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莫说皇宫, 就是民间的书坊茶馆酒楼客栈,讨论最热的话题都是秋闱考题。
这事像是干草堆里的星点火星,刚开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难民身上就没在意, 等回过头再看的时候, 这火苗已经从柴火堆的中间从里往外燃起来,火势之大,怎么都扑不灭。
吴大人进宫前, 还从缝隙里抽出点时间将考题跟答案看了一眼, 只一眼, 便知道这是司牧干的好事。
她脸色阴沉,将考题揉皱直接扔在脚底下。
到底是她心软大意了。
秋闱不比寻常,秋闱是国本, 不仅朝廷重视, 考生更是重视。
换句话说, 秋闱一事,直接关乎所有考生的终生命运,比娶什么夫郎还要重要。
考得好,便是二次投胎, 从此鲤鱼跃龙门。
“往外说,这题是长皇子泄露的, 意在敛财。”吴思圆撩开车帘低声往外道。
“是。”
吴思圆进宫的时候,泄露出来的考题已经长了翅膀, 以五十两一份往外飞。
现在各大书坊中,只要有考生的地方, 就有人在议论此事。
安从凤站在一家文房四宝铺子中, 佯装在看一方砚台, 其实在听身后两个考生说话。
“你买考题了吗?”一人嘀咕, “我觉得那题挺真的,说是……”
像是怕人听见,声音压低了很多,大概遮着嘴在说话,“说是答案跟吴思圆吴大人的行文思路有几分相似。”
吴思圆那可是协办大学士啊,不管她为官如何,她都是个有真凭实学的人。
如果考题真跟吴大人有些关系,那就说明可信。
另一人道:“我本来想着可能是假的,但是这题最开始是从一富商的女儿手中流出去的。”
“你想想,吴思圆筹集赈灾银,让富商们花了将近四十九万两银子,能不拿半点好处?说不定是吴大人为了银子,这才干起了卖功名的勾当。”
这么一说,可信度瞬间增加了无数倍。
那人将书猛地合上,眼睛睁大,“如果是真考题,那可如何是好?对我们这些真正埋头苦读的人来说,多不公平。”
“朝廷之所以有科考制度,为的不就是选些有真才能的人吗,比如马尚书,比如宋大人。”
“如果直接泄题,这功名还有何价值?本来是沙里淘珠,如今珍珠跟沙子混在一起,沙子多了,哪里还能看得见珍珠!”
“我们满腔抱负,十多年的寒窗苦读,就输给手里没有那五十两银子吗!”
听闻市面上,一份考题二十五两,加上答案,一共五十两。
那人道:“既然如此,何必大费周章选拔人才,直接选拔钱财多好!谁钱多,谁当官,正好如今国库无银,先是卖功名后是卖官,保准国库赚的盆满钵满。”
眼见着越说越生气,另一人赶紧阻拦她,免得说出什么不好的话被有心之人听到。
“你也先别动气,”另一人道:“明日秋闱开考便能拿到卷子,如果考题真如市面上流传那般,我们直接大闹考场!让朝廷还我们公正!”
“此举不错,我们这么些人,就不信要不来一个公道。”
两人商量一番,直接出门联络同客栈考生,计划着如果真有舞弊一事,那必然跟朝廷要个说法。
跟她们同一想法的考生很多,除了那些手中有考题的人。
她们就不觉得此事不公平。
“很多事情从你出生起就已经定下,谁让你穷呢,谁让你没有门路买不起考题,连五
十两都拿不出来的人,反倒是打着‘公平’的旗号来找我们花钱的人要说法了。啧啧,可笑。”
“就是,有钱你也买啊,何必在那儿说酸话。”
“寒门学子为何这么少,就因为她们没有门路,朝廷需要的多数还是我们这些世家大族的世女们支撑。如今为我们开个方便之门又怎么了?”
“就是就是,一群酸鸡,狗叫什么。”
两波人隔空对骂,互吐口水,恨不得撸袖子约个地方打一架。
她们虽是以理服人的文生,但此刻她们的拳头就是“理”,到时候就比比谁的“理”更大,谁的“理”更硬!
安从凤这两日双方言论都听了不少。
她这个不上不下的身份,跟京中世女们比,便是寒门,但跟寻常百姓比,就是商贾之女。
更重要的是,她属于有题的那一批人。
安从凤虽然来京城不过短短几日,但跟所住客栈掌柜的儿子打的火热。
市面上考题刚泄露出来的那一天,小公子就含羞带臊地将答案给她弄来。
安从凤嘴上说着,“我一个案首,还需看这个?”
但抵不过小公子嗔怒要挟,最后为了哄对方开心,她才“勉为其难”地看了几眼。
安从凤记性极好,基本前脚看完后脚就能记住。她当着小公子的面将这考卷跟答案对着烛台上的油灯点燃烧了,“你心意我知道,但我不能收下。”
说着安从凤还要掏钱补小公子买考卷的钱,结果对方自然没要。非但没要,看她的眼神比之前还要羞臊,脸红着从她房门口跑开。
小公子觉得安从凤有才能有容貌有意气有担当,他一边更心属安从凤,一边莫名开始自卑起来,觉得自己真的能配上这太阳般耀眼的人吗?
分明他家跟安从凤家都是开客栈的,甚至他家这客栈还是开在京城地段,是京畿周围不能比的。
刚开始初遇时小公子还觉得两人站在一块木板上,起点高度相同。可现在随着相处跟深入了解,他只觉得板子那头的安从凤越来越高大,他越来越低微,已经慢慢开始仰视起对方。
无人时,小公子时常发呆在想,像他这种身份的男子,将来能嫁给她做个侧君似乎都是荣耀了。
跟客栈小公子想法一样的还有这家文房四宝铺子掌柜的夫郎。
掌柜夫郎是个风韵犹存三十五、六岁的男子,他身上那股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男子的韵味跟理性,是客栈小公子那稚嫩青涩的年纪还不曾拥有的。
安从凤起初没想招惹对方,奈何他看起来实在过于寂寞孤寂,她便多来了几趟,只是为了陪这位哥哥多说几句话,而已。
毕竟一个有妇之夫,她将来也不可能娶他。甚至几日后科考结束,双方更是一别两宽。
前脚客栈小公子给安从凤送完考题,后脚这位青哥哥又送了一份。
“我只是来看看砚台,原本那一方被我昨晚不小心碰掉摔烂了。”安从凤颇为无奈地看着被对方葱白般细长的手指往她袖筒中塞考题。
青郎闻言不由一笑,“那今日便挑一个新的带走,但这个,你还是看看的好。”
“我——”安从凤正要拒绝,青郎便趁着四下无人,一手撑着桌面,往前两步倾身贴在安从凤怀里。
青郎声音带着磁性,眼神如甜丝,“当真不要?”
安从凤呼吸瞬间就变了,她垂眸看着青郎,青郎直白地回视过去。
青郎的视线落在安从凤的眼睛里,当这双花瓣似的眸子专注地瞧着一个人时,仿佛一汪起了波澜的清澈潭水,里面荡起的层
层涟漪,恨不得将人卷进去沉溺其中。好像这天底下,她的眼里只有自己。
没人能抵得过这般深情的眸子,尤其是青郎这种没被花心妻主专注看过的人,好像在安从凤这里找到了独一无二的疼爱跟宠溺。
安从凤明明年纪不大,但桃花眼深邃多情,比同龄人似乎多了些东西,总是勾的人意动。
“你先看看再说。”
青郎在就快把持不住时,低头轻咳一声,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垂眸敛下眼底的自卑给安从凤挑选砚台。
他若不是一个嫁过人的男子,也许,有没有可能,会跟她有点什么关系。
这份自卑让青郎边鄙弃自己残破不洁的身子,边忍不住想对安从凤好。哪怕没有自己,将来她得了功名能娶一个更好的男子也好。
安从凤这才从袖筒中将考题抽出来,打开看了一眼。
一样。
完全没有联系的两个人买的两份考题一模一样,连答案都是相同的。
安从凤放下心来,这说明市面上只有一份考题。
她大概猜到些什么,但没有往外声张。她将考题跟答案记下来,又没拿它当救命稻草死记硬背,只是知道考什么,跟具体答题方向就行。
等青郎挑完一方上好的端砚包好递过来时,安从凤才把考题还回去,“我信我自己,我希望你也相信我。”
青郎微微一怔,笑了。他觉得安从凤自信时的样子像是在周身镀了层金色光晕,让人移不开视线。
“那这方砚台便送你,是我……”青郎眼睫落下,颧骨泛起一层薄薄红晕,“是我的心意跟祝福。”
安从凤从怀里掏出银子,伸手拉住青郎的手腕,将银子放在他柔软的手掌中,然后推着他的手指将手虚拢起来,“收着。”
安从凤离开许久,青郎都没从刚才那份触感跟体温中回过神,抱着手掌贴在胸口,甚至大胆的想,如果自己和离呢……
可和离的自己,什么都没有,更是配不上她。还不如现在这般,她缺个笔墨纸砚什么的,还能偶尔过来一趟。
青郎的想法安从凤一概不知,甚至连他的容貌,在安从凤抬脚跨出店铺门槛的那一刻就遗忘在脑后。
她往客栈走,同时找来几个好友,“慷慨无私”的将自己看过考题一事分享给她们听,随后又在她们一声又一声的“安姐”中,将考题和答案告诉她们。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考这个。”
安从凤双手举起,神色颇为无奈,“我只是拿你们当自家姐妹,这才多嘴提起,若是明日考的不是这些,你们可不能怪我啊。”
她说完又有意无意的补充一句,“不过有人说,这行文风格跟吴思圆吴大人有些像……”
“那还怀疑什么!”有人激动地拍桌子,“背啊!”
她们将来的前途可就靠这个了!至于公平跟不公平,谁在乎呢。既然有捷径,就算踩着别人的脑袋也得往上爬。为官之路本就是削尖了脑袋的事情。
安从凤跟她们一起看书,心中想的却是,不知这份考题,吴思圆吴大人的女儿吴嘉悦见没见过。
她想,知道的人越多越好。水越浑,她的机会越大。
安从凤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一生顺风顺水,所有好事像是都发生在自己身上。
比如她随便看看书,就能得了个小三元。比如她只是随意笑笑,那些男子就不要钱似的贱兮兮地往她身边凑。
邻家的弟弟、家对面住着的哥哥、江湖上的小公子、客栈掌柜的儿子,以及刚才那个有妇之夫,安从凤觉得,只要自己愿意,
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自己解开衣带躺在她床上。
可安从凤要娶的,是那身份尊贵长相好看的男子,这样的人,才能做她的主君助她步步高升。
至于其余男子,只要她有了功名有了银钱,在京中立住脚,什么样的男子抬不进门?
像她这般长得好看又聪明的女人,就该左拥右抱然后生一堆女儿。
现在她缺的,是如何在京中立住脚。
至于功名,安从凤从没怀疑过自己,她甚至有种预感,自己能六元及第,那状元之位就是她的。
安从凤已经在物色合适的投靠人选,比如空有架子但已经没有实权的安国公府。安国公的嫡孙赵锦钰很符合她主君的人选。
位高,貌美,但没实权,方便掌控。
提到貌美,安从凤又想起柳盛锦,那清凌凌一般如冰似雪的男子,才是她的心头好。可惜如今柳家落败,利用不上不说,有可能反被拖累。
如果柳盛锦还是贵君的庶弟,安从凤会毫不犹豫对他展开追求。
毕竟柳盛锦背后有贵君为靠山,容貌好看,最重要的是,他自己是个庶子,出身卑微这一条可能是他的心头刺,将来更好把控。
除此之外,安从凤感觉吴嘉悦也是可以结交一二,通过她跟吴思圆吴大人攀上关系。
如果实在不行,太君后的娘家程家的程平妤,也是一块尚且能用的踏板。
听闻此次秋闱,程平妤又参考了,如今得到答案,恐怕在府里已经兴奋到发疯。
莫说程平妤,现在这满京城,谁不在疯狂背考题呢?
大司学习气氛如此高涨,身为大司的皇上,司芸没有半分欣慰跟高兴,甚至出奇地愤怒。
“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司芸之前还兴致勃勃的跟身边伺候的宫侍赭石说,“朕虽然累了些,但一想到这些字画能跟富商们换来银钱,救济百姓,朕就觉得值。”
司芸当时脸上的笑容是多么的由内而外,今日明明休沐不用上朝,但她还是起早过来题字。
不仅力求完美,还要写出风骨意气,方能不辜负富商们的银子。
结果呢——
结果她就是替别人家拉磨的驴!
现在回想起刚才的笑容,司芸觉得脸都疼。
“朕手都累到抽筋,”司芸气到手抖,话都快说不利索,拂袖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统统扫到地上,“结果替别人做了嫁衣!”
赭石不敢说话,只低头站在一边听司芸发火。
司芸极少当着宫侍的面动怒,这还是她头回没控住住自己的情绪。
“吴思圆呢?”司芸问,“怎么还没到,是在府里数银子吗?”
“她倒是不会亏着自己啊,前脚富商的孝敬没了,后脚她就想起来卖考题把这亏空补回来,真是朕的好爱卿。”
司芸将脚边的笔洗一脚踢开,“她做什么协办大学士,她若是弃文从商,定是一把好手!”
不怪司芸气吴思圆,实在是那答案的行文思路跟吴思圆的风格一模一样。
“还刻意隐藏她那写文章的习惯,朕多了解她,能看不出来!”
司芸发了一通的火,等吴思圆进来时,养心殿内已经一片狼藉。
司芸双手搭着椅子扶手坐在椅子里,身体后仰,掀起眼皮看吴思圆,“爱卿,说说怎么回事?”
不看这一地东西,单听这语气,司芸像是个好脾气又耐心十足的皇上。
“你若是因为嘉悦的原因,跟谭府走得近又欣赏朕那弟弟,你完全可以跟朕
直说,大可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司芸已经恢复往常的口吻,“先是新政,后是赈灾银,最后是秋闱,你为了长皇子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这一步步的,一个脚印挨着一个脚印,走得相当密实。一环扣着一环,将她算计的清清楚楚。
“皇上听臣说,臣岂会做出卖功名的事情!”吴思圆擦着额头的汗,毫不犹豫跪在地上,解释道:“长皇子此举分明是欲前先后,以退为进,臣也是受害者啊。”
“现在他用这离间计,分明是挑拨咱们君臣之间的关系。”
吴思圆道:“臣那弟弟就是贵君,臣岂会自掘坟墓偏向于长皇子?”
司芸眼睫落下,怒气上头时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吴思圆,毕竟司牧都不需要怀疑,因为肯定跟他有关。
如今冷静下来,司芸才慢慢回神。
可心头依旧是气啊。
“考题分明是从昨天就开始泄露,今天又没有早朝,现在该怎么办?”司芸道:“考生们可都等着明天的考卷呢。”
“你说,让她们去闹如何?”司芸看向吴思圆。
等闹完,推迟考试时间,方便重新出题。
吴思圆来之前也是这么想的,把舆论压力转移到司牧身上,“可是皇上……”
“文臣的折子在臣进宫时,就已经到了。”
吴思圆为难地说,“她们道,‘既然有两份考卷,一份泄露那便用另一份,左右不能耽误了考生跟考试时间,此事是国本,希望皇上以考生为重’。”
“文臣……”司芸握在扶手上的手指缓慢收紧,“老太傅终究是下场了啊。”
这几年,谭老太傅打的一手好太极,两碗水端平不偏不向,丝毫不愿意蹚这趟浑水。可如今这阵势,恐怕有她的手笔在。
如此一想,答案一事也就明朗了。
能模仿吴思圆的行文思路,又故意写的不像吴思圆,甚至在第一时间把她都迷惑住。此等功力,大司上下,唯有老太太能做到。
谭家,终究选了方向。
司芸在司牧成亲那日便有感觉,谭柚这个庶女不仅不像外界传闻那般无用纨绔,她在谭府的地位也并非仅是一个庶女。
谭橙在新政时主动站出来,便已经表明这个妹妹在她心里的地位。
如今秋闱一事,老太太掺和进来,更是说明谭府没拿谭柚当过庶。
谭柚站在司牧身边,谭府站在谭柚身后。
好,真好。
吴思圆见司芸脸色难看,便低声宽慰,“皇上您是知道的,文臣们向来看中科考,今日这事既有谭家参与,但多数还是文臣自己的意思。”
都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很多文臣左右犹豫之下,依旧选择给考生们一个准时参考的机会。
毕竟推迟考试时间,对于考生们来说很伤。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考生们准备三年之久,提着胸口那股气就等这临门一脚。可如果这口气被打散了,便很难再聚集起来。
泄题不可怕,只要这题不考便行。真正有才学的人,不可能只准备一套答题思路,也不可能只会考的那题。
这也是文臣上折子的原因,并不代表她们全然站司牧。
司芸沉默了许久,久到吴思圆以为她在椅子里睡着了。
司芸开口,声音有些疲惫的哑,“朕知道了。此事爱卿受了冤枉,朕也明白。”
司芸微微坐起来,说道:“后宫君后一位一直空着……”
吴思圆眸光闪烁,撑
着地面的手指微微收紧成拳,心脏加快跳动,心跳几乎堵住了呼吸。
“但到底明年开春还有个大选,这是太君后的意思,朕也是很为难,”司芸话锋一转,看着吴思圆,“这样吧,提升吴贵君为皇贵君,如何?”
吴思圆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又“啪叽”一声摔回去,攥紧的手指松开,低头谢恩,“臣替皇贵君谢过皇上。”
她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吴贵君要被封为君后了。
现在看来,司芸这分明是在告诉她,如果还有下次,吴贵君永远也当不了君后,司桉桉永远不会是太女,她吴家的希望就等着落空吧。
但今日明明吴思圆办事不利,她还是封吴贵君为皇贵君,为的不过是给吴思圆喂一颗糖,鞭策她继续卖命。
“还剩多少字没题?”司芸问赭石。
赭石低声回,“还剩八份。”
“那都送去勤政殿,”司芸道:“朕辛苦为他做了这么些,他总该自己写两笔了,朕真是太惯着他了。”
吴思圆已经从地上起来,闻言不由说道:“这事怕是不行。”
司芸看她,“为何?”
吴思圆眼皮看着地面,一板一眼地回话,“因为殿下的题字,她们不要,她们就要您的。”
司芸,“……”
她是不是还得谢谢她们赏识啊!
司芸现在就属于骑虎难下,写吧,心头不情愿,越想越气。不写吧,富商心里不平衡,凭什么她们都有皇上亲笔题字,到我这儿就没了?是我捐钱捐的少吗?
司芸不想因为八份字画就毁了自己的好名声,只得咬牙继续写。
等写完的时候,心头一口血都差点怄出来,几年之内怕是不想再题字画画。
这事传到谭府的时候,老太太笑了,“没事,她爱舞文弄墨,让她多显摆显摆。”
老太太看向谭柚,“你这是在做什么?”
谭柚手里拎着个奇怪的坐垫,中间被掏空,唯有四周是个圆。老太太来回观察,想不明白这个要干什么用。
她以为苏白苏吴要考试,谭柚心头会替她们紧张,结果她今日就只在府里摆弄这个垫子。
也好在没出门,没听到外面新的传言生起,说泄题一事是长皇子所为,说他为了敛财为培养自己势力,已经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其实吧,泄题的确是他干的,但目的却跟外面传的截然相反。
长皇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就单纯的不想让学子们做他皇姐的卷子而已。
老太太看着谭柚平和沉静的眉眼,心里打鼓,不知道谭柚听见后会如何想。
毕竟这事跟别的事情不同,别的事情可能是谣传,但这事真就是司牧干的。
司牧干这事的时候本想告诉谭柚的,后来被-干……呸,被揉完肚子就忘了……
“这是屁-股垫。”谭柚见老太太看过来,笑着将它放在椅子上,坐下演示给老太太看,“坐着屁-股不疼。”
谭柚跟谭母长得极像,身上又有沈氏的温和气息,坐在那儿,哪怕坐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掩不住她一身板正的书卷气。
你说她板正吧,她又不死板,比如很多人都觉得苏虞吴嘉悦等人无药可救自甘堕落,唯有谭柚相信她们,起早贪黑点灯熬油的辅导。
可你说她不死板吧,她遇上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向来坚持不动摇,甚至大道理一筐一筐往外抬,跟头倔牛一样,死站着不动。
所以老太太明知道吴家这事难办,也没劝谭柚此事过后慢慢疏离吴嘉悦。
她知
道,谭柚定不会答应。
老太太甚至觉得,若是有朝一日吴嘉悦沉溺水中,谭柚定会是岸上唯一那个紧紧拉住吴嘉悦的手腕不会放弃的人。
她不会放弃她的朋友,更不会放弃她的学生。
老太太看谭柚坐一遍,瞬间就懂了,笑呵呵坐下试了试,感觉不错,眼里不由一阵新奇,“别说,还真可以。”
她道:“是替吴嘉悦准备的吧?”
“你这个当老师的,倒是比她娘还尽心。”
谭柚伸手拿着垫子,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不疾不徐地说,“师者,母也,友也。”
她在家很少跟老太太这么说话,今日属实是故意的,带着点小得意的口吻。她今日送考,既是以老师的身份,也是以朋友的身份。
这四个学生是她一点一点看着成长起来的,从发蔫趴在地上不被众人看好的幼苗,到今日昂首挺胸迎接风雨,她怎么可能不自豪不关心呢。
但谭柚有时候表达情绪的方式比较淡,很多事情都在行为里。
“经师易遇,人师难遭,”老太太欣慰又自豪,从袖筒中掏出一块饴糖递给谭柚,满眼慈爱,“祖母给的。”
她道:“希望那四个孩子桂榜提名,到时候我一人给一颗。”
老太太的糖不稀奇,但由她亲手给出去,就很珍贵。
谭柚这次倒是没说吃糖不好,她将糖收起来,“谢祖母。”
老太太拍拍谭柚手臂,“去送她们吧。”
今日傍晚和明日一早考生检查身体入场,有的人为了提前适应考场,会选择今天过去。
苏虞等人选的就是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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