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司礼监。
一名身穿坐蟒官袍的老太监正在翻阅奏章,一名小太监进门禀报,而后,一名中年太监走进书房,看向起身相迎的老太监,笑着放下一个锦盒。
“萧公公,这是宸濠托我送给您的。”
小太监奉上茶水后,退下了。
老太监喝了一口茶,看着来访的御马监掌印太监张忠,笑而不语。
张忠喝着茶,幽幽的道:“我手下武功最好最机灵的一个的密探被蜀中的王麻子给除掉了。”
萧敬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淡笑道:“是人都会死。”
“我们需要更多密探,帮我们掌握蜀地乱贼草寇以及江湖各大门派的一举一动。”
“杂家回宫执掌司礼监不足一年,此事只怕是有心无力。”
张忠点头:“司设监招杂役,回头我亲自去太医院瞧瞧,挑俩机灵点的小崽子。”
两人密谈约半个时辰后,张忠离去,只留下萧敬,萧敬摇头看着堆在书桌上等待皇上批阅的奏章,皇上将八虎之首刘瑾千刀万剐后,又回到豹房,夜夜笙歌,不理朝政了。
去年先是吏部尚书杨一清以修省谏言皇上:【陛下常宿豹房,驻宿累日,后苑练兵,鼓炮之声,震骇城市,以宗庙社稷之身,不自慎惜,使群臣所以夙夜不能安……】
而后大学士李东阳也向京营以及皇上疏谏,列述边军驻京的不便以及危害,如今东阳致仕,新任首辅杨廷和心灰意冷,自安于位,敢上疏谏言皇上的只剩杨一清一人,孤掌难鸣。
萧敬叹了一口气,短短数年,国内发生了大大小小十多次叛乱暴动,朝廷耗费大量兵员银钱镇压,不曾想刚平了安化王之乱,诛杀了霸州刘氏兄弟,安生了一段时日,听闻京畿地区最近又有刘氏兄弟余孽怂恿乱民暴动,西南也有匪民造反……
另外,江湖各大门派不停在暗中收容青壮匪民,势力越来越大,已成为朝廷新的隐患。
萧敬皱眉回到书桌前,打开锦盒,盒中是一对翡翠玉如意,价值连城,宁王最近大肆拉拢勾结官员,举办武林豪杰大会,吸纳江湖门派势力,并通过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使钱宁处心积虑上奏皇上,企图恢复藩王护卫,宁王不会如坊间传言也跟安化王一般心存不轨吧?
……
……
太医院,竹屋内。
烛火昏暗,李慕鱼如一条咸鱼般躺在床上,腿上的伤口,扯一下就疼得厉害,必须想办法开溜,否则等那个老太监醒过来,那就大事不妙了。
一名小厮端着水盆进来了,看到李慕鱼挣扎着想下床,急忙上前阻止:“你不要命了?”
李慕鱼老实下来了,小心翼翼问道:“何公公醒了吗?”
“没有。”
李慕鱼松了一口气,满心期待的问道:“他会不会永远都不醒了?”
小厮回道:“陆太医已经为何公公诊治过了,性命无虞,不久就会醒来了。”
李慕鱼小声嘀咕:“老不死的。”
“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
小厮看着精力旺盛的李慕鱼,心里满是讶异,他照顾过很多个刚净完身的阉人,每一个都是奄奄一息,犹如霜打的茄子,唯独眼前这小子神采奕奕,生龙活虎,好像被切掉的只是一片指甲……
都没了,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小厮给李慕鱼洗了一把脸,端着水盆出去了:“你好好静养,这里是闭室,我不能久留,我在外面候着,有事叫我。”
李慕鱼死鱼一样躺在床上,没过多久就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
……
清晨,院内飞进来几只小鸟,叽叽喳喳,李慕鱼揉着眼睛坐起来,浑浑噩噩,过了一会儿才清醒,看着简陋的封闭竹屋,认命的叹了一口气,看来真的不是梦。
李慕鱼惊觉受伤的腿,已经不那么疼了,只是过了一晚,感觉已好了大半,他轻手轻脚翻身下床,试着走了两步,还行。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但小厮一直守在门外,李慕鱼等到中午,小厮离开院子,他才开门溜出竹屋,刚走到院门口,看见一大群人呜嚷呜嚷迎面走过来……
他们瞪目结舌看着裤裆上血迹斑斑的李慕鱼,一名医官失声惊呼:“你怎么出来了?”
李慕鱼干笑:“屋里太闷了,我出来溜达一下。”
众人惊呆了,净完身的阉人,通常要两个月才能下床,这小子昨天才净的身,今天居然就能出门了?难道是刀子匠老眼昏花,只割了一点皮毛?但看他裤子上的夸张血迹,快赶上卸一条大腿的血量了,不像只割了一点皮毛……
李慕鱼看着呆若木鸡的众人,也惊觉不科学,勉强解释道:“我体质比较好,从小受伤,很快就好了。”
为首的锦衣中年太监目露赞赏之色:“净身一日,便可下地行走,堪称天资之质。”
太医院的首官回过神,立即为李慕鱼引荐道:“小子,这位是御马监掌印张忠张公公,还不快拜见?”
李慕鱼看着面白无胡须的张忠,弓腰点了一下头:“拜见张公公。”
张忠打量着李慕鱼,短短的寸头,如和尚一般,脸挺白净,眼神透着一丝鸡贼,很机灵的样子,于是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慕鱼。”
“临渊慕鱼?”
李慕鱼自己解释:“仰慕的慕,鲤鱼的鱼。”
张忠笑了笑:“名字倒是灵气,可有小名?”
“大牛。”
张忠微微一愕,差别也太大了吧?慕鱼这个名字听起来像一个读书人,而大牛听起来则像隔壁村挑大粪的……
“那杂家就叫你小牛子。”
“……”
这个年代,小太监并没有流行叫什么小猪子,小马子,小鸭子这些,李慕鱼只是正好撞上了,如果他的小名叫二蛋,张忠多半就叫其二蛋了。
“公公,能不能不叫小牛子?就叫小牛行不行?”李慕鱼说着小声嘀咕:“小牛子听起来有一点人身攻击的嫌疑。”
张忠听不懂李慕鱼的嘀咕,也不在意,继续问道:“小牛子,听你说话,像是读过书?”
李慕鱼很谦虚:“读过两天。”
“可会写字?”
“会。”
张忠眼神更亮了:“不错,不错,五经四书,读到哪一本了?”
五经四书?李慕鱼弱弱的道:“我只会一些古诗。”
张忠笑道:“读过诗经?那杂家考考你。”说着,郎读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这个我懂,这个我懂。”李慕鱼嘿嘿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
“……”
张忠继续:“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
张忠看李慕鱼接不上了,笑骂道:“还说读过诗经?”
李慕鱼干笑道:“我只会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些。”
“唐诗?”张忠饶有兴致:“还会其它的吗?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张忠乐呵呵的打断:“好了,好了,可以了。”
李慕鱼嘴角一翘,愚昧的古代人,被我的文学造诣吓到了吧?我还会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
“你随杂家回御马监。”
张忠的语气不容置疑,一个识字且能背几首唐诗的小崽子,人看起来也猴精机灵,正是一个适合放出去当眼线的人选,若是再会一点武功就更好了。
“小牛子,你可会武功?”
“不会。”
“你多大了?”
“快二十了。”
“那不小了,学武功晚了一些。”
张忠满意地看着李慕鱼,不会武功,可以配火枪,倒是不太紧要,关键这小子读过书,人也机灵,很适合当眼线探子,太勇莽的人,反而不适合当眼线探子。
李慕鱼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随张忠离开太医院,返回其私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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