世旧愿,要那人后悔难偿。一改红尘姻缘。

    “阿成,把他带下去洗净,换身干净的衣服。”

    知绾见眼前之人,褴褛成衣,骨瘦嶙峋,皮肉上尚无一寸完好,结痂的伤疤,黏稠暗沉的旧血混作一处,满是皮屑和荒草。心有怜惜吩咐道

    唤阿成的小侍应声是。欲要把奴搀起来,慕容誉体态颀长,他瘫软得并不着力,阿成矮着身将人倚搀扶起,拖着他趔趄几步,连人带奴的迎头栽下。

    知绾本是站在一旁拿绢帕细擦指尖粥渍,眼看迎面就要被慕容誉压扑在干草堆里。吓得花容失色还来不及闪避,就被王侯擒住了秀腕,撞进怀里。

    苏合香将她萦绕在怀,谢崧一揽她腰肢,将娇柔护着,众目睽睽下,知绾埋在他胸前,羞得抬不起头来,绯色斑晕从她耳根后,蔓延至襟里,颤得惹人心怜。

    马厩众侍皆避嫌撇了脸去,饶是年迈龙钟的医官老者,也禁不得年轻夫妇这般浓情蜜意,非礼勿视的垂下眼去。

    她素爱洁,若是被这般囫囵的扑了,怕往后难喜。

    谢崧将娇妻束着紧些,外奴始终凶蛮。

    “来人。”

    “是,殿下。”身后十数将听命。

    “将奴拖下去里里外外的好生刷洗。”

    谢崧身后之人,各个青面獠牙,狰狞可怖的貌若阎罗,若真的将柴瘦鲜卑奴拖了下去,怕刷洗完,命也去了半条。

    知绾吞咽着口水,思及她难得菩萨心肠,才软声道

    “不然还是阿成带去洗,爷让他们抬个架子来,把他放上去抬着就成。寻个干净整洁的帐篷,要打点温水,莫冷了他…”

    美人越说越觉得安排的事亦需许多,浮日清闲,救人性命也算行善积德。怕王夫不允,更暗戳了男人腰窝嗔娇。

    不过敌国质子也值得她费心?可知他对你打什么心思?

    “程金。”

    谢崧攒眉敛眸,目如淬刃,炙灼着被他折骨的慕容誉,讥诮道

    “把本王的鶬鹦杀了。”

    鶬鹦青白五色,传闻极擅语切解愁,为陇西新岁奇禽土贡,暂豢养于鸟室,平日里由训师教习学舌,想来是送给佳人的生辰贺礼,暗筹了许久。

    “是…”主子有艴然不悦之怒,他万万不敢违。

    “谢郎?”见他迟迟不应,知绾又娇问道。

    “回帐。”谢崧回身携众拂袖而去,全然不顾王妻。

    郎情妾意,他确实不该叨扰。

    知绾见他负气离开,心下酸涩,他若即若离的惯了,不知今日这又是为何。没了心情,哀着声对阿成道

    “阿成你来照顾他,我要……”

    知绾想要去追,却被人抓住裙角。

    “别走。”地上之人奄奄一息的恳求道。他血肉模糊的指紧攥着她的芙裙,尽染腥红。

    “…”

    营帐里,男人不知疲倦的批注了案上堆积成山的军务,外间纵是春光明媚,照在身上亦如同骄阳似火。

    他燥的失了胃口,已逾数个时辰,滴水未进。

    鲜卑奴倒是命好,想必早早得在盥室里,享用起他掌间姝艳,一口一口的,半推半就,至多到夜里,就把人生吞殆尽。

    也不知道东西用了没,破瓜之痛,美人怕难以承受,嘤嘤呜呜的,到时候怕是把营内男人都引来观赏。

    谢崧罢笔,案上灯火摇曳生姿,似是看到娇柔轻偎唤他谢郎。

    家国大业,总要取舍,方为智者。百万钱财舍了便舍了,若得一骠骑大将,功勋霸业,亦能如虎添翼。

    思罢,谢崧提笔再续注公文,顿了顿,又想

    倘若这鲜卑外奴强勉破瓜后,毁她元贞,即刻反悔厌弃,背信负约,战亦不打,舆图也没着落,岂不是赔本买卖?

    男人如梦初醒,怒躁的飞掷手中毫笔,砚墨溅了一地。引来众侍进帐复命。

    “娘娘呢?”他的娇花现下在哪?王侯气得瑟瑟发抖。

    “娘娘她…让人带着马奴去净了身子,给他安排了小帐,好像衣不解带的帮殿下照顾着。”

    兵士重重咬了衣不解带这四个字,莫坏了美人清誉。

    “把人给本王叫回来!”

    今日他是油炸焦的卷子,烧糊了心了。这世间哪得这般无本买卖,纵是恼她不听话,何不该巴巴的将人白送过去。

    总要让觊觎娇色的男人把战打完才是。

    “是。”

    知绾闻讯赶来时,暮色已浓。那鲜卑奴果真污秽,四五个虎将帮着抬洗了小半柱香的光景,又是包扎伤口,又是涂抹膏药,折腾到现在,这才夜归。

    想到那奴洗干净,墨发蓝眸,含情脉脉间温瑜如玉,不禁有些涩羞,未嫁时束于高府,一年到头,更未曾见几个外男。

    古说鲜卑慕容尽出美人,也不无道理,小奴皮相好,她看得也可心。

    “回来了。”

    谢崧见她难掩春色,想必是见了外奴的姿样,得了心。往后美人少将亦是郎情妾意,卷了他的百万钱银,打着一手好算盘,至此烟霞成癖,月下对歌,好不恣意洒脱。

    “嗯。”知绾有些许惧怕,如履薄冰。

    谢崧案上摆了十数道菜,还未动箸,已然郁结在心。

    “吃过了?”男人难得问候。

    “吃了。”晚间的时候,随意对付了几口。

    “那歇息吧,本王还有些卷牍未完。”他向来勤勉,成婚半载,日夜赴政。

    “哦。”劳累一日,她也有些困倦了。得了令尽蹭履上淤泥,就去里间自行盥洗。

    知绾对镜尽卸妆面,取了髻里珠钗,又褪外衫,刚落里间灯盏,就听得外间咣啷声响,再一会儿又是砰哐连声。

    她惊得下了榻,去了外间,却见地上杯盘狼藉,原是碎了数碟食盘,四下沾得油油腻腻的。

    男人声如鬼魅。“没胃口。”

    “妾身帮您撤下吧。”

    案上菜太多了,确实不宜公办。

    知绾小心得绕过地上狼藉,来到金主身边,难得贤惠的帮他收拾冷菜,把它们尽数在食盒里分隔垒好。

    收着收着,却发现、他竟一口未动,连饭,都没吃。

    心下疼惜,停了手中动作,小心翼翼询道

    “殿下,吃几口可好?”

    只去了一个中午,也不叫谢郎了,变脸的比这天色还快。他虽有意将她送人,好歹是花了钱银的,到头来竟是白忙活。

    “忙。”他不看她、沉色注批公文。

    王侯收袖蘸墨,执笔作批。修长青白的骨指,如同上好的冷玉,孤绝剔透。

    不知为何,她竟生了几分旖思,耳中嗡嗡的,都是闺宴里,同席娇妇的隐晦碎语。

    好像,得了些乐趣,不争气的吞了吞口水,摇头晃脑将那不知羞得旧话甩了出去,软语哄他道

    “那吃点简单的。”

    “没手。”

    谢崧一手持笔,一手负立,不像是想吃饭的样子。

    “那先撤下去?”

    她猜不透他所想,劳累困顿,知绾是倦了。他亦软硬不吃。

    背对着他,知绾着手继续收拾的饭菜,这公案是按着谢崧的个子比制的,于她而言,是高了许多,怕食盒占了公文的位置,她轻垫着脚,屈身将它推的远些。

    美人在鬓发上抹了旖旎香脂,靠的近些少女馨香便若有似无的引着他。谢崧扪心自问,他向来不喜这般浓妆抚媚的艳俗女子,更嫌恶她市侩肤浅,为何每每会被娇花所惑。

    “你此前可曾见过慕容誉?”谢崧若有所指。

    “在雅宴之前未曾见过他。”知绾如实以答。

    “本王说得是在雅宴之前。”

    今日之前,他本是不信,慕容誉此前所言。可是鲜卑奴的眼神,分明是旧人重逢、他见过娇妻,还爱慕着她。

    广平侯府的家教委实太差,如何跟万里外的亡国奴勾勾搭搭。思及至此,竟又厌弃她旧时攀附权贵之举。轻贱了娇妻。

    男人眼里难掩轻蔑,刺痛了她,美人落寞垂眸答道。“雅宴前也没见过。”

    他素来清贵,想必是今日自己有什么不得体的事下了他的颜面,这才三更半夜的在此为难。

    “怎么不喂我?”谢崧若有所指。

    “什么?”她觉得自己听错了。

    谢崧冷道:“像你今日那样,要喂。”

    美人轰得晕红了脸。进退两难忸怩着。思及他方才气势汹汹,难不成是拈酸吃醋了?好在她笔墨虽浅,情爱话本却看过不少。

    王侯肯定是拈酸了,美人笃定。

    “好。”她含羞爽快应允。只要是王夫想要的,她必尽数相予。

    “…”

    谢崧没有应她,心下亦舒解了些,雁过拔毛,当是这个道理,既是从他手里过得人,没可能奴有的,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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