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  “你只会说我,怎不见你上前来扶我下来?”听到女儿熟悉的声音,王氏脸上不由流下两滴泪,强忍住泪掀起帘子对女儿笑道。

    “外祖母,我来搀您!”赵嫣已经跑过来,手脚并用地想爬上马车,慌的邹蒹葭急忙拉住她:“你慢些,别摔着。”

    “没事!”赵嫣口里说着,一咕噜钻进车厢里,抱住王氏的脖子:“外祖母,我好想你。”

    王氏欢喜的心花都开了,把赵嫣搂在怀里亲了又亲:“外祖母也很想你,都一年多没见了,我们嫣娘长的是越来越好看了。”等在车下的赵捷瞧见妹妹对自己露出得意笑容,赵捷不由皱下鼻子,小娘子们就是麻烦。

    胭脂含笑上前,王氏已经下车,看着这座府邸,王氏不由轻叹一声,离开的日子也不长,可怎么就那么想呢?

    胭脂扶住王氏,王氏拍拍女儿的手,在众人簇拥下走进府内。王氏在厅内坐定,管家人等重又来见过主人。王氏温言问了几句,那日事变之时,因胡家主人已经离去,禁军们并没冲进来。

    等后来险些哗变时候,数道大门都已关紧,下人们全守在厅上,各自拿枪握棒,等着若有万一,就和冲进来的禁军决一死战。

    王氏听完就对管家点头:“辛苦你们了,都下去领赏吧。”管家等行礼谢赏后下去。胭脂已经笑着道:“娘,您的屋子,都好好地收拾在那里呢。还有蒹葭的屋子,全都在那,一点没变。”

    “这么快就让我去歇着?”王氏瞥一眼女儿,胭脂又笑了:“娘不是说累了吗?”

    “我还以为你想和蒹葭,和我,也说说话呢,谁晓得这是要把我们都赶去歇息,你好早日回去你府上?”王氏的话让邹蒹葭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一声笑,让胭脂觉得,所有的事都没发生,一切都和原来一样。

    “外祖母,您别担心,爹爹到了傍晚就过来,到时我们一家子,都在这里,我要陪外祖母一起睡。”赵嫣的话让王氏更为高兴,把赵嫣搂在怀里,心肝宝贝叫个不停。

    众人说说笑笑,王氏也就回到自己屋里,一进院子,看着菜地豆架,王氏不由轻声叹息:“原先觉着,能在这里继续种菜,也就当追念家乡。现在才晓得,追念不追念的也没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心在哪里,哪里才是家乡。”

    胭脂听出王氏话里的叹息,进屋坐定才问王氏:“娘这一回去,知道和原来想的不一样了?”

    王氏接过胭脂倒来的茶,对胭脂淡淡一笑:“是啊,不一样了。我原先以为这几年在汴京,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吃住,可等回家一看,才晓得可不是换了个地方吃住这么简单的事。你二婶三婶爱说的那些酸话,要在原先,我定要和她们吵一架,分个是非黑白才是。现在觉得,有什么好吵的,她们的见识不出三里地,除了能说说酸话,还能奈我何,也就由她们去。”

    不一样了,不仅是王氏身上有了诰命,在汴京这些年,见过的人太多,眼界见识早不是当初在乡下时候。以往的那些争吵,在王氏瞧来,已经不值一提,因为没什么要紧。

    胭脂握住王氏的手,王氏对女儿笑一笑:“好了,别为我担心,我琢磨着,和原来不一样,不是什么坏事,而是好事。”

    “娘,我晓得的。”胭脂的话让王氏笑了:“晓得就好,我是真累了,想睡一会儿,胭脂,你也陪我躺下,我们娘儿俩都好些年没这样说过话了。”

    “外祖母,我也要陪你躺下!”赵嫣耳朵尖,已经听到了,急忙跑进屋里对王氏喊。王氏把赵嫣抱紧:“好,陪外祖母躺下。”

    赵嫣已经脱了鞋爬到炕上去,胭脂拍拍女儿的小脸:“你啊,要我怎么说你?”赵嫣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娘,您是不是要说,我很乖,特别乖?”

    王氏噗嗤一声笑出来,解了衣衫躺在外孙女身边:“是啊,我们嫣娘很乖,你娘小时候也很乖。”

    赵嫣看向胭脂:“娘,您瞧,我和您小时候一样。”胭脂把女儿往里面挪一挪,躺在她身边:“我小时候,可没你这么调皮。”

    赵嫣呵呵一笑,已闭眼睡去。胭脂听着身边一老一少发出的均匀的呼吸声,给她们俩把被子盖好。一家子在一块,管别人说什么?

    晚间赵镇果然来了,在外面和胡大郎小元宵郎舅们说话喝酒。女人们和孩子们在里面团圆着,王氏看着面前蹦跳玩耍的孙儿们,眼都笑成一条缝。

    席还没散,就有婆子进来:“夫人,邹家遣人来说,明儿邹家设了酒席,想请娘子带了小郎和小娘子们,去邹家玩耍呢。”

    席上欢快地气氛顿时消失了,邹蒹葭只浅浅一笑:“就说我才回来,人太累了,等过上三四日,再去给父亲问安!”

    婆子领命而去,王氏已经拍了拍邹蒹葭的手,邹蒹葭对王氏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

    婆子匆匆来到外面,邹家的人已经等在那许久,看见婆子出来急忙迎上,满面期盼:“如何?”

    婆子摇头:“娘子说了,今儿才回来,人太累了,等过上三四日,再回去问安。”

    邹家的人眉头紧皱:“老姊姊,我们也是认得的人,您就不为我们在娘子跟前说说好话?”婆子笑:“怎么说好话?当日的事人人都晓得的,娘子肯过去问安已是好事,难道还真要把邹家的事放在心上不成?再说了,宫中不是还有一位贵妃?”

    “您说那位?谁不晓得底细。我们家娘子想进宫去问安,都被以没有诰封,不许擅自入内的名头给打回来了。我们老爷愁的没法子,难道就眼睁睁等着人家柿子捡软的捏?把我们老爷的爵位给拿掉?”

    邹家的人一番叹息,婆子倒明白了底细,也笑着道:“这事,我们实在帮不了忙,还是回去照了我们娘子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吧。”

    邹家下人晓得求这婆子也没用,又叹几口气,也就离开。

    秋氏听完自家下人的禀报,眉头紧皱,挥退下人。下人还没离开,就有丫鬟进来,满面惊慌:“娘子,咱们家的三娘子,刚刚带信来,说已经到了离城三十里的地方,让人明儿去接进府来。”

    秋氏听的更加心烦意乱:“她不是在江南吗?怎么就来到离城三十里的地方?再说了,难道没人服侍着她来,还接什么接?”

    “听说,三娘子,只怕是被休了!”丫鬟吞吞吐吐,秋氏想要站起身表示惊讶,接着面上露出一丝冷笑:“休了?她不是很聪明吗?怎会被休?”

    丫鬟垂手侍立不敢回答,秋氏细想一想又挥手:“罢了,明儿让个管家接进来吧。”

    丫鬟应是,刚要退下邹大娘子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对秋氏嚷道:“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不是说家里没有钱了,要我省着些花,连人都遣走了好些。怎么这会儿,你又有钱去接人?这接进一张嘴来,不,若加上服侍的人,七八张嘴呢。你怎么养的起,照我说,你还是把人往庙里一送就完了。这样嫁出去被休回来的,接回来也不过是白白被人耻笑。”

    “大姊姊这话说的,要送,头一个就该把你送到庙里。”秋氏连磕崩都不打一个,邹大娘子顿时呆住,一张脸都涨红了:“我也是为你好,免得你日日在那算计银子。真是小家小户出来的人,一根簪子都不许添。”

    “我倒像不算计银子呢,只是这家里的进项越来越少了。大姊姊若真为这家好,当日贵妃在家时候,大姊姊也和她关系不错。就请大姊姊进宫,求见贵妃,诉诉艰难,免得这家里,吃了上顿就在想下顿在哪里。”秋氏的话让邹大娘子愣住,接着邹大娘子就要去啐秋氏:“呸,她是个什么玩意儿,还要我去求她!”

    秋氏用手揉一下额头:“不过大姊姊方才倒提醒我了,你身边服侍的人,还有十来个呢,以后这家里可供不起这么多的人口了。大姊姊以后身边还是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尽够服侍了。”

    邹大娘子用手指着秋氏,满面惊诧,秋氏才不瞧她:“夜了,大姊姊还请回去歇息。若能同甘共苦,一碗饭还是能供的起,若不能,大姊姊想要去庙里,我绝不拦。”

    邹大娘子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中间还推倒了秋氏的椅子,秋氏叹气,这事情,什么时候才能算完?

    “你说,三姊姊被休了?”邹三娘子不仅往邹家送信,还给邹蒹葭也送了消息。邹蒹葭得知消息,看着送信的人十分疑惑地问。

    送信的人恭敬应是,然后才道:“四娘子,我们娘子也晓得当初对不起四娘子您,但……”

    邹蒹葭瞧着来人,来人急忙住口,邹蒹葭叹气:“嫂子是个懂是非的,想来不会拒绝三姊姊的。”

    来人立即跪下:“四娘子,话不能这么说,三娘子并没见过现在这位娘子,一点情分都没有!”

    “情分不情分的,并不是在过一起就有情分。”邹蒹葭只说了这么一句,送信的人面色大惭,行礼后沉默退出。

    当日邹三娘子的得意还在眼前,而现在,邹三娘子已被休弃,她做这件事的时候,估计还以为自己非常聪明非常机敏,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却不知道,在那时,已经埋下今日被休弃的祸根。

    邹蒹葭沉默一会儿,也就进里面去。王氏听的邹三娘子被休倒皱了眉:“也不知道万家是因何而休,若是因为邹家现在不如从前而休,倒也不过就是个趋炎附势的人家。”

    “娘,邹三娘子脾性,大家都知道的,若正是因为邹家败落,哪会这样悄悄地就回来。只怕内里还有些别的事。”胭脂是知道邹三娘子不像外表这样娇怯怯的。当日没出阁时,就能在邹夫人眼皮子底下,做出偷梁换柱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让万家随便休掉。

    王氏点头:“说的是,只是前面有你小姑被休,我就想着,只怕万家也是这样呢。”

    “娘,姊姊说的对,旁的不说,宫中那位贵妃,怎么说都是姓邹的,三姊姊又是个惯于扯虎皮做大旗的,只怕是做了万家忍无可忍的事。”邹蒹葭也笑着附和胭脂。

    王氏笑了:“别去管别人家的事,我们啊,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嫣娘,你还要和外祖母一起睡吗?”

    正在和表妹玩耍的赵嫣点头,王氏把外孙女拉到怀里,又亲了亲。胭脂和邹蒹葭又笑了。

    邹三娘子的车在邹府门口停下,车辕坐着的丫鬟已经跳下车,请邹三娘子下车。邹三娘子看着面前熟悉的府邸,想到以后的日子,眼中的泪不由滴落。

    万家送邹三娘子回来的管家娘子已经对邹三娘子道:“娘子,进去吧。等小的和这边的说清楚了,以后,事情就两清了。”

    “两清?”邹三娘子原本就含着两包眼泪,这眼中的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万家的管家娘子依旧恭敬:“娘子,这些事,总要说说清楚的,免得被人说我们万家趋炎附势,见邹家和原先不一样,就把人休掉。”

    邹三娘子看着邹府的大门,离的那么近,邹三娘子却觉得腿很重,怎么都迈不上去。虽说管家前来接自己,但到现在,府中都没人出来相迎,这样的冰冷,邹三娘子又用手拢紧了斗篷。这斗篷是用上好的白狐皮拼接而成,一点都不寒冷,但邹三娘子却觉得寒冷如骨。

    这一切就错在自己是庶出,没人撑腰,不然自己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邹三娘子恨恨地想。万家的管家娘子已经和邹家的管家相让着走进去,邹三娘子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府中。

    邹府的布设和原来是一样的,只是栏杆上有刀砍的痕迹,几棵树也被砍断了,只是简单处理了下,并没有重新栽上。竟有一种萧瑟之感。邹三娘子一步步往前,看见厅堂在望,还不见有人出来迎接,邹三娘子更加紧张更加害怕。

    可是,除了这里,竟无处可去,否则就真要进庙里了。邹三娘子一步步走进厅内。万家的管家娘子跪在下面,正呈上一封信件:“内里情形如何,我们郎君已经写了很详细的信。娘子,我们郎君说,结发夫妻原本不该这样,但娶妻本为延嗣,没有残害子嗣还留在家中的道理。况且娘子年纪并不大,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五,倒不如各自别离,别寻人家更好。”

    秋氏哦了一声,拆开信看起来。邹三娘子听到万家管家娘子说的话,脚步顿时凝滞起来,看向秋氏满面哀伤。

    秋氏飞快地看完信,信上万大郎说的哀痛无比,说宁愿奉上钱一万贯,三百亩好田为邹三娘子的改嫁之资。至于邹家,万家在汴京城内有两间好店铺,也愿奉上。

    秋氏看向邹三娘子,能让万家做出这样举动,看来邹三娘子还真不像她的外表一样。秋氏让万家的管家娘子起身:“这件事,我已尽知。你出去吧!”

    万家管家娘子应是退出,邹三娘子已经满面是泪:“嫂嫂,嫂嫂,您听我说,我并没做这样的事。我,我是正室大房,那些庶出儿女,也是我的儿女,我怎会下手去杀他们?全是被人诬陷。可怜郎君不肯听我的,只肯听那些下|贱婢妾的。”

    “你到底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三妹妹,从我听说过你的所为,叫我更愿意相信别人多一些。”秋氏把信收好。

    这样的话听的邹三娘子面色煞白:“嫂嫂,你我虽是初次见面,可我也是邹家女儿,嫂嫂,万家这样做,是打邹家的脸,嫂嫂,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出头?当日你嫁去万家,按了婆婆的话说,就是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是生是死都和邹家无关了。”秋氏还是冷笑,邹三娘子面色更加发白,在万家时候,虽说夫妻情分很淡,下人们也只是面子情,但吃穿供给都很好,想要什么,万家从不克扣。

    可回到邹家,要仰兄嫂鼻息吃饭,到时什么情形都不知道。当初,为何就要去做那些事?邹三娘子又哀哀地哭起来。

    秋氏不耐烦地瞧她一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当初要不是想出这样的主意,也不会和妹夫情分很淡。说来,你在万家也生了孩子,孩子呢?”

    “我,孩子,万家说了,那是万家骨血,不能带走,还说孩子们在万家,只会当我已经死了,并不会说出实情。”

    说着邹三娘子哭声更大,秋氏用手抚一下额头:“罢了,罢了,你别哭了。去后面歇着吧。你以后就和大姊姊住,老老实实的呢,一碗饭还是能供得起,别的就罢了。”

    邹三娘子瞧着秋氏,还想再说,秋氏已经让丫鬟把邹三娘子扶下去,这些烦心的事,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好在自己丈夫虽然不窝囊废,却肯听自己的话。现在就等着朝廷什么时候下了夺爵的旨意,因着邹芸娘,只怕家是不会抄的,到时收拾好了家当,回家乡却也是一户富人。

    想着秋氏又把信打开,看着万家许的钱财,秋氏不由勾唇一笑,这笔钱财,真是能解燃眉之急啊。

    邹三娘子被休回来,并没赵三娘子被休回家引起人的注意。当然,更多的人是看着詹家不到一个月,就迎娶了永宁长公主府长史的女儿。那天喜事办的热热闹闹,詹家恨不得给每个经过自家的人都塞一杯酒,好让他们沾沾喜气。

    “詹家的人,还真是不要脸。当初精挑细选的人啊。”赵三娘子当日出嫁时候,老卫是在京的,此刻不过数年,恩爱夫妻就各自仳离,詹家迎娶新人,老卫忍不住叹息。

    “挑了才学家世,样样都挑了,要紧的人品也不知道有没有挑?”回京已经一个多月,迎来送往的事也少多了。胭脂也理一理帐,算一算自家这一年的开支。

    “人品也挑了啊。当时谁不说詹姑爷是个谦谦君子?”老卫把胭脂理好的账本给收起,胭脂头都没抬:“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时候多了。不然也不会如此。”

    “娘子说的是。这人心啊,总要相处很多时间才能真正看出,只是不晓得……”老卫的话里有迟疑,胭脂把账本收好,看向远方:“那又如何呢?还不是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老卫深以为然,胭脂又笑了:“罢了,说这些做什么,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这些年,不是在外头就是一家子不得团聚,今年,可能好好过一个年了。”

    既然胭脂说要好好过年,赵家的下人们也就听命而行。最高兴的要数赵嫣,看着那么多新鲜的菜蔬送来,赵嫣歪着头:“娘,怎地汴京城里和麟州不一样,这时候还有新鲜菜?”

    “这都是暖房里出来的新鲜菜,嫣娘,这新鲜菜,统汴京城也没几家能吃的上。旁的不说,就说这菘菜,一天也只有不到半斤,只能做个汤。”朱嫂子笑吟吟地对赵嫣解释。

    赵嫣的眼瞪大:“啊,那这要花多少钱啊?娘,您不是和我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那这菘菜,岂不是更辛苦?”

    “嫣娘都会念诗了?”老卫笑着摸一下赵嫣的头。赵嫣还是瞧着胭脂,想从胭脂那里得到答案。

    胭脂把女儿拉过来:“是啊,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呢,娘还记得娘告诉过你,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道理。”

    赵嫣点头,老卫笑着打圆场:“娘子您太操心了,赵家的孩子,可不会被富贵……”

    老卫的话戛然而止,她和胭脂都想起了赵琼花。赵嫣不明就里,但还是对胭脂点头:“娘,我会和原来一样的。”胭脂摸摸女儿的脑袋,赵迅已经跑进来,口里喊着要吃糖。

    赵嫣已经对弟弟做个鬼脸:“成日只晓得吃糖。”

    赵迅嘻嘻一笑,眼巴巴地看着胭脂,胭脂把糖罐拿出来,交给赵嫣。赵嫣先是一愣,接着就笑的眉眼弯弯:“阿弟,一天只准吃两块糖。”

    赵迅的眼眨一眨,又要喊娘。老卫和朱嫂子已经笑的合不拢嘴。胭脂看着她们姊弟,唯愿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永远不变。

    热热闹闹吃过了年夜饭,大年初一一大早,胭脂和赵镇就往宫里去给。赵镇要去参加大朝会,胭脂要去给符太皇太后恭贺新年。

    到了宫门口各自分开,胭脂往符太皇太后所住的宁寿殿去。今日入宫朝贺的命妇颇多,胭脂这些日子在汴京城内,也和这些命妇见过,遇到了也相互一笑,当做打招呼。

    入宫朝贺和往年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在侧殿等候,等候着符太皇太后的召见。但胭脂能感到不同在于,现在坐在这里,有人愿意来和胭脂打招呼了。

    不再是胭脂不愿意开口说话,就没人愿意上来打招呼了。

    胭脂和几个命妇说过几句,有人已经笑着问道:“听说陈国夫人已经回京,还以为今日能瞧见陈国夫人呢,谁知还是只能见到柳国夫人。”

    “家父丧期要到六月才满,家母有孝在身,自不能前来朝贺。”胭脂的话让说话的人笑了:“按说,朝廷是有夺情之例的。”

    “舍弟官小,并不在夺情之列。”胭脂的话听在别人耳里就是托词,已有人想拿赵镇出来了。胭脂觉得额头开始有汗出来,还是原来那样安安静静,没有人来说话的日子更好一些。

    “太皇太后有诏!”内侍走进侧殿,长声宣诏。众人急忙站起,在内侍的指点下,挨次出殿,前去给符太皇太后恭贺新年。

    后宫中女眷不多,潘太皇太后也从清修地被接回来,接受恭贺。潘太皇太后原本就比符太皇太后只小十来岁,这一年多下来,潘太皇太后的白发更多了些,皱纹更多。看起来不像婆媳,倒像姊妹,而且潘太皇太后还得是姊姊。

    命妇中离的近的,当然看出来潘太皇太后的改变。不过没有人表示出惊异,依旧恭敬地行礼。

    符太皇太后接受了命妇们的朝贺,又对潘太皇太后道:“但愿国泰民安、江山永固!”潘太皇太后应是:“全仗太皇太后深明大义!”

    符太皇太后对潘太皇太后点头,众命妇再次行礼,皇家家人和睦,方为天下典范。

    跪下起立,三次之后,符太皇太后和潘太皇太后起身往内换衣,更换常服后要往侧殿主持宴会。

    众命妇先行往侧殿等候。众命妇步入侧殿不久,几位长公主也来了,众命妇起身相迎,长公主们坐回自己位置,等候两宫太皇太后。

    殿内人很多,但并没人说话,胭脂在那百无聊赖地等着,打算等宫宴完毕,回家再好好吃一顿,这宫内的宴席,真是一点都不好吃。

    符太皇太后看着面前的儿媳,对她叹气:“你此刻这样,还怎么来帮我呢?”

    “婆婆想了许久,终于觉得,还是自家人更好些?”潘太皇太后反问,符太皇太后皱眉:“你啊,就是缺了一点为皇后的胸襟,若不然也不会闹出这许多的事来。你以为,别人替你打压异己,是为你好?这权力,让出去了,想再收回来就难了。”

    “婆婆的意思,我懂,可是赵家……”潘太皇太后的话被符太皇太后打断:“那又如何?君臣名分已定,到时多赏些钱财就是,若还恋栈权位,那就是赵家自己作死,怪不得我们。”

    符太皇太后的眼中闪出厉色,潘太皇太后大惊:“可是,太皇太后,此刻还有……”

    “天下不是只有赵家一家,赵匡义已经谋逆,到现在逃走的人一个都没抓到。若有一日,他们偷偷潜回,劝说赵镇,那事情定会不可收拾,倒不如现在先下手为强。”符太皇太后冷冷地说。

    除掉赵家,这是潘太皇太后也想过的事,不过那时赵家根深蒂固,现在,两枝已去一枝,倒是大好机会。

    符太皇太后已经唤来人:“走吧,我们出去宴会上。等再过上两个月,就是好时机了。”

    潘太皇太后正要应是,门外传来急促的声音:“启禀太皇太后,八百里加急军报,边关告急!”

    符太皇太后身子晃了晃,急忙让人进来。

    算着时辰,两宫太皇太后该出来了,但久久不见,众人心中都觉惊讶,但并没表现出来,依旧等着。

    过了许久内侍才出来,身后却是潘太皇太后不见符太皇太后。众人虽然惊讶,还是起身行礼,恭迎太皇太后。

    潘太皇太后请众人坐下才道:“今日是新年大喜,诸位当共贺一杯,愿我朝国泰民安,江山永固!”

    众人起身端起酒杯,共贺一杯,但有细心的还是发现潘太皇太后面上微有焦虑。联想到方才的久久不至,不由有人怀疑,符太皇太后是不是生病了?但如果真生病,潘氏是不会出现的。

    宫宴结束,潘太皇太后匆匆回到后殿,看见符太皇太后坐在那里,潘太皇太后刚要上前,符太皇太后已经叹息:“朝中无人啊!赵家,运气可真好。”

    好到想削弱赵家时候,边关告急。辽国查知周朝发生内乱,局势不定,竟举兵攻打。内患未除,只有先定外敌。

    “还是让赵镇领兵?”潘太皇太后虽然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但还是忍不住问一句。符太皇太后已经无奈一笑:“是啊,只能如此,可不如此,又叫谁去呢?你的父亲已经老迈,你的弟弟又……”

    潘家也是外戚,若军权太重,难保不生异心。况且打起仗来,潘家的儿郎没有赵家儿郎那么勇敢。

    “是,媳妇知道!边关还有杨将军,杨将军……”潘太皇太后的话被符太皇太后打断:“杨家,和赵家也是有亲的,他家有个儿媳,就是赵匡义的孙女。”

    朝中大事,千头万绪,样样都要潘太皇太后操心,柴昭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亲政?符太皇太后的眉皱的很紧。

    “太皇太后,不好了,官家他,拔剑杀了一个内侍!”宫女急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符太皇太后不由皱眉:“内侍得罪了官家,杀了也就杀了。”

    宫女的声音还带着颤抖:“太皇太后,并非如此,是无缘无故,官家就……”柴昭过了年也就能称十二岁,十二岁的孩子,竟然拔剑杀人,尽管杀的是个内侍,但这件事传出去,群臣会怎样想?一个脾气暴躁的君主,对群臣来说,并不是什么福气。

    这脾气?到底随了谁?符太皇太后有些烦躁地想,潘太皇太后已经命人进来细细问过,知道是内侍好好地在那说话,也不知说了句什么,柴昭就暴怒,然后抽出侍卫的剑,一剑往内侍胸口捅去,内侍当场就口吐鲜血死去。

    “这件事,谁都不许说出去,就说那内侍自己跌倒,触柱而亡!”潘太皇太后听完缘由,沉声吩咐,宫女应是退下。潘太皇太后看向符太皇太后,两人面上都有担忧,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瞒下去。

    赵镇当然不知道宫廷之中发生了这么一件事,他正在欢欢喜喜地和胭脂说着,这次出征,回来之后,该做些什么。

    “等这次出征回来了,我就和太皇太后请辞,去地上做一任地方官。听说吴越之地很好,到时我们就去吴越之地。看钱塘大潮。对了,你知道钱塘大潮怎么来的吗?”赵镇想着以后,兴致勃勃地和胭脂商量,胭脂不由抿唇一笑:“你不带兵不打战了,以后会不会觉得手痒?”

    赵镇摇头:“不会觉得手痒,胭脂,那日父亲来寻我,和我说了许多话,我才发现,很多事情我想的太简单了。”

    赵镇的权利越大,手中的兵越多,朝堂上的人难免会不放心。这一点胭脂早就知道,此刻听到丈夫这样说出,胭脂瞧着他:“若你去了地方上,不带兵了,依旧……”

    “不会的!”赵镇把胭脂的手握紧:“太皇太后对我很慈爱,她会明白我的想法的。胭脂,我只想,和你还有孩子们,好好地过一辈子。”

    胭脂对赵镇露出笑:“是啊,我也只想和你,还有孩子们,好好过一辈子。”

    就这样过一辈子,平平静静地,一家子不缺吃少穿,至于那些荣华富贵,那些耀得人眼花的东西,就由他们去。胭脂送走出征的赵镇,想着赵镇的话,等出征回来,就去做一任地方官,这种日子,想想就觉得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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