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皇子成亲的规格堪比皇上大婚, 光坐的轿子就是十六人抬的花轿。
装饰着金红两种华贵饰物的轿子由相貌端正身形相似的轿妇们共同抬起,从谭府出发前往皇宫接亲。
震耳滔天的鞭炮声响起,一时间所有的议论说话声全都听不见, 鼻尖前嗅到的是炮仗独有的硝烟味道,耳边一阵嗡鸣, 让人不得不抬起两只手堵住耳眼。
有人扯着嗓子大声道:“谭府果然阔绰, 光是这炮仗声站在京郊都能听到!”
旁边那人回,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对!我说的就是这响声忒大了!在哪儿都能听见!”
“是啊!这规模是大!特别罕见!也就长皇子成亲能见着一回!”
两人说的驴头不对马嘴, 有些句子只能听见里面的一两个字,其余的全部鞭炮声掩盖了。
谭府门口全是人, 顶着夏季午后的大太阳, 用手遮在额前, 挤挤挨挨地探头往路中间看,生怕错过每一幕。
谭柚站在马前, 手扯缰绳,脚踩马镫, 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 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丝滑,让人赏心悦目。
她在最前面, 跨着的是匹毛色雪白没有半根杂质的白马。那马精神奕奕,优雅高傲地站在原地踏着前蹄,昂着头颅,将挂在脖子上的大红绸花露出来。
现在不过未时左右, 明亮的太阳光芒照在白马身上, 马白的像是高山顶峰的银色白雪, 身上毛皮的光泽似乎在阳光下随着动作而流动。
而马身上的人, 容貌极好, 气质脱俗。此人正是谭府二小姐——谭柚。
众人看着跨坐在马背上的谭柚,茫然愣怔了片刻,仿佛是第一天认识她一般。
以前那个神色阴翳行事滑稽的谭家庶女、纨绔谭柚,当真是面前这人吗?
谭柚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脱变,她们居然都没有印象。
仔细想来,她们对谭柚的看法还停留在以前,竟然都没怎么注意过对方早就今非昔比。
她们习惯了低头看谭府庶女,只是今天猛地抬头,才突然发现那个庶女早已破茧成蝶般蜕变,褪去身上那层浮躁戾气,露出沉静平和的气息。最为难得是,她身居官场,却带着股让人心头宁静的书卷气。
不急不躁,沉稳平静,有自己的主见跟看法,有为之坚守的底线跟韧劲。
少年老成,又不失少年意气。
今天来了诸多大臣,她们看着谭柚,不由想起琉笙苑内,她抱着长皇子跟太君后对峙的局面,似乎是从那时候起,谭柚就有些不一样了。
到底是谭家的人,再坏再歪的苗子,根基终究在那儿,总会成长成笔直挺拔的模样。
今日出彩的并非只有谭柚一人,让人眼前一亮的还有她那四个接亲的好友。
苏家的苏虞苏婉,白家的白妔,以及吴家的吴嘉悦。四人等谭柚跨坐在马上之后,彼此对视一眼,动作整齐划一地翻身上马。
君子六艺,其中本就有“御”这一项,她们连怎么驾驶马车跟战马都曾学过,何况只是区区的一个骑马。
过于整齐潇洒的上马动作,让周边不少人,尤其是男子,没忍住把手拢在嘴边发出欢呼喝彩声,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才脸色通红的双手捂脸。
不得不说,是养眼好看。
对着谭柚他们不敢,但对着这四人完全可以大胆称赞。
在鞭炮声中,迎亲队伍缓慢从谭府门口出发。
五匹马,一白四黑。
白马走在前面像是领队,而黑马分成两列两排追随。
五人就这么护在花桥前面跟两侧,而花轿后面是吹打班子跟抬着聘礼的人。
谭府下聘,东西绝对不止抬的这十六箱,只不过怕过于招摇,选了个跟花桥轿妇人数相当的箱子数,跟在后面意思意思。
如果不是怕过于奢华铺张,谭母都想把去跟回的路都铺上红地毯,以此证明她对小女儿的疼爱以及对长皇子下嫁谭府的重视跟尊重。
她这一想法,难得获得了谭橙的全力支持。
自然,后来老太太一个眼神扫过来,母女俩就把这主意打消了。
长皇子究竟只是个男子,哪怕执政,上面还有个皇姐在。如今皇上还没娶夫,司牧下嫁用最高规格也就罢了,若是做的太过火,这让皇上以后娶君后可如何是好。
她总不能规格还不如弟弟吧?
虽说没有红地毯,但看今日这阵仗,完全不输给任何人,
不说别的,光着迎亲队伍,莫说凑不齐这么好看的五个人,旁人娶夫就是连这么精神抖擞的五匹马说不定都凑不齐。
苏虞从腰后将扇子掏出来,展开轻扇,面上端得一派风流倜傥,其实心里早就双手捧脸尖叫着跑了八百圈。
“今个可算是把我这辈子的风头都出尽了!”苏虞面朝前方,但余光往左右看,“状元打马游街也不过如此吧?”
京中几乎所有人都出来看,看这一场盛世婚礼。
客栈二楼的窗边满满都是人,挤挤挨挨地往外瞧,各家门前门口也都是看热闹的。
男子们红着脸看她们几人,女人们则是看这阵仗。
苏虞眉眼含笑,上身随着马的走动小幅度晃动,外加她穿着身粉色,看起来有股说不出的风流蛊惑,她眼尾余光扫过来的时候,惹得不少公子羞红了脸。
吴嘉悦忍不住翻白眼,“你能不能别这么丢人,你看夫子,目不斜视。”
“废话,她都娶了大司最有权势又身份最尊贵长相最好看的小公子了,她还看什么。”苏虞睨了吴嘉悦一眼。
这就跟捡珍珠一样,谭柚上来捡了颗龙珠,她眼里哪还有普通的珍珠跟鱼目呢。
苏虞她们就不同了,她们从没享受过万众瞩目的感觉,更没有这么风光的时候。
可惜这种风光终究是昙花一现般,期限只有短短一时,也就这一下午。
苏虞悠悠叹息,手握扇柄,目露憧憬,“我若是真能打马游街多好。”
苏婉跟白妔心里也有同种想法。
她们四人看着前面跨坐在白马背上的谭柚,心里说不出的踏实跟向往:
若是能一直这般追随该多好。
这种想法再进了宫后,感触更深。
今日长皇子大婚,午门届时大开。但进宫时,无论是迎亲的车马队伍还是谭柚,只能从左右两侧宫门经过。
中间的那扇门以及所对应的那条路,唯有皇上跟长皇子能随意走动。
寻常人中,唯有君后大婚进宫时能从这条御道进去,而能从里面出去的,是明年的一甲前三。
许是意识到她们四人的想法,谭柚温声说,“未尝没有可能。”
“阿柚你真信我们能行?”苏虞微微倾身往前。
“信,”谭柚目不斜视,看着近在咫尺的宫门,声音清晰,“我从未对你们有过怀疑。”
“行,有阿柚这句话,我们拼一拼便是!”苏虞瞬间被鼓舞起来,盯着尚且紧闭的那扇门,问,“你们有信心吗?”
旁边三人沉默无声。
苏虞,“……”
苏婉实在不忍让苏虞尴尬的晾在那儿,于是回她,“……没有。”
苏虞,“……”
苏虞恨铁不成钢,扇柄敲着掌心,“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你们能不能行啊?以后出门别说认识我跟阿柚,丢人。”
她展开扇面呼啦呼啦扇起来。
谭柚眼里带笑,其余三人也是别开脸偷偷笑苏虞。
到底是皇宫,像是吹打班子跟送聘的人都只能停在午门外,能进去的是谭柚跟苏白苏吴,以及那顶花轿和抬轿的十六人。
五人下马,站在宫门口。
午门城楼上的鼓声敲响,随后浑厚的女声高喊:
“驸马到——”
声音从午门往里传,一个接一个喊,直到传递到长皇子所在的勤政殿。
宫门随着鼓声顺势而开,谭柚整理衣袖,率先抬脚,从东偏门进宫,其余人跟在她身后。
进了宫,便不容放肆。
苏虞收起扇子,规矩老实地跟在谭柚身后,不敢多看多问。
苏婉白妔也是,连带着进过宫多次的吴嘉悦都神色认真专注。
她们把自己能拿出来的气势跟仪态都拿出来,因为此刻走在这条路上,她们代表的不是自己的脸面,也不是背后的家族,而是代表着谭柚。
她们作为谭柚迎亲队伍中的一员,言行举止都是谭柚的脸面。
顺着张灯结彩满目红色的路,终于到了勤政殿。
谭柚来时穿的便是大婚礼服,可这会儿还需要再去换上一身大礼服,跟长皇子一起接受群臣叩拜,最后才是将人接进她的花轿里抬进她的谭府。
司芸作为司牧的长姐,也是今日唯一在场的嫡亲,在群臣叩拜结束后,微微侧身看向司牧,朝他伸出自己的一只手臂。
司牧垂眸将手虚搭在她手腕上,随着她下了御阶走到花轿前。
司芸笑着看向长身玉立站在花轿旁的谭柚,“朕这弟弟,可就交给你了。”
谭柚行礼颔首,“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司芸只是笑,她侧眸看司牧,抬手怕了怕他的手背,语气如常,没有半分嫁弟弟的不舍,“去吧。”
换句话说,如果司牧此时是嫁出去和亲,亦或是远嫁她方,司芸也许会露出几分伤感,掩面痛哭也未尝不可。
“皇姐,今日我大婚,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司牧望向司芸,搭在她手腕上的手还未收回去。
司芸笑,“阿牧这是要朕说些吉祥话吗?”
她哈哈大笑,“朕的弟弟配得上世上最好的祝福。”
司牧静静地看着她,随后展颜一笑,乖巧又可爱,“谢皇姐。”
他缓慢将手收回来。刚才看着站在轿子前的谭柚,看她眉眼专注地望着自己,司牧竟有那么一瞬间想着也许他可以跟司芸和解。
可惜,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
司牧手从司芸手腕上收回,还没端在身前,便见谭柚朝他伸出一只手。
谭柚掌心朝上,眼里带笑,温声问,“臣扶殿下进轿?”
司牧将自己微凉的指尖搭在谭柚温热的掌心里,从刚开始的轻轻一触,到把整个掌心贴着她的掌心,“好。”
他握住谭柚的手,亦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回握,不知为何,被这份力量托着,心便踏实下来。
司牧坐进轿子里,胭脂弯腰将轿子帘布落下。
硃砂在旁高喝,“起轿——”
进宫时,只有一顶十六人抬的花轿,出宫时,轿子两边多了三百对提着宫灯的禁军侍卫。她们穿着禁军统一的深色甲胄,唯有胸前系着红绸花。
这抹红色弱化了这一身的冷硬肃杀之气,多了几份柔软喜庆。
禁军们手提寓意着吉祥平安长寿幸福的宫灯,会护送司牧至谭府。
既是护送,也是警示。
告诉长皇子未来的妻主,轿子里坐着的人身份尊贵是皇家至宝,容不得半分不敬跟放肆,否则,未来这三百对禁军侍卫便会如今日来时这般,将手里提着的宫灯换成官刀,前往长皇子妻家将人接走。
这是先皇送给司牧的新婚礼物,是一个母亲为儿子最后能做的事情。那便是用兵权保护他的安危,用武力去震慑将来要娶他的人。
哪怕没有爱,至少也会有惧。
司牧坐在轿子中,始终不愿掀开帘子往外看。他今天特别好看,哭出来的话,就不美了。
从宫里出去,许是多了吹打班子的缘故,众人都觉得笼罩在心头的那份威压跟肃穆淡去,傍晚温热的太阳余晖落在身上,让人感觉格外的舒服。
也是前后这么一对比,大家才发现宫里原来那么阴冷森寒,远不如宫外阳光温暖舒适。
苏虞跟重新活过来一样,跨在马上扭身朝后,对着吹打班子说,“大声吹,回头有赏!”
她这么一说,本就洪亮的唢呐声,顿时更响亮了。
锣鼓唢呐在宫门口响起来,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另一条跟来时不同的路回谭府。
这也是为何谭柚未时就出发的原因,生怕误了吉时。
路上,花青跟藤黄卖力地路两边围观的路人吆喝,“说吉祥话讨喜糖喽。”
若是碰上娶亲的,说几句吉祥话,就能得到喜糖跟铜板碎银子,稳赚不赔。
于是,哪怕平时长皇子跟谭柚口碑不好,路人也都扯着嗓子祝福她们,吉利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一箩筐一箩筐往这对新人身上倒。
硃砂可喜欢这种场面了,何况打赏他也擅长。他跟个散财童子似的,围着花轿跑来跑去,手中竹篮子里的碎银子跟铜板下雨似的往外扔。
谭府准备的这些东西向来是只多不少,但就这,到府门口时都快撒完了。
空了篮子,高兴了路人,收获了祝福。
花轿快到谭府的时候,离申时末还差半柱香时间,时辰刚刚好。
众人站在门口迎接,远远就瞧见天边漫天橘黄晚霞披在一行人身上,从最前面的谭柚到后面那顶花轿。
她们身披云霞,缓慢而来。
尤其是后面的花轿,主要由金红两种贵重饰物装点着,此时在黄昏中,跟晚霞颜色相互呼应像是融为一体,导致司牧下轿的时候,宛如踏破虚空从天边落下,犹如下凡一般温柔梦幻。
司礼都看愣了,被人提醒才反应过来,她笑着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天,看呆了。”
今日天空属实作美,晚霞像被打翻的颜色盘,将天空晕染成一片橙黄。这份光泽披在这对新人身上,像是为她们勾勒出一层暖色薄纱,说不出的朦胧漂亮。
“这是上天送的贺礼,一件晚霞婚服外衫,祝贺新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啊。”
司礼找回状态,手拢在嘴边大声高喝:
“新人到——”
司牧还没下轿便将红盖头蒙上。
苏虞等人的作用现在才算真正发挥出来。
四人在谭柚身前跟两边,面朝众人背对新人,手拉手嚷着,“让开让开快让开,别误了吉时。”
也有不怕死的,扒拉苏虞她们的胳膊,“我们看看新郎,快让我们看看。”
“进了谭府就该入乡随俗热闹起来,若是还跟宫中一板一眼,那有什么意思啊。”
被她这么一起哄,年轻的那批都忍不住凑过来看谭柚跟她夫郎。
这会儿的司牧不是长皇子,这会儿的司牧仅仅是谭柚刚娶进门的夫郎。
“我们都是亲戚,有什么是我们见不得的!你们说对不对啊!”
“对对对!谁还不是个亲戚熟人了,快让我们看看,不然待会儿可得灌你酒!”
“哈哈哈哈灌她,让她喝多了晚上自己睡!”
“你们好坏啊,嘿嘿嘿我喜欢~”
她们挤挤闹闹,好一会儿才走上几步远。这些人虽起哄,但只是言语上,没一个硬要钻进苏白苏吴四人的圈里看长皇子的。
所以她们最多算个气氛组,吵闹,但又不烦人。
司礼高喝着每一步的流程,从进门的跨火盆到走过庭院进主屋。
谭老太太穿着喜庆的深红色夏袍坐在最中央,旁边是谭母跟她的两个夫郎。
谭母看着跨过门槛进来的谭柚,感慨地直拍大腿,“看咱家小柚子,都娶夫了。”
“你稳重些,还有没有当娘的样子了。”老太太睨她。
“嗳,我就是高兴。”谭母乐呵呵的,“你看橙子也高兴。”
谭橙今天不在迎亲行列里,这会儿站在旁边,单手紧攥成拳背在身后,紧抿薄唇红了眼眶。
听见谭母提到她都没扭头看过来,生怕一看见谭母就控制不住情绪,到时候母女俩在谭柚大婚时抱头痛哭,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老太太倒是笑了,“一个两个的,出息。”
司礼本来定的是吴思圆,结果新政一事闹完,谭家不开口,吴思圆更不想来,于是司礼换成现在的司礼。
不是高官,不是权贵,也不是富商,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嗓门贼大贼会说吉祥话跟讨喜话的人。
她用她的妙语连珠,让这场拜堂拜的热热闹闹,连谭母都觉得实在是哭不出来。
三拜之后,送入洞房。
谭柚是不能去的,司牧被人簇拥着进入新房的时候,院里婚宴已经开席,她得跟着谭家长辈去招待来宾。
今天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老太太长袖善舞,将每一个人都能照顾到,这便是她的本事。相比之下谭母就不行了,她只在亲戚那桌喝,就这还喝不过。
反正她也不留在京城,迟早要回她的青水省,不需要在酒桌上去应酬。
可谭橙跟谭柚就不行了,两人在京中做官,很多人都需要借着今天这个场合去认识跟打招呼。
谭母站起来喊,“不能喝的坐我这桌,咱们吃菜!”
谭母觉得这可能就是她没办法留在京城做官的原因,连喝酒都不行。
她这么一吆喝,还真吆喝来一桌只吃不喝的。几人还特别要脸面,举着茶杯说,“咱们以茶代酒,心意到了就行,不跟她们一样喝得烂醉丢了脸面。”
谭母指望不上,这时候就靠花青跟苏虞她们了。
花青贼能喝,跟在谭柚后面,来多少她都行。
苏虞等人跟着做替补,万一花青不行她们再上。
宴席这边热热闹闹,新房那边也不差。
男眷们没坐桌的都跟着去新房了。
那可是长皇子啊,是男人中的佼佼者。不光身份尊贵,还格外有本事。男眷们平时想见见又害怕,今个总算得了机会。
他们跟在谭主君和沈氏后面进入新房。
司牧坐在床上,听见声音疑惑地顶着盖头抬头朝门口方向望过去,软软地问,“胭脂,是阿柚吗?”
胭脂还没开口,沈氏便柔声回他,“柚子在外面应酬,待会儿才会过来。”
沈氏还没见着司牧的脸呢,光听这声音心就软了。谭家两个都是女儿,天知道他跟谭主君都想要一个乖乖软软的儿子。
可惜两人身体都不是那种好生养的,这才作罢。
沈氏身后,男眷们彼此交流眼神,满眼欢喜。都说长皇子犹如罗刹恶鬼,但光听这声根本不像!指不定是有人谣传。
胭脂弯腰在司牧耳边跟他介绍来的是谁,以及他们为什么过来。
男眷们也有他们入洞房的流程。
下人端来一个托盘,上面白瓷小碗中放着一个滚圆白嫩的大饺子。
谭主君跟沈氏递眼色,示意这事由他来。
沈氏站在司牧旁边,柔声说,“殿下别紧张,你尝尝这个饺子,它生不生。”
司牧撩起盖头一角,低头咬了一口大胖饺子,白净的小脸瞬间皱巴起来。
他不知道什么意思,没人告诉过他,所以哪怕难吃,司牧还是吞咽了。
幸好他咬的口小,不然这会儿肯定要吐出来。
沈氏跟众人看司牧咬饺子,然后再看着他——吞下去。
他们愣在原地。
沈氏连忙让人把清水端过来给司牧漱口,笑着说,“傻孩子,不是让你吃的,是问你生不生。”
重点在后面几个字。
司牧漱完口才苦着脸说,“生。”
饺子根本就没熟。
“生的好,”有个男眷笑着拍手,“殿下说生。”
其他人跟着起哄,“殿下既然说生了,那就多生几个!”
谭主君跟沈氏却不搭话,只是笑着听。他们都没能为谭府开枝散叶多多增加人口,自然也不能要求司牧这么做,何况对方贵为长皇子。
沈氏道:“咱们也去入席吧,让牧儿卸妆洗漱。”
谭主君招呼,“大家跟我走,屋里已经摆好了席。”
众人陆续出去,沈氏留在后面。
他弯腰柔声跟司牧说,“牧儿若是饿了,尽管唤人去给你做些吃的,咱家没有不能吃饭的规矩。”
司牧能感受到沈氏称呼的变化,顶着盖头昂脸看他,“好。”
他盖头不厚,但顶着盖头却看不清人脸,只有个模糊的轮廓。
沈氏这才出去。
他走后,胭脂硃砂伺候司牧洗漱换衣服,毕竟待会儿谭柚回来便有可能圆房,两人不可能顶着一头的装饰跟满身的汗困觉。
硃砂小声跟司牧说,“主子,谭家的主君跟侧君长得都好温婉漂亮,但谭翰林的五官更像她娘一些。”
“人也很温柔细心。”胭脂颔首赞同。
司牧半靠在浴桶中,水没过胸膛,白净的小脸被水蒸的红扑扑的,连平时带着锋利感的凤眼都水蒙蒙的,透着湿气,“可以了吗?”
“不行,多泡一会儿,会更香。”胭脂往桶里撒花瓣。
司牧抬起手臂嗅了嗅,是有花香,“那多扔点。”
胭脂跟硃砂笑。
司牧洗完澡换上清爽舒适的中衣,坐在床边等谭柚回来。屋里放着冰盆,倒是不觉得热。
庭院里传来脚步声,但也就只到墨院门口。
白妔跟苏婉横着手臂堵门,只放谭柚一人进去。
苏虞跟她表示,“速去,这儿交给我们了。你放心,绝对不会放进去一个。”
长皇子的洞房,说实话也没人敢闹,所以这些人索性留在门口跟苏虞她们扯皮玩闹,手里还拎着酒壶,就地开始划拳。
苏虞嘴上说着,“我一个要考进士的人,得回去看书呢怎么能跟你们划拳。”
然后边挽袖子凑过去,“我先来我先来。”
谭柚跟下人们叮嘱了几句,“别走远,看着些别喝多了闹出事情。若是有醉的,离得近的便送回去,至于这四个,可以送去客房休息。”
下人看了眼,见谭柚指的是苏虞她们,点头应,“是。”
谭柚先去洗了个澡,洗去身上的酒味,等头发擦干了,才推门进入房间。
她进去,胭脂跟硃砂福礼出去。
硃砂也不走远,就蹲坐在门口台阶上,甚至伸手拉胭脂的袖筒,“你也坐。”
胭脂犹豫挣扎片刻,终究没抵住诱惑,坐在硃砂旁边。
硃砂扭头看身后紧闭的房门,跟胭脂说,“我有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就是,之前长皇子不是让我查过谭翰林的过往吗,”硃砂神秘兮兮地跟胭脂咬耳朵,“查出来的结果显示,谭翰林她好像,不行。”
胭脂抽了口气,睁圆眼睛看硃砂,“这事可不能瞎说。”
“谁瞎说了,之前查到谭翰林经常去花楼过夜,结果一打听,她根本就没碰过那些人。”硃砂表示,“对着那些妖精都清心寡欲自己睡,肯定是因为她不行。”
他这么一说,胭脂瞬间焦急担心地站起来,“那殿下……”
硃砂双手捂耳朵,“我不去说,我不敢。”
胭脂也缓慢坐回来。
他也不敢。
主要是主子对今晚还挺期待的。
一想到泡得香香软软的主子要期待落空,两人就觉得好残忍。
胭脂跟硃砂苦着脸扭头朝后看。
屋里,谭柚把门顺手拴上。
司牧穿着身红色中衣乖顺地坐在床边,瞧见她过来,眼睛瞬间弯起来。
他皮肤白,穿着红色,衬得人越发白嫩乖巧,像是挤破壳的荔枝,裹着层红衣,露出壳里白白的果肉。
“阿柚,你来。”司牧拍着自己旁边,示意她坐过来。
谭柚走近,司牧便嗅到清新湿润的水汽,眼里笑意顿时更浓了。他喜欢洗完澡后的谭柚,让人想亲近。
“喝酒了?”谭柚坐在司牧身边,司牧脑袋瞬间贴过来,靠着她的手臂,他离得那么近,谭柚能嗅到淡淡的酒香。
司牧点头,“荔枝酒。”
司牧靠着谭柚的手臂昂脸看她,软软地说,“没你送的荔枝甜。”
他说话,谭柚侧眸看过去,才发现两人离得特别近。
司牧的鼻尖随着她扭头的动作,几乎蹭着她的鼻尖,两人的呼吸就这么随着对视慢慢交融在一起。
气氛一下子暧昧黏糊起来,好像连空气都凝固不动。
司牧慢慢地慢慢地蹭过去,微微偏头,轻阖眼皮,往上迎合一般用自己粉润的唇碰了下谭柚的嘴巴。
他跟只小猫似的,伸爪子试探,青涩稚嫩地甩着尾巴撩拨过来,有一搭没一搭的。
就这么,贴着她的唇,含糊说,“你要不要尝尝?”
尝哪里自然不用说了。
谭柚呼吸发紧,搭在腿面上的手早已紧攥成拳。她垂眸看司牧,耐着性子温声问,“殿下醉了?”
司牧一双凤眼清澈干净,没有半分酒意,只有笑盈盈地欲·念以及谭柚的脸,“没有。”
既然没有,谭柚便不客气了。
她伸手揽住司牧的腰,将人压在床上,红色床帐落下,隔绝了谭柚的询问,“殿下曾说过怕疼?”
司牧手指勾着谭柚的中衣衣襟,顺着微敞的领口往下滑,声音含笑,透着狡猾,“嗯,怕。”
谭柚笑,吻他眼皮,“那我轻些。”
两人按着规矩,应该先喝合卺酒的,桌上的两个瓢还摆在那儿,只是谭柚这会儿已经从司牧嘴里尝到了荔枝酒的味道。
酒的苦味被他吞咽下去,只剩下荔枝的芳香跟清甜。
不知道是不是他喝了酒的缘故,连带着他身上尝起来都是淡淡的花香。
司牧感觉自己就是河里游动的那条鱼,被水包裹着推挤着,放心地将自己交出去,因为他知道他就该活在这水里。
司牧又想起上花轿时,谭柚朝他伸手要扶他,他便如现在一般,先将“指尖”伸过去点在她“掌心”里,轻轻触碰了一瞬,确定安全后才慢慢将“整只手”都放上去。
谭柚的“手掌”温热,带着跟他不同的体温,将他的“手”紧紧包裹起来,让他由心觉得踏实。
屋里动静格外明显,因为司牧是真的怕疼,嘤嘤软软地声音从里面断断续续地泄露出来,落进胭脂跟硃砂的耳朵里。
两个人瞬间臊红了脸,主子他、他叫的,好甜好软啊。连他们两个男子都有点扛不住,更何况里面的谭柚。
胭脂红着脸瞪向硃砂,“这就是你说的不行?”
屋里主子的声音已经转成黏腻的哭腔了,似哭似笑,非哭非笑。
硃砂抬手挠脸颊,都不好意思扭头朝后看,“那我哪能知道谭翰林是真的行啊。”
还这么行。
硃砂本来以为谭柚在花楼没厮混,定是她不行,如今看来……硃砂听着里面的动静,眼睫眨巴地飞快。
也许大概,有没有可能,是主子太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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