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苏婉之梳洗完,刚上榻准备盖上被子,便听门被“砰”一声踹开,她连忙下去,出了拔步床没走两步,便看见一脸怒容的朱启。
朱启胸膛起伏明显,鼻孔中呼着粗气,明显是要发火的前兆。
见势不妙,苏婉之先行开口,温温柔柔道:“殿下深夜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一听见她的动静,朱启的火气莫名便消下去一大截,口吻虽仍不善,但没了那股子毁天灭地的戾气,不悦道:“我房里的那些都是什么人?”
苏婉之一听,便知他这狗脾气是从哪来的了,可她也纳闷,那几位姑娘都是她千挑万选来的,容貌性情都是上等,寻常男人看见了垂涎三尺还来不及,这家伙大半夜踹她门找什么不痛快?难道就没一个瞧上眼的?
苏婉之一福身,端得一副温顺乖巧:“回殿下,她们都是妾身近日来为殿下抬入门的美人,本是想趁殿下回来先让她们与殿下打个照面熟悉一二,未想到竟惊扰了殿下,妾身知错。”
朱启一听又要发火,但眸子一抬,看到她因俯首而垂在胸前的如瀑青丝,那火气又莫名噎回去了,只冷着语气轻嗤一声,讥讽道:“你倒是贤惠大方的很,愿意与那么多人共享一个丈夫,心中也不嫌膈应。”
苏婉之纳了闷,心想我也没“享”过啊,哪来那么多膈应。
她一个由先皇太妃亲自挑选出来的皇子妃,就算朱启这辈子对她没半点好感呢,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明面上还是得尊着她敬着她,妾室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得抱到她膝下抚养,管她叫母亲,长大了侍奉她,孝顺她。此等情况,别说添上十房八房,就是八十房八百房呢,能给她造成什么威胁?
她恨不得朱启成日宿在别处,三天两头给她造出堆娃娃,不劳而获,无痛当娘。
苏婉之有点百思不得其解,她自认审美不会差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莫不是这厮有病?也不对啊,扑在他身上那日,明明能感觉到……
“说话啊,哑巴了?”朱启恼怒,浓眉皱紧,“回答本王的话。”
苏婉之心神一惊,全身颤了下,可怜兮兮抬起脸,隐约噙着泪,轻轻款款道:“是妾身无用,未能给殿下觅到满意之人。”
朱启来时分明憋了一肚子气,看到她后一消再消,等到此刻留意到她眼角湿润,连最后一丝火星子都没浇没了,火气全变成了五味杂陈的郁气。
甚至别扭着向她解释:“不是没有给我觅到满意之人,是就不该往我房中塞那些人,懂吗?”
苏婉之点头,原本偏清稳的声音添了些柔软鼻音:“妾身知道了。”
朱启转身:“明日便将那些人全部打发出去,本王看了心烦。”
苏婉之自是答应。
等朱启走了,她把守夜的婆子丫鬟赶去偏房,自己在房中摸着下巴来回踱步,十分无奈百分郁闷。
奇了个怪了,那些漂亮姑娘分明是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的,为什么一个都看不上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他直到现在还惦记着小乔儿?
嘶,这不太好吧,人家两口子和和美美的,容得下他一个傻狗子跑去插那一脚吗?
不过他好像《相公他其貌不扬》,牢记网址:也没有过什么奇怪的举动,陛下近日加封他为禁军统领,他每日除了王府皇宫,貌似也没有别的去处,闲暇下来唯一的消遣就是打两套拳,还是跟木头人打,据说是不必担心把木头打坏。
苏婉之思忖半晌,没思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赫然听到房门外传来阵脚步声,那脚步声沉又重,一听便是朱启的。
苏婉之心一惊,连忙跑到拔步床上钻入被窝假装睡熟。
她虽不知朱启又折返回来干嘛,但想着他回来看到自己睡熟,必定觉得自讨没趣原路回去,省了她再跟他多费多少口舌。
如此想着,苏婉之连精神都没有紧绷多少,放心睡自己的。
可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镇定不下去了,起身时恰巧与掀帐入内的朱启对上照面,那瞬间她汗毛一竖,下意识便是一句:“你来干嘛?”
帐内昏暗,朱启看不到苏婉之脸上的警惕,自顾自将腰带卸下,脱去外袍罗衾一掀,上榻道:“我的屋子明日教人洒扫一遍,脂粉味太重,腻歪人。”
苏婉之忙往里靠,镇定下来吞了下嗓子道:“原是如此,妾身知道了,明日必定吩咐下去,那……天色不早,殿下好生歇息。”
说着,苏婉之轻手轻脚爬起来,打算从他脚跟绕出去。
不料刚起身,腕子便被一只大掌牢牢抓住,冷冽低沉的声音在她脑后响起:“干什么去?”
苏婉之僵硬转过头,对上昏暗中那双阴戾冷硬的眼睛,强颜欢笑道:“这床榻太小了,妾身到外间去睡,不能挤着殿下。”
朱启:“你与本王之间都能再躺上个人了,本王不觉得哪里拥挤。”
苏婉之:“……”
苏婉之:“妾身听殿下的。”
腕上的那只铁掌终于松开,苏婉之再度躺好,气儿都不敢大口喘上一下,觉得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僵硬难受。
朱启似乎习惯用檀香熏衣,那香气放在平日里是很好闻的,但在此时此刻,充斥帐中,苏婉之只感到喘不过气的压迫。
这好像还是,成亲这么久以来,他二人头一回同塌而眠。
很离谱,很别扭,很……难以言喻。
“你不必如同受刑一般。”朱启突然冷声道,“本王也只在你这里宿这一夜而已。”
苏婉之讪笑着挪动了下脖子,柔声说:“殿下这是在说什么话,妾身只是太过高兴,高兴到都不知该怎样是好了,从与殿下成亲那一刻开始,妾身就无一日不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如今终于把殿下等来,妾身真是,真是,喜不自胜。”
听说,说谎的人死后会下拔舌地狱。
苏婉之每说一句,就想念一句阿弥陀佛。
朱启不知她此刻心中所想,嘴角不禁往上翘了翘,心想:“果然还是些以退为进的小把戏。”
嘁,以为他不懂她的小心思吗。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把早就该办的办了吧。
寂静的床帐中,二人相对无言。
朱启很沉默,因为他在回忆应该怎么弄。
苏婉之很沉默,因为她在逼自己睡着,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她其实很害怕被人讨厌的感觉,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哪怕对方只是对她露出一个厌恶的眼神,她就会把自己包裹得好好的,谨言慎行,不会多说一句,多走一步,更不会坦诚相待,展露自己的内心。
连当初与施乔儿结交,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为乔儿首先对她示好。
才不要靠近讨厌自己的人呢,会很难过的,明明什么都没做,在他们眼里都是错误。
顾好自己就行,开心都行啦。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熟睡中的苏婉之,完全没有意识到身上逐渐出现的压迫感。
朱启借着帐中一点残光打量身下的人,心情复杂。
他这都准备提刀上阵了,结果人家没事人似的睡着了。
合着亲那半晌没反应也不是因为顺从,是因为不知道。
真,他-妈的,憋屈。
他从她身上下来,顺手将她被揉乱的衣襟整理好,烦躁到不行,大口呼着浊气。
尤其是嗅到唇上残香,更烦了。
他一个挺身起来,打算去给自己灌两盅凉茶水,结果正要动身,手便被紧紧抓住。
苏婉之不知做了什么噩梦,全身打着哆嗦蜷缩成一小团,抓在掌中的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小声呜咽道:“娘……娘……”
朱启“嘶”了一声,低头纠正她:“我不是你娘,我是你男人。”
苏婉之哪里清楚这些,仍旧抓住他的手不松,抽抽噎噎着:“娘……婉儿手疼……手疼……”
朱启一听,皱了眉,反抓住她的手摊开掌心,看了看摸了摸,道:“这不好好的,疼什么疼?”
苏婉之陷在梦里醒不过来,始终念叨手疼,眼角还陆续滑出好多泪珠。
朱启嫌她麻烦,可还走不开,手掌不由落在她肩膀上,轻拍着安抚,心头肉抽抽着,有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渐渐蔓延开,似乎是……心疼。
他跟中邪了似的,把苏婉之脸上的泪擦干净,茶水也不喝了,搂着她轻声安慰,也不管她能不能听到,反正就有一搭没一搭念叨。
“你手好好的,不会疼,你做噩梦了。”
“算了,明天叫来太医给你看看。”
“姓苏的你真的太麻烦了,我真不知道我母妃为什么要我娶你。”
“别哭了,我刚给你擦干泪。”
“老子真是欠你的。”
哄了有大半天,苏婉之终于舒展开眉头,泪珠也不再淌了,梦话也不念叨了,乖巧缩在朱启怀里,像只熟睡的猫儿。
朱启的困神是一点都没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为何会摊上这么个磨人的东西,不让他这样那样,也不让他好好睡觉,离远点也就算了,他摸不着心不乱,偏还贴在个他身上,这是以为他大罗神仙转世六根清净无欲无求?
“烦死你了。”
朱启闷声骂出一句,动手攥住那截嫩如笋尖的下巴,低头,重重吻了下去。
反正都是睡着了,一觉醒来记不着他的好也记不着他的坏。
那,干嘛不再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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