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不是说好年底再去的吗, 你怎么今天非要来?”苏虞钻进吴嘉悦的马车里。
进来才发现白妔也在。
白妔拍着自己放在旁边的酒坛子,“都一样,反正礼物早就准备好了, 什么时候去都行。”
“阿柚好像戒酒了……吧?”苏虞不是很确定, 毕竟她们的确很久没一起喝过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苏虞扇子一伸,指向吴嘉悦,“好家伙,就是从你约阿柚打架那次起,她就没跟我们喝过酒。”
自那以后,她们几个醉生梦死的喝酒的活动就改成起早贪黑看书了。
如今想想都有些恍然, 好像过去很久了, 明明才半年。
吴嘉悦翻了个白眼, “你准备的什么礼物?”
“嘿嘿,自然是好东西。”苏虞将手中拎着的纸包提起来给她们看, 扁扁平平的, 看起来像书。
白妔瞬间凑过来, “不是吧你, 又送避火图?”
白妔有点激动,苍蝇搓手, “出新版了吗?姿势花样怎么说?有没有更大胆的。”
她一个没夫郎没通房的人,倒是挺积极。
“能不能有点文学涵养,怎么看什么都是避火图, ”苏虞将纸包解开给她们看,“市面上比较火爆的话本, 送给阿柚看看。正好假期, 也让她休息休息脑子, 放松一下。”
“让我看看。”白妔挑了一本, 名字好像是《凶猛皇子的俏妻主(删减版)》,眼皮瞬间抽动着跳起来。
不像是阿柚能啃下去的书,她随便翻看两眼,啧啧摇头,“太素了。”
连胳膊都不露,更别提腿了。
苏虞将书从她手里抽回来,“又不是给你看。”
白妔笑,“我以为你会送个加钱版的。”
毕竟当初大家一起送避火图的时候,苏虞挑的版本就很大胆火辣。
“我哪敢,”苏虞将话本仔细收好,小声说,“过年师公肯定跟阿柚形影不离,我要是送价钱版被师公看见,他多不好意思啊。”
不是长皇子多不好意思,是以后她见着长皇子多不好意思,尤其是后半生大家在朝堂上天天见,岂不是每每见面就想起来这事?
苏虞光是想想都打了个寒颤,太可怕了。
白妔当真信了苏虞的话,她想,长皇子单看长相乖乖巧巧的,好像真不是看话本的人,如果是加钱版,是太荤了些。
白妔赞同,朝苏虞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你,考虑周到。”
“阿婉呢?”苏虞看她不在车厢里,“走,去接她。”
“不是我说你,你跟阿婉学学,人家第二名都在努力,你个第三名光想着串门。”苏虞坐在吴嘉悦身边,手臂搭在她肩上。
吴嘉悦眼睫煽动,说,“我看天色挺差的,怕过两天下雪,到时候再去会比较麻烦。”
京城位于偏北的位置,每年冬天,雪还是挺大的,有时候路上都是积雪,马车都没办法好好走。
苏虞诧异地看了眼吴嘉悦,她也会怕麻烦?别说下雪,就是下刀子,吴嘉悦该去谭府也会去谭府,岂会这么容易被下雪劝退。
“对了,伯父怎么样?”苏虞问,白妔也看过来。
吴嘉悦搭在腿上的手微微收紧,抽了抽鼻子,语气如常,“还行,大夫说是风寒,要好好养着。天冷,身子弱就容易生病。”
白妔伸手拍拍吴嘉悦的膝盖,“如果实在担心,回头再去看看。你要是害怕自己一个人回去,我就跟你一起。”
苏虞扬眉
,“你不怕?”
“……怕。”
怂的理直气壮。
毕竟那可是吴思圆吴大人,堂堂翰林院的协办大学士,她们这些学生们,谁对上协办大学士不紧张害怕。
白妔挠了挠脖子,“几个人一起,再怕也比她自己一个人好点。”
吴嘉悦心头微热,顺势点头,“好。”
她没说太多,也不能说太多。
这事她娘都拐着弯的告诉她,吴嘉悦要是告诉苏白苏三人,害得她们跟自己一样担心紧绷不说,指不定会给她们三人以及她们身后的两个家族带来什么麻烦。
苏虞多看了吴嘉悦两眼,忽然问她,“你准备的什么礼物?”
吴嘉悦一愣,“糕点。”
她抬手摸了摸鼻子,“师公不是喜欢吃甜食吗,我挑了些糕点。”
苏虞凑过去看,就见是街上寻常铺子就能买到的点心,不是特别用心选的,顿时更觉得吴嘉悦古怪了。
她们几个里面,如果论尊敬,肯定是吴嘉悦最尊敬谭柚。上次中秋节,听说她自己学着亲手扎了盏灯笼送往谭府。
这次过年,吴嘉悦没道理随便在街上买点糕点,怎么着也得亲手做才合理。
苏虞没说什么,低头摆弄自己的话本。
马车带上苏婉,几人一同前往谭府。
她们到的时候,谭柚正在整理书架。
“阿柚,藏什么宝贝呢?”苏虞眼睛最尖,一下子就看到谭柚将一个红色锦盒放在书架最里面,顿时嘿笑着凑过来,“我能看看吗?”
谭柚微笑,“不能。”
苏虞伸手捂着胸口,“好直接,我好难受,你怎么还是这样。”
上次她想看赐婚圣旨,谭柚也是一口拒绝,生怕别人把圣旨给她摸坏了。
谭柚对什么都很大方也很随意,但就是对于关乎长皇子的事情格外小气谨慎。
苏虞一下子就懂了,那红色锦盒里的东西定然跟她们师公有关。
苏虞揶揄地笑,“新年礼物。”
谭柚一本正经,“不过是整理书架,归类摆件。”
苏虞点头,“好的,我们懂了,就是礼物。”
谭柚,“……”
谭柚睨她。
“我不说我不说,不过我的礼物对你刚好合适,”苏虞把书提起来,“填充你的书架。”
白妔扫了一眼,谭柚的书架上多数都是古籍孤本之类的古书,再想想苏虞的那些话本,不由问她,“你是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
“话本怎么了,谁还能一直看古籍,偶尔看看话本放松心情多好,”苏虞不服气,“再说了,好的话本都能流芳百世成为名著。”
谭柚用书将锦盒挡上,笑着道:“这次我站苏虞。”
苏虞立马得意起来。
吴嘉悦在屋里环视一圈,“师公今天不在吗?”
“他估计晚上回来,”谭柚掸了掸袖筒,“朝廷放假比你们要晚上几日。”
一听说要晚,白妔瞬间头大,“能不能一直当学生?当官太累了。”
早上寅时起,晚上酉时归,一个月最多两天休沐,一年里也没多少假期。像她娘这样的,听起来是个京官很了不起,其实连早朝都没资格去,俸禄低事情多,累成狗。
“懒死你算了,”苏虞推她一把,“将来你要是舍得,考上进士后直接请求外放做官,从小县令开始做起,随便你偷懒。”
白妔还真开始考虑起来,蠢蠢欲动,“那你们呢?”
苏虞肯定是要留在京城,苏婉也没打算出京,吴嘉悦更是。
白妔双手抱怀,“那我得挑个条件好的地方,到时候羡慕死你们。”
苏虞笑。
苏虞带来的是话本,白妔将酒坛子抱过来,吴嘉悦拎的糕点,苏婉送的最为特别。
她反手送给谭柚三十张策论,“都是我闲暇时候写的文章。”
正好谭柚放假,在家闲着没事可以帮她改改。
谭柚,“……”
谭柚顿了顿,莫名觉得这三十张轻飘飘的策论纸,说不出的重。她一瞬间就明白了学生放假还要写作业的感受。
苏虞跟白妔以及吴嘉悦,都没忍住跟苏婉比个大拇指。
要么说还得是第二名。
好学生直接拿捏了老师,反过来给老师布置年假课业。
谭柚将策论认真收起来,“我看完回头找人送给你。”
苏婉笑,轻声道:“谢谢阿柚。”
几人在谭府逗留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色渐暗才准备回去。
吴嘉悦没见到司牧,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临走的时候多看了谭柚几眼。
她们从屋里出来时,正好迎上一阵风,苏虞打了个哆嗦。
吴嘉悦刚好开口,“我爹最近生病了,我觉得咱们也不能因为年轻就放纵。”
吴嘉悦看向谭柚,眼睛跟她对视,“虽然师公不在,但我还是提前祝师公注意身体,长命百岁,无病无忧。”
谭柚微微一怔,感觉吴嘉悦话里有话,抿了抿唇,认真地回视她,温声道:“好。”
见她懂了,吴嘉悦才松了口气。
她眼眶发涩发热,用手指掐着掌心才把情绪硬压下去,有些如释重负地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两人间气氛有些许古怪,苏婉眨巴眼睛,连白妔都快看出来了。
苏虞顿时帮忙转移话题,语气轻快地打趣吴嘉悦,扇子点她,“你居然偷偷准备了祝福语!怎么都不跟我们商量商量,是不是想自己出风头?”
白妔一听还得准备祝福语,顿时反手挠后颈,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我祝阿柚跟殿下,百年好合,早生贵女。”
苏婉,“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苏虞,“同上。”
苏婉,“……”
白妔直接朝苏虞动手,“懒死你算了。”
“离过年还有几日呢,”谭柚虽这么说,但还是温声道:“不管是夫子身份,还是好友身份,我都希望你们,平安,健康,快乐,足矣。”
若是没有快乐,至少要平安健康。
四人朝她回了一礼。
吴嘉悦让车妇送苏白苏三人回去,先是白妔,后是苏婉,最后才是苏虞。
等车上只剩两人的时候,苏虞懒懒散散地靠着车壁,伸着两条大长腿看向吴嘉悦,“说说吧,遇到什么事了?”
吴嘉悦随手从车里拿了书,低头翻,“没什么事。”
苏虞脚往前伸,踢吴嘉悦脚尖,“快说,我还能不清楚你,今天回吴府,遇着什么事了?吴大人……又骂你了?”
“没有,”吴嘉悦手捏着书页,哑声说,“我娘她,比我想的还要不容易。”
苏虞沉默了一瞬,起身坐在吴嘉悦身旁,跟她肩并肩挤在一起,语气感慨,“你长大了,开始理解大人的艰难了。”
“去你的。”吴嘉悦苦笑一下。
“没事,你不说肯定是为我们好,我就不问了,阿柚知道就行。”苏虞抬
手,手揽着吴嘉悦的肩膀,拍了拍,“要是难受,回头多写两张策论,化悲伤为知识。”
吴嘉悦,“……”
吴嘉悦侧眸睨她,“你还是个人吗?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是不是人话。”
苏虞嘿笑,“唰”的下将扇面拉开,桃花眼流转,“待会儿直接去我家?”
吴嘉悦警惕地挪着屁股,离她远一些。
苏虞叹息,“过年了,总得带点年货回去。”
京城人说的年货,一般都指猪。
苏虞打量吴嘉悦,嫌弃道:“太瘦了,你说说你,当年货你都没有优势。”
吴嘉悦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朝苏虞提拳。
有她打趣,吴嘉悦憋闷的心,好像有空气透进来,不多,但足够她喘-息用。
四人离开后,谭柚在谭府门口站了一会儿。
谭柚两手搭在身后,细想吴嘉悦的话。
司牧身子一直比较弱,偏偏他自己又不当回事,经常拿身体当蜡烛一般熬着。
也是成亲后这几个月,才稍微收敛些,尽量早睡早起规律饮食。
上回沈御医来勤政殿请脉的时候,谭柚正好在。
司牧当时忐忑极了,跟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坐得笔直,黝黑漂亮的凤眼不停地在她跟沈御医见来回,生怕沈御医说他身子没调养好,她会不高兴。
沈御医还笑他,“早知道今天请脉,昨天何必熬夜。”
“阿柚在呢,你可不能瞎说。”司牧板着小脸,颇为严肃,“我最近都很听话。”
“听谁的话,听我这个御医的吗?”沈御医收回手。长皇子可不是一个听话的病人。
司牧朝旁边的谭柚甜甜地看过去,羞涩一笑,“听阿柚的。”
沈御医,“……”
谭柚剥橘子的手微微一顿,浓密的眼睫落下,遮住眼底的笑意。
也正是因为那次也在,沈御医说的话谭柚都听着。沈御医说司牧最近身体调养的不错,但如果想要生育的话,建议再等等。
司牧现在的身体,勉强支撑他自己,如果再多一个负担,可能会对司牧的消耗极大。
至于别的问题,倒是没有。
谭柚微微拧眉。
可吴嘉悦今天的神色,明明是想告诉她,注意司牧的身体情况。
她不能明说,只道:
长命百岁,无病无忧。
要知道中秋的时候,吴嘉悦还跟今天的白妔一样,笑呵呵祝福她跟司牧:百年好合,早生贵女。
谭柚压下心头想法。
晚上司牧回来的时候,谭柚依旧站在那儿等他。
谭柚将搭在小臂上的大氅抖开,上前披在司牧肩头,微微皱眉,“怎么又不穿厚些。”
司牧将温热的小脸缩进毛领中,“今天没出门,不觉得冷。”
两人牵手回去,屋里点着炭盆甚是暖和。
“来客人了?”司牧看见放在桌子上的酒跟糕点,以及话本。
“嗯,苏虞她们几个。”谭柚将大氅挂起来。
司牧坐在桌子边,下巴搭在酒坛盖子上,伸手去拆糕点,眼睛笑盈盈盯着谭柚看,“阿柚,喝一点吗?”
他喜欢喝醉的谭柚,但谭柚清醒又克制,极少饮酒。
“这糕点不够甜。”司牧吃了两口,不肯再吃。
谭柚走过来,扫了眼糕点上面的糖霜,“不甜?”
“不甜,不信你尝尝。”司牧伸手,将咬了一半的糕点朝谭柚
递过去。
谭柚走过来,刚弯腰,就被司牧另只手攥住衣襟。
司牧将人微微往下拽,同时仰头吻她的唇。
味道清清甜甜的,刚好合口。
谭柚抚着司牧纤细修长的脖颈,加深这个吻。
等两人分开时,司牧眼里蒙上一层水汽,唇色嫣红,呆愣愣看着她。
他这个样子可比糕点诱-人多了。
谭柚低头吻司牧额头,随后吻他耳根跟脖颈,垂眸低声问,“要吗?”
虽说谭柚在勤政殿住过一次,但之后她便没在里面留宿过,到底是不合适。所以两人细细数起来,有三天没同床睡过了。
司牧呼吸轻颤,耳朵慢慢变红,额头抵在谭柚肩上,轻轻嗯。
谭柚去洗漱,司牧坐在桌边,红着脸,眼睛明亮,将手里的糕点一口接着一口啃完。
现在感觉到甜味了。
司牧见谭柚还没出来,就去拆苏虞送的话本,“阿柚,我能看吗?”
他手搭在话本上,扭头朝屏风那边问。
谭柚氤氲着水汽的声音传过来,“能。”
司牧这才兴致勃勃地拆开。
他本来以为是什么新鲜本子,可翻了一圈,好像都是他看过的。
谭柚擦着发尾出来,垂眸看了眼,“不喜欢?”
司牧看起来兴趣乏乏。
“啊,喜欢,好喜欢呢。”司牧翻话本。
就是太素了。一般硃砂送来的,都是没删减的。
花青着人过来换水,司牧去洗漱,谭柚坐在炭盆边晾干头发。
她随手摸了本话本过来,映着火光看,越看越觉得这怎么写的那么像自己跟司牧。
唯一不同的便是,书里那个俏妻主某些方面不行,但皇子却凶猛贪欢,为了让俏妻主能够行起来,皇子定了十箱子鹿茸,养了两头鹿。
谭柚,“……”
谭柚把书放下,司牧正好洗完出来。
他坐在炭盆旁边,任由谭柚站在他身后帮他用干毛巾擦头发。
洗完澡的司牧,身上带着淡淡的花香,香香软软的像一块糯米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快来吃我”的气息,让人想低头咬一口尝尝味道。
司牧乖巧坐好,乌黑潮湿的发丝贴着他白皙纤细的脖颈,更显头发黑皮肤白。
谭柚伸手捞起他背后的长发,放在干毛巾中轻轻擦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桉桉今天来找我,送了块糖果子,”司牧对着炭盆烤手,来回翻动,卷长浓密的眼睫落下,遮住眼底明明灭灭的火光,只道:“她过完年都五岁了,真快。”
“明年皇姐大选,宫里说不定会多些新人,到时候孩子也会多一些,”司牧眼底火光大盛,声音轻轻软软,“希望她身体能行。”
谭柚眼睫微动。
司牧仰头看谭柚,忽然问,“阿柚,我要是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你会不会生气?”
谭柚垂眸看他,“有害社稷吗?”
司牧摇头。
“那有害你吗?”
司牧依旧摇头,眼里染上笑意,“跟社稷和你我都无关。”
谭柚温声道,“那便不会生气。”
她虽这么说,但司牧还是没坦白他做了什么。
很多事情,尤其是不好的事情,司牧向来是决口不提。他只喜欢让硃砂一遍又一遍重复他喜欢的场景。
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太苦了,他会无声的吞咽入腹,只来回品味回忆
所拥有的甜意。
谭柚垂眸看司牧,他仰头看她,随着动作,露出纤细的脖颈小巧的喉结,以及衣襟里的雪白肤色。
他故意的,衣襟系的松松垮垮,一昂脸,就会露出精致的锁骨。
谭柚见他眼里露出狡黠笑意,不由单手遮住司牧的眼睛,弯腰偏头将吻落在他脖子上。
轻轻柔柔细细碎碎的吻,像雪花一般,片片打旋轻颤着在司牧心底融化,变成温热的水流,在全身游走,最后汇集在某处。
司牧原本还觉得手脚微凉,现在只觉得浑身滚烫。
他将手搭在谭柚手腕上,就搭在那里轻轻握着,任由谭柚的掌心盖住他的眼睛,有股欲拒还迎的意味。
有时候视线被遮住,别处的感官才更明显。
他能感觉到落在耳根脖颈处的吻往下,停在他肩头上。
司牧朝后扬起脖子,半靠进谭柚怀里,精致小巧的喉结随着她的吻上下滑动,偶尔呜咽,声音低低的,像只小兽。
“阿柚。”
谭柚垂眸应,“嗯。”
他笑,又唤,“阿柚。”
一声比一声甜,一句比一句软,酥酥麻麻的声音,让人头皮发紧。
谭柚遮住司牧眼睛的手往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低头吻上那张不安分的唇。
两人从炭盆到床上,从开始到结束,差不多用了一个多时辰。
司牧累了,倦怠地窝在被窝里,被子盖过肩头,堆积在脖颈处,沉沉睡着。
谭柚坐在床边,伸手将司牧的手从被窝里捞出来,垂眸搭脉。
她学的不精,甚至只能算皮毛,摸不出有什么问题。
她只摸到司牧脉象平和,既无明显中毒的迹象,也没有其他异样。
谭柚拧眉,稍微有点走神,就听司牧哼唧着说,“你今天好凶。”
谭柚回神,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司牧眼睛都没睁开,手指有气无力地挠她手心,扁着唇,小声呢喃,声音甜糯,“好凶,好箍。”
紧紧的包裹着他,严丝合缝,像是身处暖流中,随着荡漾颠簸,他好喜欢。
谭柚,“……”
谭柚失笑地将司牧的手送回被子里,手撑着床板吻他眼尾。算是身体力行的证明了她不是话本里那个需要大补的妻主。
“司牧。”
“唔。”
“没事,”谭柚吻他鼻尖,“睡吧。”
她再仔细些就是。
司牧身体不能说是倍棒,但到年底都没出现什么问题。
直到除夕前一天,司牧忽然出现发烧的迹象。
朝中已经放假,司牧住在谭府,见沈御医拎着药箱出宫,司芸站在远处轻笑了一声。
药效起作用了。
按着她本来的打算,这时候谭柚应该已经是个死人,司牧药效会提前发作,然后撑不到明年年中。如今虽推迟了半个月,但影响不大。
找沈御医也没用,司牧这高烧,怕是会断断续续烧到年后开春都好不了。
司芸头回觉得舒坦,她没有半分愧疚不安,而是由心感觉到一股轻盈之感,好似压在身上的那个枷锁终于有所松动。
因着心情好,她甚至觉得刮在耳边的寒风,都没那么刺骨。
赭石倒是在旁边劝,“皇上,外面风大天冷,您身体还没好,回去吧。”
“冷吗?朕倒是觉得还好。”司芸双手拢着手炉,眸光微凉,不过因为开口说话喝了风,说完没忍住咳了两下。
可能是哪天不小心冻着了。司芸从十二月中旬起,这咳嗽断断续续就没好过。
换了好些个御医,说法都一样,“偶染风寒,这才咳嗽。”
赭石远远瞧见熊大人过来,不由颔首行礼。
司芸也很诧异,“熊爱卿怎么这时候进宫了?”
熊监正朝司芸行礼,“臣观天象跟推演,发现您跟长皇子所属的星宿光泽皆微弱暗淡,所以进宫来看看。”
三人朝养心殿走。
到了殿内,司芸被热气一激,又是一阵咳嗽。
她抬手掩唇,坐在龙椅里,哑声问熊监正,“确定是朕跟长皇子的星宿?”
熊监正颔首,“是。”
司芸若有所思,问,“可看出是什么问题?”
熊监正回,“有晋国的影响在。”
边疆异动,影响了两位统治者?
倒也说得过去。
从整体来说,大司跟晋国,都有所代表的星宿。晋国若是强盛,大司势必微弱,而她跟司牧身为大司皇族,受到影响很正常。
司芸微微皱眉,她问熊监正,“爱卿,朕断断续续咳了有些时日,也是因为此事?”
这个应该问御医。
熊大人顿了顿,她其实知道为什么,但犹豫了一瞬,垂眸道:“是。”
她其实前段时间就发现,司芸所属的星宿光泽日益暗淡,跟她相反的是,长皇子所属的星宿甚是明亮。
按理来说,应该是长皇子影响到了皇上的气运,这才对她的身体造成一定的影响。
可熊大人准备进宫说这事的时候,就听闻熊思捷从倒数第一升到了倒数第二。
熊大人,“……”
熊大人感动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就这么脱了官袍,没进宫。
直到今日,她发现皇上跟长皇子两人的星宿光泽都有些暗淡,其中就属司芸的最严重,她才入宫提醒一句。
但,也只是提醒。
熊大人谨慎至极,将过错都推给晋国,将来若是有个什么事情,那都是晋国的错。
司芸手指搭在椅子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点,缓声问,“那朕跟长皇子的星宿,谁的更暗淡?”
“此时当是长皇子的星宿更暗淡。”
司芸皱紧的眉头这才松开,“那朕是要提醒提醒阿牧,让他注意身体。退下吧。”
熊大人行礼,“是。”
从养心殿出去,熊大人官袍灌了一袍子冷风,微微吐出一口暖气。
她欠谭柚的,都还在了今天。
熊大人如果不这么说,司芸久病,定会有人怀疑到司牧身上。
如今司牧高烧,正好给了熊大人一个机会,把事情都往外推,既是洗清了长皇子的嫌疑,又激起众人对晋国的仇视。
毕竟这会儿司牧高烧,星宿被乌云遮盖,不管司芸问谁,得出来的结论都是司牧的星宿暗淡对她没有妨碍,看不出其余半点毛病。
只能说,长皇子这病,真会掐时机。
果然熊大人离开后,司芸又让赭石叫了钦天监的副监过来。
司芸问的是,“朕跟长皇子同时生病,天上可有什么指示?”
副监迟疑,她自己推演过,但长皇子的星宿光泽暗淡,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如果两位主子只有一位生病,倒是可以说是另一个光芒太盛,影响到了。可现在两人都在生病,那问题只能往外找。
副监怀疑是外部原因,再想想最近发生的大事
,于是脑子灵光一闪,回道:“臣觉得可能是晋国的原因。”
要么怪晋国,要么怪她自己。
副监又不傻,肯定把事情往外推,明天就除夕了,谁不想过个好年。
司芸若有所思,现在结果倒是跟熊监正说的一样了。
她原本还怀疑熊监正因为她女儿熊思捷的原因,有意偏袒司牧呢,如今看来倒是多想了。她这咳嗽,可能就是偶然风寒。
司芸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竟怀疑司牧也给她下-毒了。
送走副监之后,司芸继续翻看自己手里的书。
赭石轻声道:“皇上,您咳嗽还没好,最近就别饮茶了吧。”
“朕不喝梨汤,你别总备梨汤,”司芸皱眉,“喝茶,沏茶。”
冰糖雪梨汤,有润肺止咳的效果,可是司芸厌恶极了那甜腻的感觉,更喜欢嘴里有淡淡的茶味。
赭石略显犹豫,担忧地看着司芸。
“咳嗽而已,如今边疆平稳,听御医的话再忌点荤腥,应该就好了。”司芸对赭石难得笑了下,“就你爱操心。”
赭石算是司芸比较信任的人了。
上次禁军兵围养心殿,所有宫侍大气都不敢喘,唯有赭石上前拦司牧,可见对她的忠心。
且赭石做事进退有度,从不打听他不该打听的事情,尤其是泡的一手好茶。
“朕要是不喝茶,你这手艺在宫中可就白费了,”司芸道:“朕那弟弟可不懂得欣赏茶道。”
赭石被夸也只是垂眸,轻轻一笑,“皇上谬赞了。”
他去沏茶,留司芸坐在椅子里看书。
沸水煮茶,满室茶香。
尤其是司芸爱浓茶,可茶味太重,有时候就品不出其余的味道。
此时谭府中——
沈御医提着药箱直奔墨院,“跟你们说了让你们盯着他些,少吃凉食别吹了风,你们是不是大意了?”
她唠叨了一路,硃砂老实听了一路。
他们其实伺候的很小心,但殿下还是病了,简直有鬼。
不仅硃砂纳闷,谭柚也很疑惑。
她每日晚上临睡前都会给司牧把脉,脉象一向没问题,直到今日清晨,他睡醒后脸蛋突然就红扑扑的。
司牧对着镜子臭美,捧着自己滚烫绯红的脸蛋说,“哎呀,我脸红红的真好看。”
硃砂也傻乎乎的,问,“主子,您怎么突然抹胭脂了?”
司牧一脸陶醉,眼神朦胧,“傻,我这是天生丽质。”
硃砂鼓掌吹捧,丝毫没往别处想。
“阿柚,”司牧从铜镜中看见谭柚回来,开心地捧着脸歪头给她看,“红红的,热热的,快来捂手。”
谭柚瞬间拧眉,都不需要用手背贴司牧脑门,就能看出来他发烧了。
她抿唇看他,司牧眨巴眼睛。
谭柚身体好不畏寒,身上向来是暖的,可为了司牧,屋里天天晚上点炭盆,有时候谭柚穿着中衣在屋里走动,鼻尖都会出层薄汗。
她觉得热,司牧才会觉得舒服。
但从昨天到今天,炭盆没有任何问题,被子厚薄也跟以前一样。司牧他就在屋里,好好的怎么会发烧呢?
谭柚静静地看着司牧。
司牧眼神闪烁,一脑袋扎在她怀里,蹭了蹭,伸手去勾谭柚垂在身侧的手,“头疼。”
他说,“揉揉。”
谭柚没说话,将司牧打横抱起来塞回被窝里,便到门口让花青去烧开水,同时让硃砂进宫去请沈
御医过来。
司牧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只露出半个脑袋,用发烧后充满水汽的眼睛看谭柚。
“沈御医。”谭柚朝对方颔首。
“怎么回事?”沈御医大步走进来,说,“他这身体养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发烧了。”
谭柚站在一侧,声音淡淡的,“应当是我夜里睡得太沉,没照看好他。”
她语气跟平时不一样,看似平静中却暗藏着火气。
躺在床上的司牧偷偷将被子拉过头顶,把自己盖住。
沈御医看了司牧,又看了眼谭柚,心里明白了,不由呐呐说,“他可不老实了,心眼多着呢,不能怪你。”
进门前沈御医还在说落司牧不听话,进门后又开始护短为司牧说话了,“你就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别跟他生气。”
谭柚没出声,只引着她往屋里走。
都不用把脉,在沈御医看见谭柚脸色的那一瞬间,就猜到司牧怎么生的病了。
他自己作的,或者说,故意的。
司牧向来有主意,又不跟别人说,谭柚平时不问他,但谭柚只有一条,不喜欢他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沈御医坐在床边圆凳上给司牧把脉。
司牧躺在床上,头朝外偏,眼睛往上看向站在床边的人。
他这副又乖又软又听话的模样,极其具有欺骗性,谁看了都会心软。
唯独谭柚。
谭柚视线落在沈御医把脉的手上,根本不跟他对视。
“就是冻着了,”沈御医松了口气,“也有平时心弦绷得太紧,突然放松的原因在。”
人有时候特别紧绷的时候,是不会生病的,但一旦紧绷之后松弛下来,才容易生一场大病。
司牧高烧严重,多多少少也有这个原因在。
最近他在谭府,是过的快乐了些,现在就有些“乐极生悲”。
沈御医收拾东西,“我开两副退烧药,让他喝了,待会儿多盖两床被子捂捂,尽量出场汗散散热。”
她见问题不大,就打算回宫。
谭柚抬手拦了她一下,“劳烦御医多留一日,等他烧退了再走。”
沈御医想了想,“也行,那我便在谭府住一天,守着他。”
她以为谭柚会让人给她收拾出一间屋子,结果谭柚让人抬来一张床,拉了个屏风,就打算让她住在这屋不走了。
沈御医,“?”
沈御医表示,“我住其他房间,也不影响我过来看病,不用离这么近。”
这俩明显闹别扭了,她不想被殃及。
谭柚颔首,“我知道。”
沈御医偷偷舒了口气,笑,“那把床撤了吧。”
谭柚,“不行。”
沈御医,“……”
沈御医看向躺在床上的司牧,试探着喊,“殿下?”
不说两句吗?她刚才都帮他说话了。
司牧张了张嘴,谭柚眼神慢悠悠飘过来。
司牧立马说道:“阿柚做的对!”
他看都不看沈御医,盯着谭柚软软开口,“我听阿柚的。”
沈御医,“……”
呵。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