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冷风呼啸,位于祁连山下的西北大营之中。

    秦初被梦所惊,睁眼发现胸膛上伏了个漂亮的小脑袋瓜,眨巴着两只忽闪大眼睛,正幽幽怨怨看着自己。

    如此半梦半醒,若是按身体反应,他该一拳抡了过去,顺道喝上一声“来者何人!”,但昨夜之事尚且历历在目,他知道身边躺着的是谁。

    少将军弱冠之年,正是全身筋骨最为结实有力的时候,伸手揽住人往怀里一扯,年轻的躯体便将对方整个罩住了。开口,鼻音浓重——

    “还不睡觉?”

    昏暗中,少女声音软糯,略带哽咽,委屈兮兮地说:“你在梦里,喊其他女子的名字了。”

    秦初这一听,两眼立刻睁开,支起身子甚是狐疑:“我喊哪个女子的名字了?”

    他娘?他三姨?他大姨?他大姥姥二姥姥?

    红药吸了下鼻子:“你叫她,小满……”

    小满。

    秦初听完哭笑不得,捏了把少女娇嫩的脸颊,无奈道:“小满是我表弟的乳名,还女子,犯什么傻呢。”

    红药的哽咽立马减轻,长睫忽闪,煞是诧异:“表弟?”

    秦初重新躺好,舒口气道:“跟你提过的,沈梦生,我三姨家那个小子,我三姨姨夫有他有得晚了些,一出生就被全家人捧在手掌心里。从小到大,我们兄弟几个犯错,我外公和我爹抄起棍子直接打。那小子倒好,上房揭瓦我爹都得在旁边拍手来句揭的好,也不知道谁才是他亲生的。此番叫他名字,想必是做梦梦见他爬树又掉下来了,那家伙,从小不让人省心。”

    秦初越说越闷,干脆眼一闭睡觉。

    红药听来了兴致,晃着秦初胳膊不让他睡,兴奋道:“沈梦生我是知道的!我还听说他自小智力过人,十三岁就考上了进士,可否属实?”

    “不属实。”秦初懒懒道,“两年前他十二,十三是虚岁。”

    红药愕然。

    ……

    卯时一刻,天际翻出一抹鱼肚白,残月却还当空高挂,祁连山脉巍峨高耸,山势雄伟,起于平川,没入高原。

    六月时节,这西北之地堪堪可称之一句葱郁,就是早晚天气实在是冷,辕门之外的守将来回巡逻,忍不住哈气搓掌。

    自从十年前陛下下令彻底打通河西走道,漠南漠北连通,中原与西域的关系愈加密切,中间贸易来往之多,可称旷古绝今。

    这条路上走的人多了,“拦路虎”便也应运而生,胡匪汉匪鱼龙混杂,单是近两年在这条必经之路上发生的血案,便有数百起之多。

    都护府换了那么多一把手,屁用不当,到头来还是得朝廷出马。

    冷风扑面,激起人一身鸡皮疙瘩。

    其中一名守将左右瞟了瞟,从怀中摸出一小壶酒,咬掉塞子仰头饮了口,呼出口浊气,又趁人不注意,将酒壶塞到身边兄弟的手里。

    对方一脸为难,但在其神情催促下,还是喝了口,接着将酒壶一藏,赶紧恢复原来面色。

    少将军并没有严令禁止军中饮酒,但这好歹大六月的,其他兄弟都面不改色,就他俩老爷们靠喝酒暖身,被人看到也确实不光彩。

    “祁连山上的积雪是真够厉害的。”其中一个小声感慨,“京城的数九寒冬怕也不过如此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想必快了,都在这驻扎有三个月了,中间一起案子没出过,少将军又抓了那么多匪首杀鸡儆猴,估摸以后能安分不少。”

    “唉,希望如此吧,我儿夜间见不着爹时常哭。”

    说话间,薄雾酝起,高山碧树皆隐在丝丝白气之后,雨露蒸腾,沾人衣襟,呼吸间满是湿润草腥。

    雾气里,有道哒哒蹄声由远及近,逐渐勾出一道骑驴而来的清瘦身形。

    少年身着灰白布衫,墨发半束半披,嘴里噙了截嫩柳条,眉眼被雾打湿,一双杏子眼干净清明,安放在如雪似玉的洁净面庞上。

    五官分明稚嫩尚未长成,却因那双眼睛,显出与年龄不符的安静沉稳。

    “前方何人!”守将一声暴喝。

    少年不慌不忙,下了毛驴走到领头的跟前,吐掉柳枝噙笑一揖:“在下远道而来,有些要紧事禀告小秦将军,劳烦先生转告一二。”

    军营里的大老粗还是头回被称作“先生”,面对着的又是这么个彬彬有礼的后生,听着声音都没变完,大概最多十四五岁,态度不由软和了一点。

    “在这等着。”对方凶巴巴一句,转身差人通传时又回头瞥着小孩,“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拍脑袋,心想这种时候怎么把自报家门被忘了,又是轻轻一拱袖,笑盈盈道:“不才,沈梦生。”

    一盏茶的功夫后,沈梦生被秦初满大营追着打。

    秦初气到两眼变形,手握长棍直照屁-股挥,咬牙怒斥道:“你小子可以啊!一声不吭跑到大西北来了,你爹娘呢!他们就不管管你吗!”

    沈梦生捂着娇臀直“哎哟”叫痛,气鼓鼓道:“他们俩才不问我事儿呢!一入夏就跑山上避暑去了,我想跟去都不让我跟,在家没意思,在国公府又天天给外公捶腿捏肩,我憋屈!我来找你玩玩怎么了!”

    秦初一口老血差点吐出,厉声质问:“这地方是能给你玩儿的吗!”

    “那我不来我怎么知道能不能!绝知此事要躬行懂不懂!文盲!”

    “啊!杀人了!”

    夜晚,沈梦生沙皮狗似的抽抽个面皮子,趴榻上一动不敢动,时不时倒吸一口凉气。

    秦初给他上着伤药,眉头紧皱,冷声道:“还逞强吗?打你算轻的,这点小伤也哭哭哼哼,养两天赶紧给我滚回京待着。”

    沈梦生心一横,贵臀又撅高了些:“那你打死我吧!”

    秦初也不犹豫,照着就是一巴掌。

    帐里又是一声杀猪嚎叫。

    眼见伤药见底,秦初直接冲帐外吩咐,要红药再取一些送来。

    沈梦生听着是个姑娘名字,说什么也不肯让人进,说要捍卫自己的男人尊严,大有以死相逼的架势。

    “屁大点个兔崽子,哪来那么多的男人尊严。”秦初懒得理他。

    等到红药进帐,沈梦生抽抽搭搭将脸往被子里一埋,眼不见心不烦。

    但等疼痛袭来,他还是忍不住含泪一吼:“你给我轻着点!”

    未料这仰头一瞪,倒让他有点发怔。

    秦初身后站着的女子一袭朱色衣裙,容貌甚是出众,眉目之妖冶,与身上所着之色不相上下,千里挑一的美人胚子。

    但真正引起沈梦生注意的,并非美色,而是那女子的五官。

    很明显有胡人血统。

    “看什么呢?”秦初手又是一重。

    沈梦生又是“嘶”一声,收回目光,总算认真服软,好声好气道:“哥,好哥,我真错了哥,眼下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听我一句实话可好?我千里迢迢赶来是为解闷没错,但我也是真有要紧消息带给你。”

    秦初:“说。”

    沈梦生:“家里给你定亲了。”

    话音一落,帐中静寂。

    沈梦生继续:“定的幽州通判家的姑娘,你知道的,梁家和姨夫关系向来好,二姨喜欢那家的小女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婚事喝两杯酒便能敲定,婚期都在拟了,估摸等你这回回去就要大婚。”

    秦初半晌未动,过了良久,吐出生硬一句:“他们做不了我的主。”

    沈梦生头往枕里一埋,半死不活的小德行:“我才不管呢,反正话给你带到了,趁着还没回去,赶紧想想怎么应对吧。其实不应对也蛮好,我和梁家二郎关系还凑合,去他家里玩过几回,他妹妹我见过,性子好,长得也好,倒是很适合做媳妇——”

    这时红药忽然出声,语气带颤:“将军,若无别事,婢子先退下了。”

    秦初未出声,算是默认。

    等红药出去,秦初一言不发上完药,冷不丁道:“那么适合做媳妇,不如你自己娶了算了。”

    说完大步一迈,头也不回掀帷离开。

    沈梦生朝他“嘁”了一声,小声嘟囔:“你以为我不想?”

    待收回心神,沈梦生品着秦初和那姑娘之间的气氛,对于他俩的关系,大概猜出个八/九分。

    他一个做弟弟的,还没咸吃萝卜淡操心到去关心大哥的私房事,他就是挺好奇的,老铁树千年不开花,只此一回还是对着个胡人女子?这胡人女子若长相一般也就算了,偏还是个绝色,除了经人千挑万选护送到中原,只凭自身,怕是连河西走道都没命过。

    他大哥又从不会去勾栏瓦舍之地,可以排除在那种地方一见钟情之后,豪掷千金带回家。

    沈梦生摸着自己光洁的小下巴,开始琢磨了。

    小秦将军一出生就被他老子压得死死的,别管这辈子再是立下什么旷世奇功呢,怕是也比不上他爹一分一毫,但他又天生一身反骨,打成年起除了军营就没去过别的地方,拼命想要证明自己不靠爹,一样能闯出个名堂。

    就这么个无聊没意思的木头精,想近他的身,其实是很难的。

    所以,他和那胡人女子,会是何等情况下相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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