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牧有孕一事,  朝臣们并不是很意外,甚至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

    到时候司牧生下女儿,  便直接能从如今名义上的皇上司桉桉手里继位,  名正言顺。

    她们也都明白为何司桉桉如今在皇陵守墓不回京城,毕竟战事之后,不管战果如何,只要司桉桉在,  功绩总要往她身上分一分,  到时候再退位,  可能就不合适了。

    只是小部分大臣还是有异议,  比如司牧不把大权放给司桉桉,比如司牧把司桉桉囚在皇陵于理不合。

    这些人引得苏虞一顿怼。

    “理?谁家的理?你家的吗?”

    “照你这么说,  你家那么多钱,也没见你分给你弟弟的女儿啊。”

    “以己度人,你连钱财这些身外之物都舍不得,为何强求长皇子放权?”

    “长皇子没以男子身份继位,已经是最大的退让。若是他的让步换不来半分尊重,那我们全力支持长皇子继承先皇的位置,以弟代姐执掌大司。”

    一群老臣被她们说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指着她们道:“强词夺理,  一派胡言,不知东西。”

    但也只能口头说说,  不敢真逼得司牧继位。

    司牧有孕期间丝毫不耽误他上朝,幸好如今朝中人手多又够用,很多事情放权下去,  他只盯进度跟结果就行,  倒也不像以前那般事事操心。

    远在外省的白妔听闻司牧有孕后,  还从当地寄来许多特产。

    她如今已经是一方知州,也娶了夫郎,去年刚生的女儿,美死她了。过年回京时她还跟几人炫耀,“都来认识认识,你们干闺女。”

    瞬间羡慕死几人。

    苏虞轻呵,“有孩子了不起。”

    白妔睨她,“那你把孩子放下再说这话。”

    苏虞不愿意,抱着孩子逗她咯咯笑,“叫奶奶,叫奶~奶~”

    白妔险些脱鞋砸她,“你占谁便宜呢!”

    除了她,谭母跟谭主君以及沈氏知道司牧有孕后,也寄来不少东西。除了吃的,还有谭主君跟沈氏亲手为孩子缝制的小衣小鞋。

    虽然这些寻常物件随处能买,且司牧身为长皇子更是不缺,但到底是身为长辈的心意。

    沈氏绣工了得,给孩子从一岁到五岁的肚兜都做了出来,上面绣着各种花。

    有一件梅花的,司牧特别喜欢,他往自己身上比划,竟发现能穿!

    司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站在铜镜前提着肚兜往身上贴,“我能穿嗳!”

    胭脂,“……”

    胭脂实在不如硃砂懂的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装作没看见,什么都不说。

    长皇子想怎么穿他不知道,想穿来干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就是殿内的一根柱子,别问他。

    当天夜里,司牧就把原本属于五岁孩子的肚兜穿在了他自己身上。

    虽说小了点,不能遮住肚皮,但好在上面的梅花正好遮住红豆,而且他这衣服只在沐浴后穿给谭柚一人看,又不穿出去,自然是越短越好。

    不过这事就不好往外说了,反正这件肚兜后来胭脂没再见到过,幸好没再见到过。

    其实原本沈氏跟谭主君还商量要不要回来伺候司牧,但一想想有谭柚在又打消了这个主意。

    比起司牧,谭母这个老小孩更需要人照顾。

    这些都是远处寄来的,近处的苏虞苏婉吴嘉悦熊思婕,是隔三差五往谭府送东西,张罗着各样好吃的新鲜的,要司牧尝尝。

    那日在谭府偶然听见司牧说想吃鱼,要新鲜的,苏虞

    苏婉跟吴嘉悦当天晚上就去夜钓了。

    ……结果差点在夜里掉进水中,俗称夜掉。

    虽然事情没办好,但清晨时三人买了几条新鲜的鱼,总算让司牧吃上了她们亲手……买来的鱼,味道还算不错。

    不过三人觉得,师公口中的这个不错应该不是在夸鱼,而是在夸亲自下厨烧鱼的谭柚。

    管她啦,反正师公喜欢。

    京中事情极多,且边疆一直有战事,从而显得这些温馨的小日常格外珍贵。

    日子从三月到九月,秋收之后,朝中需要有人往边疆押送粮草。

    这差事本该落在吴嘉悦身上,最后却是苏虞接的差。

    “要不还是让小吴大人去吧?”有朝臣建议,“毕竟跟小吴大人比起来,苏大人明显更……较真。”

    说是较真,其实是记仇。

    为何这么说,主要是最近边疆有个新起之秀——

    陈芙。

    陈芙是之前陈侯的孙女,后来侯位被削,陈家在京中也算一落千丈。陈芙便是在那时下了决定,从军。

    她跟赵锦莉不同,她是从低层一点点爬上来的,实打实的功绩。大司跟晋国开战之后,她更是以勇猛打法闻名,跟无脑勇不同,她是带着脑子的勇。

    半年战事下来,陈芙如今已经是小将了,在边疆有一定声誉跟名望。

    但是吧,她跟苏白苏吴四人有旧仇,尤其是跟吴嘉悦和苏虞。

    当初太学院打架一事,就是陈芙先动手,吴嘉悦事后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呢。除了吴嘉悦,便是苏虞。

    苏虞当年一拳头砸在陈芙脸上,这事众人也都记忆犹新。

    这次押送粮草,若是让吴嘉悦去,小吴大人行事颇为坦荡端正,有她老师谭柚的风采在,怎么说都不至于为难陈芙。

    可苏虞就不一定了。

    苏虞是朝中公认的小狐狸,有人甚至觉得她拜了吴思雨吴大人为干娘,比吴大人当年还圆滑,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人不仅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为人更是温和有礼,那双标志性的挑花眼总是似笑非笑,让人猜不透她打的什么鬼主意。

    她甚至有可能表面跟你称姐道妹,背地里就在偷摸算计你。

    所以此人去边疆,没人敢保证她会不会小肚鸡肠,利用如今的官威,为难打压陈芙。

    这次跟她一起去的,还有赵老爷子跟赵锦钰以及安从凤。

    老爷子年迈,跟司牧求了道圣旨,希望将来能葬在边疆。

    他说京城离边疆到底是太远了,跟京城比起来,埋葬着无数赵家人的边陲小镇更像是故土。

    他人老了,想落叶归根。若是有机会埋在那里,也算是跟大家团聚了。

    老爷子尤其是想趁着还能动弹,想亲眼看看大司的疆土,看看大司的边界线一步步往外拓展。将来就是到了地下,他都可以很骄傲得意的跟先人们说说如今的大司到哪一步了。

    赵母赵父本想陪着去,可京中赵家还有伤兵要养老送终,离不开人。

    最后决定,由赵锦钰跟安从凤送他过去。

    司牧给安从凤这个往届二甲传胪在边陲小镇寻了个县令的空缺官职,许她带家眷前往。赵锦钰跟老爷子就是她的家眷。

    临出发时,苏虞骑跨在马背上垂眸朝下看。

    时隔四五年没见,安从凤像是换个人,几年前那股傲气跟风流早已不见,整个人也清清瘦瘦的,无精打采不修边幅。

    瞧见她之后,只对视一眼就别开视线。

    既是不敢看

    ,也是不愿看。毕竟早就天差地别,再看也无用。

    安从凤现在想的再也不是三夫四侍,而是赵锦钰来月事。安从凤发现,她每个月能休息的日子,也就只有赵锦钰来月事的那么几天。

    两人成亲差不多四年有余,生了一儿一女,儿子今年三岁,女儿两岁,长相都不错也极为聪慧懂事,但都被留在京城。

    赵锦钰的说法是,边疆凶险,小孩子就别去了。

    这话听在安从凤耳朵里就是,孩子太小,耽误他跟她办事。

    安从凤以前最享受的就是女男之乐鱼-水-之-欢,那种左拥右抱带来的成就感让她格外满足。现在就不一样了,赵锦钰目光从她腰带上扫一圈,安从凤就觉得头皮发紧。

    如果她不愿意,赵锦钰就会说她不行。

    赵锦钰扶着老爷子从府里出来,安从凤看见了,不情不愿地上前拿过他另只手中的行李包袱。

    苏虞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扶着老爷子的另一只手,将他缓慢送到马车里。

    “别盘算啦,”赵锦钰笑盈盈伸手拍拍安从凤的脸蛋,“到了边疆我就放你自由如何?”

    他憧憬起来,“我阿姐在边疆是将军,身边定有很多女人。”

    安从凤一双眼睛瞬间阴沉起来,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想红杏出墙?”

    她什么都没有了,勉勉强强有个夫郎,他居然还想着出去找女人?!

    “不啊,我要是找到合适的,就跟你和离,毕竟孩子都有了,你也就不稀罕了。”赵锦钰渣的坦荡,“要是没有喜欢的,那就勉强再跟你过两年。”

    安从凤,“……”

    安从凤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开心还是不开心。

    四年的幽闭圈禁生活,早已让她习惯了赵锦钰。安从凤垂眸嗤笑,目露讥讽,如今她竟然也有患得患失的感觉,真是被驯服了。

    等赵家人告完别,苏虞骑马带头出发。

    从京城到边疆共两个月时间,这还是走的比较慢的。毕竟老爷子年纪大了,马车过于颠簸他身体受不了。

    到了小镇上,将老爷子安顿好,苏虞带着粮草继续朝前出发,前往大营。

    边疆到底不如京城,冷都是干冷,十一月的风从脸上刮过就跟锋利的小刀子擦过一样疼。

    陈芙当年过来的时候,也才十六、七岁,她在京中侯府也是被骄纵长大,没吃过苦。

    可她一来就是四年,既没嚷着要回去,也没有当初陈府世女的架子,真就咬牙扛下来了,甚至靠自己在边疆厮杀出一席之地。

    苏虞坐在马背上,遥遥看前方路口身着红衣前来相迎的少年将军,对方已经从满脸浮躁戾气的武愣子,成长为一军之将。

    那双标志性的鹰眼,也更为沉稳内敛。

    风中,那身红衣被风鼓起,猎猎作响。

    陈芙身后众人问,“苏大人会不会给咱们使下马威?”

    毕竟苏虞的名声,她们也都听说过,甚至私底下叫她“小吴思圆”,可见也不是什么好词。

    陈芙目视前方,声音沉稳,“不会。”

    众人不解,“为何?”

    陈芙看着前方率先下马的苏虞,嘴角勾起笑意,“因为她夫子是谭柚,师公是长皇子,她是苏虞,所以不会。”

    众人不懂,但苏虞的确先下马为敬,表示对浴血奋战将士们的尊敬,是朝廷的一份敬意。

    苏虞站在马边看向陈芙,陈芙下马走过来。

    “好久不见。”苏虞挑眉,眼里露出笑意。

    陈芙道:“好久不见。”

    粮草交给专人负责,陈芙接待苏虞,晚上将士们甚至还准备了篝火烤羊肉宴来款待京中来的使臣。

    将士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谈天说地,陈芙则跟苏虞坐在不远处看。

    苏虞拎起手中的酒壶朝陈芙那边递过去,“喝一个?”

    陈芙拿起自己的酒壶跟她相碰。

    边疆的风是野的,酒是烈的,苏虞一个京城来的酒罐子,喝完第一口都没忍住仰天“嚎”了一声,大喊,“痛快!”

    陈芙笑着,喝水一般抿着酒,早就习惯了这辣味。

    她看着远方跳跃的篝火堆,问苏虞,“夫子在京中如何?身体可还好?”

    苏虞歪头看她,“想知道啊?那你不写信自己问?”

    陈芙把头垂下,拿着酒壶的手臂搭在膝盖上,“没混出个样子来,不好写。”

    “陈少将军目标远大啊,这还不算成绩?”苏虞手搭她肩上,“写,大胆的写,阿柚从来不在乎这些。”

    陈芙默不作声,只提起酒壶跟苏虞手中酒壶相碰。

    两人又聊起别的,苏虞跟陈芙讲京城,陈芙跟苏虞讲边疆。换做几年之前,打死两人她们都不会想到她俩还有把酒言欢的一日。

    当年的恩怨放在今日好像都不值一提。

    陈芙抿了口酒,“提提也行,毕竟当年你打了我一拳。”

    她侧眸问苏虞,提起拳头,“让我打回去?”

    苏虞笑,跟陈芙碰了碰拳,“倒也不必,我混迹官场,别的好说,功夫是真不行。”

    术业有专攻,苏虞也不强求武功多好,反正又不用她去打仗。

    苏虞仰头喝酒,跟陈芙道:“安心打你的仗,我们在京中等你们凯旋而归。”

    “放心,拿下晋国就回京。”

    两人的声音逐渐被将士们的歌声取代,最后陈芙拉着苏虞去吃羊肉去跳舞,半夜才回营帐休息。

    苏虞在边疆待了五日,任务完成后便回京。

    陈芙送了她几罐烈酒,她虽未言明,苏虞却知道这是送给阿柚跟她们几人的。

    “谢啦。”

    苏虞翻身上马,转身跟她挥手,“京城见。”

    “京城见。”

    此次之后,苏虞三年后才见到陈芙,那时她已经是大将军,凭借自己的本事,让陈家再次被封侯。

    这一侯位,来的堂堂正正,来的荣耀辉煌。

    三年后,大司成功拿下晋国,一时间震慑周边各个小国,引得她们纷纷俯首称臣,年年上供。

    “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这一幕,终究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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