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橙原本想去老太太院里,闻言脚步一顿,皱眉朝墨院的方向看。
她一直不甚喜欢跟谭柚一起玩的这几个朋友,总觉得她们对谭柚没多少真心,图的不过就是跟谭家攀上关系。
可这到底是谭柚的私事,她不好多问,但今天这几人都骂到谭柚脸上来了。
谭柚叹息,跟谭橙说,“阿姐尽管去忙,这点小事我自己可以处理。”
谭橙犹豫了一瞬,才抬脚继续往前走。刚修复的姐妹关系,谭橙不想因为几个外人再次生出缝隙,“好。”
墨院里,苏虞展开手中扇面,一派的风流倜傥,单看这张脸,属实是好看,奈何她顶着这张脸笑出了鹅叫声。
三人中就她笑声最大,“就吴嘉悦那猪脑子,谁教她谁作死。”
白妔跟着附和,“那可不,她考了多少年了还是个秀才,吴家有她算是祖坟头上放了个哑炮,屁都崩不出来。”
“嗳?阿柚呢,这么半天磨磨蹭蹭不出来在里面干什么呢?”苏虞收了扇面握在手里,提着衣摆上台阶,嘿笑着说,“莫非是将花魁带回来了,这会儿还在风流快活?”
苏虞狗狗祟祟的表情,笑的一脸荡漾,摆明了想看热闹,嘴上却假仁假义的说着,“这不合适啊,要是让老太太跟你长姐知道了,不得抽你啊。”
白妔一听有花魁,眼睛都亮了,几步窜上台阶,嚷着,“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唯有老实人苏婉站在台阶下面的院子里,拍着大腿喊,“快出来快出来。”
苏婉手指门口,“阿柚在外面呢,你们进去干什么。”
苏虞站在廊下回头,一脸疑惑,“在外面?”
白妔人都冲到屋里了,闻言失望地退回来,“早说啊,害得我白激动一场。”
她还以为有花魁呢。
谭柚站在庭院圆门那儿,有些好奇,“你们怎么知道的消息?”
一提起这事苏虞就得嘲笑吴嘉悦一顿,“那自然是帮你偷偷打听了,那龟孙女跟你抢花魁,我们岂能干看着。”
昨天谭柚是自己在花楼喝的酒,这三人不在,否则要是知道晚上约架的事情,可不得拎着棍子跟谭柚一起去。
白妔走过来,小臂自然地架在谭柚肩膀上,“你忒不厚道了,打架这种事儿怎么能不带上我们。”
谭柚想知道的不是打架,而是怎么打听的消息。
就连她都是刚刚才知道,说明事情还没传开,但苏白苏三人却先听说了。
苏虞干笑着展开扇子,摸了摸鼻子,眼睛朝别处看。白妔也是将小臂收回来,呵笑着说,“这……”
谭柚安静地将目光落在苏婉身上。
苏婉,“……”
苏婉左右看,奈何谭柚视线丝毫不动,她这才缩着脖子低下头。
苏婉跟苏虞是堂姐妹,苏虞更是家里嫡女。只不过苏家官小位低,苏虞这个嫡女混得还不如大户人家的庶女。
在京中,若是没钱疏通关系,那只能走别的路,所以苏虞按着苏母的吩咐,跟“谭柚”搞好关系。
这事“谭柚”心知肚明,她心情好的时候拉着苏白苏一起处的像好姐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没少对她们讥讽跟嘲笑。
虽然“谭柚”不太当人,但苏虞几人都没放在心上,还是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找她。
这三人里,苏婉最胆小老实,谭柚一眼就看出来,“你说说。”
苏婉总觉得被谭柚盯着的时候,头皮莫名发紧,有种被夫子点名回答问题的感觉,不得不老实交代,“堂姐花了银子从吴府打听到的。”
苏婉,“我们早上出门的时候路过吴府,见有御医提着药箱从里面出来,就知道可能出事了。”
苏婉承认,她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以为谭柚将吴嘉悦揍嗝屁了,先是一拍大腿说活该,后又担心害怕起来。
苏虞花了银子跟吴家的人打听,这才知道生病的是吴大人,听说是气血攻心厥过去了,而她生气的原因是因为长皇子给吴嘉悦找了个夫子,说要助她考秋闱。
这不等于给大王八找了个老师教她怎么跃龙门吗,纯属白天做梦。
苏虞几人得到消息就来告诉谭柚,想让她心情顺畅一点。
“吴大人也知道自己女儿是什么德行,所以先晕了。”苏虞哈哈笑。
谭柚听完,微微叹息,“花了多少银子打听这事?”
苏虞笑声夏然而止,她看向白妔,白妔出声打太极,“也没多少,五、五两——”
她还没说完,苏婉伸出一把手,吐字清晰,“五十两。”
毕竟是吴家,银子少了根本问不出东西,尤其是苏家这种小门小户,吴府的下人看她们都是抬起下巴用鼻孔看。
苏虞跟白妔瞪向苏婉,苏婉仰头看天。
苏虞跟白妔,“……”
她老实个屁!
苏虞讪讪笑,不敢看谭柚的脸色,用扇子顶蹭了蹭自己额角,含糊说,“这个月可能得少喝点酒了。”
她也没这么多银子,是三人站在一起围成圈,一人几十两凑出来的。
这事她们不想告诉谭柚,是怕明明花了钱想让她高兴,结果被谭柚知道后,说不定会反骂她们煞笔,钱给谁不好给吴家。
尤其是苏虞她们心里清楚,谭柚不是心疼她们的银子,谭柚是觉得她们丢她的脸。
苏婉脚尖蹭地,白妔反手挠脖颈。白妔说,“要不,要不我们就回去了?”
“你别生气,我们就是怕真出事了,这才花钱打听,至少现在得了个乐子对不对?”白妔活跃气氛。
苏虞跟苏婉跟着点头。
谭柚自然没有生气,她是心疼她们的银子。
尤其是五十两花出去了,消息还没打听全,害得她成了乐子被骂“傻逼”。
谭柚算是知道为何原主在书中只能是个炮灰角色了。因为她这三个好友,虽有脑子,但又好像不多。
若是不管不问,将来只能是纨绔。
谭柚说,“别站着了,进去喝茶。”
花青正好端着茶托过来,招呼几人,“来来来,我泡了春茶。”
她也不知道自己泡的茶叫什么名字,但听说是春天刚摘的春茶,香着呢。
几人进屋坐下,捧着茶盏看谭柚,“不生气?”
谭柚茶盖刮着杯沿,“不生气。”
她语气平静,眉眼舒展,的确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苏白苏三人齐齐松了口气。苏虞又嘚瑟起来,“可惜也没问清楚长皇子请的谁教吴嘉悦。”
谭柚抬眸,“请的我。”
苏虞嘴上还说着,“这种傻逼事谁会愿意干。”
苏虞低头喝茶,砸吧两下嘴,扭头看谭柚,“你说什么?”
谭柚说,“长皇子请的我,去教吴嘉悦。”
“……”
屋里安静了三个瞬息,苏虞点头开口,“请的你啊。”
淡定了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苏虞还是没控制住跳起来,茶水洒在她自己衣摆手背上,烫的她直甩手,“卧艹!请的你啊!我这……我也没问清楚怎么会请的你怪不得吴大人气晕了早知道我花这钱干嘛我个傻逼。”
谭柚淡然地用茶盖将茶杯盖住,免得苏虞过于激动将口水喷进去。
苏虞求证似的看向谭柚,“真是你啊?”
谭柚点头,“真是我,宫里仅仅早你们一步过来传话。”
苏虞面如死灰地坐下来,手搭在桌沿上。她骂了谭柚几句来着?
苏虞瞪着苏婉跟白妔,手从两人同样震惊的脸上指过,就在她开口的时候,白妔比她还默契,两人几乎同时出声,“你个傻逼!”
苏婉,“……”
苏婉偷偷抿了口茶,没敢吭声。
谭柚饶有兴趣地靠在椅背上,看她们说话。
苏虞拿巾帕擦手背跟衣摆上的茶水,“长皇子怎么会让你教吴嘉悦呢?”
谭柚淡然表示,“可能因为我二甲进士,翰林出身。”
苏虞恍惚着点头。哦对,她们险些忘了谭柚是正儿八经的翰林。
“果然废物只有我——你们。”苏虞指着白妔跟苏婉,“你看看阿柚都是翰林,你们是什么?”
谭柚放下茶盏,看向三人,“无妨,九月份才秋闱,还来得及。”
白妔没忍住嗤笑,“就吴嘉悦那块烂泥,再给她三年她也考不上。”
“我不止说她,”谭柚微微笑,“我还说你们,都来得及。”
苏白苏三脸懵逼。
谭柚问,“想当翰林吗?”
三人点头,白妔更是挠脖子笑,有点不好意思,“谁不想啊。”
可惜她们不是那块料。
想想,若是当了翰林,那可是何等风光,到时候家谱都得为她修改,把她的名字挪到第一页!
谭柚又问,“那你们愿意努力吗?”
苏虞觉得不对劲,还没等她细想,谭柚道,“等你们有了功名,打马游街之时名响京城,那是何等风光荣耀。既能光耀门楣,也能实现自我。”
她声音不疾不徐,明明四人是坐着聊天,可听着听着苏白苏三人就有种站起来低头听的冲动。
谭柚给她们做思想工作,音调平缓,“现在沉迷酒色,获得的只有一时的快乐,更多的是无所事事的空虚感。你们跟吴嘉悦相同,只是缺少一个奋进的机会。”
“低级的欲望放纵即可获得,高级的欲望只有克制才能达到。”
苏婉举手,弱弱的问,“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苏虞倒是认真想了想,“现在回家,盖上被子睡觉还是有可能在梦中实现的。”
谭柚眼神扫过来,苏虞嘿笑两声,“说笑的说笑的。”
她捧着面前的茶盏抠着茶壁说,“我们都不是那块料,怎么考啊?”
谭柚放下茶盏,双腿交叠坐着,背靠椅背,手搭在腿面上,满脸欣慰,“我教你们。”
教一个是教,教三个也是教。
苏虞没反应过来。
谭柚说,“三日后,你们跟我一同去吴家上课,你们给吴家的那五十两就当提前交了食宿费。”
她伸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视线挨个从三人脸上扫过,“你们不会怕比不过吴嘉悦吧?”
那岂能!
苏虞拍着桌子站起来,“我能不如那块烂泥?”
白妔跟苏婉跟着点头。
谭柚很满意,年轻人就得有这般朝气跟拼劲。
她们强,国才强。
苏虞她们从谭府离开的时候,还在说,“等我中了进士,进了翰林,我得在巷子口放个一天一夜的炮仗,凡是路过的都有赏钱。”
“我得让我娘重新改族谱,我排第一!”白妔拍着胸口,“我可是翰林!”
两人已经畅想起来,直到苏婉问,“咱们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苏虞扇骨敲掌心,嗐了一声,“找阿柚喝酒啊。”
“……”
结果呢,谭柚给她们喂了一盆鸡汤,并且预定了三日后的上课名额。
苏虞沉默,白妔惊悚,两人对视一眼,分别指着对方的鼻子,“就你还想考翰林!”
苏婉,“……”
苏虞疯狂扇扇子,“阿柚估计是喝醉了,话当不得真。”
白妔皱巴着脸,“那咱们去吴府上课吗?”
苏虞笑,“傻子才去。”
·
谭橙到老太太院里的时候,老太太正在浇花。
“祖母。”谭橙皱眉,开门见山,“您怎么直接同意让阿柚去吴家?”
谭老太太今年五六十岁,头发有银白色,但隐在满头黑发里,不多。
尤其是老太太虽说身形微胖,但好在身子骨硬朗,精神抖擞明显不像是花甲的年龄,瞧见谭橙过来,老太太直起腰杆笑着睨她,“怎么还是这么稳不住气呢?”
谭老太太双眼明亮有光不浑浊,“我跟你说了多少次,遇事沉默才行,这般毛躁急切做事时是会被人抓住把柄的。”
旁边小侍从老太太身边经过时,蹭到脚边的花盆,小侍正要弯腰,就见谭橙已经先他一步蹲下来把盆摆正。
老太太用巾帕擦着手上的泥土笑,“你平时眼里可没这些的,今个是怎么了?”
谭橙半蹲在地上,“阿柚早上便是这么做的。”
“那可真是稀奇了,”老太太故意抬头看,“太阳莫非从西边出来了?”
谭橙拍拍手,“阿柚今日跟平时格外不一样,像是长大稳重很多。”
“人总要成长的,很多人会一夜间长大,不稀奇。”老太太不觉得有什么,“你都说阿柚跟平时不同了,怎么还不相信她有能力教吴嘉悦?”
“翰林院本来就有教学这项职位,阿柚闲散多年,若是能握住这次机会,将来进太学院也不是不可能。”
老太太干净温热的手掌搭在谭橙肩上,拍了拍,“再说了,长皇子的命令,谭家能拒绝?”
这话像是有深意,明着是指谭柚,但却是在说谭橙。
还有两天,而长皇子传话说明确了日期,让谭柚三日后去吴府任教。
三日后,刚好宫宴结束。
谭橙眉头一下拧的更紧,“宫宴……”
她顿了顿,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紧攥成拳,“真的没办法了吗?”
老太太笑而不语,她垂眸看着地上几个刚刚□□的花盆,“你说阿柚帮你摆盆栽了?那这几盆就送她,告诉阿柚,别看这些花前期其貌不扬甚至长势奇怪,但其实品种名贵,都是好种子。”
“只要有耐心,总能开出漂亮的花。”
老太太慢悠悠往屋里走,“后天宫宴带上阿柚,这种场面,她该多见识见识。”
以往宫宴,谭柚从不参加,一是她不愿意去,二是赴宴之人都是嫡女,哪怕是庶女,也是有作为的庶女才配被带出去见识大场面。
老太太今年要带谭柚去,谭橙心里格外高兴。
“好。”
将来若是有个万一,逼不得已之时,谭家没了她,至少还有阿柚在。
转眼间两日过去,宫宴申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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