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 条野大人条野。”秋山竹晚两根手指夹着巴掌大小的红色邀请函,柔软的丝绒材质软绵绵的,他拿这本子当陀螺转着玩, 和条野采菊并排走着“您来拍卖会, 是有什么任务吗?”
否则为什么会来拍卖会?
顺路购买某种稻川会所需的物件吗。
条野采菊摇摇头,否定道“不,此行没有和与你约会之外的任何目的。”
秋山竹晚眨了眨眼“好吧。”
看表情和语气, 条野采菊是打心底觉得, 约会来拍卖会,是个好主意。
他想干嘛,一掷千金博人一笑?
这种金钱的博弈场, 有关浪漫之物的, 好像也只有这种了。
那可太让人兴奋了。
咳,也不是肤浅。
只是谁不喜欢钱啊。
条野采菊并不知道身边人的小心思。
在‘无明之王’所感知到的情绪中, 眼前少年只是困惑了几秒,就坦然妥协了他的安排。
早上一吻后的戛然而止, 除了秋山竹晚刻意引导的言语激发的杀气怒火, 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条野采菊突然发觉, 在即将得到这个很喜欢的小部下的前一刻。
少年身上少了什么东西。
在那个青涩的吻中, 他的心声,无明之王突然就听不懂了。
那是铁蒺藜上七零八落的零散毛线团一样的复杂情绪,悲伤、不舍、欲言又止、讨好、迎合、无奈的妥协, 对后事的担忧,杂七杂八的,难以言喻, 是一出无法仅凭几声心跳就拆合理解的长剧本。
一瞬间, 他意识到自己仅仅窥视了宝物外壳的空洞, 真正的核心被什么封闭住了。
双人舞台上的另一位客人被铁锁锁住,隔绝在荆棘丛的铁城堡里,看着他的独角戏。
无明之王从不会顾忌他人的感受。
但是条野采菊不能如此。
因为这是他在失明后,看到的唯一一束鲜活的光。
不想叫他暗淡,不想叫他沾染上任何会让他不悦的污渍。
地下停车场距电梯不算远,两人各有心思的走着,一分钟就到了。
“会场在28楼。”等电梯的间隙,条野采菊开口。
“好嘞。”
秋山竹晚点了点头。
电梯门打开,里面站了三个男人。
一个微胖的上班族,一个瘦弱的学生,还有一个
秋山竹晚的视线在那个背着贝斯包的黑发青年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黑色连帽衫的兜帽遮盖住短发,青年低着头,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只漏出带着些胡茬的下巴。
见电梯停留,青年抬头看了眼,漏出一对冰冷蓝色猫眼,明明是很温和的眼型和模样,却因为眼睛中的凶恶,使得青年看上去不好接近。
看见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其中还有个盲人,青年不感兴趣的重新低下头,抓着贝斯包带子的手松开,扯了扯帽子,缩在角落。
贝斯包里是狙击枪。
秋山竹晚回头看了眼条野采菊,像是和朋友出来结伴玩似的“快点,我可不想等下一趟了。”
条野采菊对电梯里的危险人物并不关心,他本想乘坐下一趟无人的电梯,却被秋山竹晚轻轻拉了下衣袖,转而听到了小部下央求的心声,条野采菊动作一滞,抬脚迈上了电梯。
真是。
出来约会遇到突发情况还要打探情报吗。
因为青年气息太危险,人避祸的本能让上班族和学生都站在门口,和门神似的,条野采菊和秋山竹晚只能往里站。
秋山竹晚忽略了青年自带的冷气警告,靠在离青年一分米的墙边,毫无身边站了个危险人物的自觉,自顾自的和同伴谈笑风生。
“说起来,你钱带够了吗?”秋山竹晚按下28楼的按键,同时开口“条野。”
被点亮的楼层是‘17’‘18’‘25’。
钱?
猫眼的青年即刻警惕了起来,他不动声色的用余光打量着秋山竹晚。
秋山竹晚继续若无其事的转头和条野采菊交谈,压根不知道自己被同行搭电梯的人观察着“你可千万要带够钱,我不想被人赶出来,那家法餐据说可好吃了。”
“放心,钱够。”条野采菊接下戏,回答道“他们要是把你赶出来,就杀了他们。”
法餐?
不是交易吗。
看来是他神经太紧绷了。
绿川光又重新放松下来。
毕竟无端警惕很浪费体力。
至于条野采菊‘杀了他们’的危险发言,绿川光并未放在心上,反正这话出于个柔弱的盲人少年之口,也没一点杀气,而是用吃饭喝水般开玩笑的语气。
只是高中生的中二发言吧。
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容易崇尚暴力。
“说什么杀不杀的。”秋山竹晚有些无奈。
电梯上升到了17楼。
上班族下了电梯。
电梯继续上升,18楼时,学生也走了出去,只剩下秋山竹晚按下的28和25亮着。
就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一直手按住了开门键。
秋山竹晚一愣,回头看这个陌生的男人。
“那家餐厅在18楼。”绿川光低沉着嗓子开口。
秋山竹晚有些惊愕“不是28楼吗?”
记错了楼层吗。
绿川光失笑,脸色柔和了些许,也只是一点,依旧生人勿进,他冰着脸解释“28楼是拍卖会。”
秋山竹晚眼睛睁大,和猫眼一样浑圆,里面竟是惊异,他鞠躬道谢“原来是这样!谢谢您提醒,要不转楼层就麻烦了,说起来,我们本来记得地点是19楼来着。”
“没什么,举手之劳。”绿川光并不想和路人少年扯上关系“快下电梯吧。”
秋山竹晚又道了声谢,拉住条野采菊的手。
为了防止条野采菊突然恶趣味发作,他先示个好
突然和恋人签手成功的条野采菊?
他勾起唇,任由自己被秋山竹晚抓着下了电梯,没作妖。
绿川光看着问路的少年自然娴熟的牵起同伴的手就往外走,又回想起刚进来时白发的少年撑腰似的‘杀了他们’,陷入了沉思。
秋山竹晚的手不算软,他惯用藏于袖口的刀,所以掌中和指腹都有茧,虎口也有,因为用枪不多,和异能的缘故,只是薄薄的一层,掌心有个刚结痂的伤口,细细的一条,看伤口走向,因当是从袖子里划出的刀片,被指尖抵进去形成的。
条野采菊从被握住的姿势反过来,把秋山竹晚的手包裹了起来“体虚?”
手好凉。
秋山竹晚炸毛了,纠正道“是体寒!”
男人不可以被说虚,不可以!
条野采菊数道“你吃的东西没营养,又总熬夜,体虚”是正常的。
手中突然传来的抽走手的力量让他闭了嘴。
再撩拨竹君就生气了。
同为男人,还是从小出来混的fia,他对小部下奇怪的胜负欲表示理解。
不过
条野采菊眯起眼,言语间带了些压迫“你是不是没听我的话,好好吃饭。”
两天前才警告过,但现在看秋山竹晚这状态,至少两顿没吃了。
瞎说,去孤儿院前才啃了个冰皮面包。
秋山竹晚想反驳,又莫名心虚,刚因为面包支棱起来的脑袋又垂了下去。
面包,算饭的,算吧。
“你又不厌食,为什么总不吃饭呢,竹君。”条野采菊笑容愈发危险“想让我每天定点喂你吃吗?”
喂饭这方面,作为审讯专家的条野采菊有发言权。
行动正常的俘虏送饭风险太高,一般都是绑在凳子上有专人喂的,受过酷刑的俘虏无法吞咽,也有不肯吃饭的刺头,直接送去医疗部灌流食,一根管子从嘴里插进胃里,再打葡萄糖,想死。
秋山竹晚脑袋晃成拨浪鼓。
虽然不知道那个喂饭具体指的是什么,但看条野采菊的笑容,应该不咋舒服。
见人吓成这样,条野采菊才收敛了气息,他本就没打算拿对敌人的手段对秋山竹晚,只是单纯恐吓罢了,是一点对恋人的恶趣味。
两人一个想吓人,一个配合被吓,玩的不亦说(yue)乎。
目的达到,条野采菊开口。
“住到我家来吧,竹君。”
猝不及防被邀请同居的秋山竹晚有点懵“不是家政吗?”
“你不愿意?”察觉到秋山竹晚的抗拒,条野采菊皱起眉“家政只是开个玩笑,一件衣服而已”
“不太方便。”秋山竹晚打断了条野采菊的话,仰头看他“条野大人,我还没做好准备。”
别忘了他们的约定。
你要亲手,找到我的心结,消除我的顾虑。
“真是”条野采菊有些无奈“是我心急了,不过,竹君,你是情报专家,在操作情报这方面应该也很娴熟吧,你想隐瞒的东西,是那么好找的吗?”
“我连神代这个姓氏都没用心藏。”秋山竹晚眨了眨眼,鎏金眼眸中是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悲痛,但言语,却是洒脱和不在意“我无所谓啦,反正都过去了。”
“是吗。”条野采菊轻笑一声“说实话,竹君,在情报部轻而易举识破了你的假身份,找到‘神代竹’的名字的信息后,我就以为那个身份也是假的,‘神代竹’应该早死了才对。”
神代夫妻被逼死后,他们的幼子,是不可能在那个残酷的战场上活下来的。
什么时候都不缺落井下石的人。
神代夫妻是统治者平息众怒的挡箭牌,这一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终究是墙倒众人推,高层决策如此,被打为战争犯的神代夫妻的幼子,就是升官发财的香饽饽。
秋山竹晚一愣“为什么后来又觉得是真的了呢?”
说实话,在推翻‘秋山竹晚’这个纸糊的假身份,‘神代竹’漏出面目后,认为是恶趣味的假身份的人不在少数,毕竟离谱的二层假身份不在少数,例如某情报贩子,履历上写了日本前首相。
“因为夏川先生说是真的。”条野采菊轻描淡写的回答。
秋山竹晚一挑眉。
夏川仓也怎么会笃定‘神代竹’是真的?不再查他的身份?
“夏川先生不会拿这个开玩笑的。”条野采菊失笑“后面你的反应,不是早说明了这条消息的真假吗。”
那是他想让稻川会知道‘神代竹’这个身份,以便后续潜入,秋山竹晚要是想隐瞒,听他的心跳能听出什么。
心里诽谤,秋山竹晚面上略困惑,但看条野采菊不想说,只好不继续问“好吧。”
条野采菊估算了下时间,再次按下电梯“走吧,拍卖会马上要开始了。”
“对了。”他话题一转“竹君,你得到了什么情报?”
这是在问电梯里那个背着贝斯包的男人。
秋山竹晚坦然回答道“狙击手,从业至少一年,目的是参与,或者扰乱一场非法交易,扰乱的可能性大,背后有组织,不是散人杀手,很警惕,但骨子里是个好人,又是迫不得已坠入黑暗的戏码吗”
少年无奈的摊了摊手“能得到的情报太少,无法判断以上信息是做了二次伪装还是真面目,不过,他的目的地不是25楼,应该是23楼。”
23楼是一个已经搬迁了的商场,鲜少有人去。
最重要的是。
“23楼是观察这栋大楼对面的城磊会社董事长办公室的最佳位置。”涉及到自己擅长的领域,秋山竹晚勾起唇“我在黑市看见了城磊会社董事长的单子。”
“所以你顺便了解了城磊会社办公大楼和他对面大楼的情况?”条野采菊问道“竹君,这个情报对你来说有什么必要性吗?”
黑市发布的暗杀一个集团的董事长的单子而已,管秋山竹晚什么事,他要花那么大力气去背那些情报。
“没有,但是。”秋山竹晚笑了笑“这不就用上了吗。”
他仰着头,语气有些小骄傲“一个优秀的情报贩子不该放过任何情报,因为往往最不起眼,容易被忽略的情报,才是情报战制胜的关键。”
“所以就是这些工作让你没空吃饭?”条野采菊有些无奈“你是人还是电脑。”
秋山竹晚吐了吐舌头“只是巧合看见了而已。”
没那么夸张,作为拥有一个行动小组的‘九’,秋山竹晚哪用得着这么辛苦,都是部下们筛选重要情报给他的。
他会记这栋大楼的情报,纯粹是因为那个背着贝斯的男人,那人琴酒让他查底细的组织新人也是警视厅派出的卧底,诸伏景光。
世间恶诸伏,唯景光明故吗1。
电梯从上降落到了18楼。
在电梯门缓缓关上时,秋山竹晚从电梯外的玻璃窗上,看见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一个头发略长,颈后用皮筋竖起的男孩穿着一身军绿色,行了个军礼。
秋山竹晚眨了眨眼。
重新看见了穿着黑色披风的自己。
电梯门彻底被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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