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于压力,我们从德国采购了当时最先进的潜水钟,这种全金属的潜水设备就是一个法拉第笼,我们希望利用静电屏蔽来削弱胚胎领域的影响。下潜小组的每个人都穿上了特制的金属网潜水服,口服神经镇定药物。他们毫无疑问都是最优秀的混血种,我们觉得全副武装之后他们应该可以抵抗住胚胎领域的干扰。”
“下潜小组一共六个人,如果一个人出现了状况,其他五个人可以强行带他撤离。为了摧毁那个危险的胚胎,我们还为下潜小组配备了特制水下步枪,使用了贤者之石磨制的子弹。总而言之我们做了我们能想到的一切准备,”施耐德说着,叹了口气,“但现在想来,我们还是输在了信息不足上面,但谁又能未卜先知呢?”
“虽然是去执行危险的任务,但学员们都很兴奋,年轻人们通常无所畏惧,而且有机会接触这样的大场面让他们都很激动,那毕竟是龙类的胚胎。”
“下潜那天意外的是个好天气,下潜小组的六人分别乘坐了三具潜水钟下沉,我在冰面上负责提供支援。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海流平静,也没有海洋生物来干扰,直到下潜深度到达170米的时候,下潜小组的组长忽然在通讯频道里非常惊喜地大喊,说他们看到了一扇门。这相当奇怪,因为170米的深度还远远没有到达海床,他们要是在那个地方看到了门,难道那扇门是悬浮在水中的?”
“我当时已经觉得不对劲,担心他们已经误入了胚胎的领域开始出现幻觉了。因为他们在通讯频道里激动地讨论那扇门,这是完全违反通讯规则的,他们的精神状态不对劲,水下通讯应该务必简短和明确,以免产生误解。我大声命令他们不要靠近那扇门,我不知道那扇门究竟是他们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但直觉告诉我那扇门不能打开。但他们完全不回应我的呼叫,通讯频道里只能听到他们急促的呼吸声和一种奇怪的杂音。”
“那种杂音很特别,像是有人一遍遍念着某种经文,一边念一边叹气,声音带着重重回音,像是来自一口极深的井里。然后组长以惊叹的口气说,‘门开了!门开了!’,但组长忽然又说,‘不!不要进去!’,然后我听到枪声大作,接着是划水的声音和呼吸器的声音,这说明下潜小组离开了潜水钟正在和什么东西搏斗,局面非常混乱,有人在频道中高声呼喊,但是因为电流干扰的缘故,我根本听不清楚。”
“在下潜之前我就再三叮嘱了他们千万不要离开潜水钟,他们都是服从命令的好孩子,但不知道为何那次却违背了我的命令,这个问题至今都没有完美的解释。五分钟之后通讯中断了,我们再也收不到来自冰海深处的信号,我当即决定强行回收潜水钟,那些潜水钟是通过安全索和破冰船相连,但当我们收回了安全索,却发现安全索被割断了,从断口处的纤维来看,是被下潜小组配置的潜水刀割断的,他们自己切断了安全索。”
“我简直疯了,决定自己下潜去救援他们,因为我就是他们的保险,我不带护具也能潜三百米深,我一口气潜到了170米深,到达了出事的那片水域,但我们没有看见什么门也没看见任何尸体,连海水都很干净,丝毫看不到血迹,明明在通讯频道里我清楚地听到了激烈的枪声,当时周围的水温在异常降低,很快降到了零度以下,这种状态的海水只要稍微搅动就会迅速结冰,我就是在这时发现了有东西就在我背后,它一直跟着我无声地游动!”
“原本以它那么谨慎的猎食者是不会被我发现的,但过冷的海水被我搅动了,结冰速度极快,几秒钟之内我就看见了薄薄的冰膜在我面前张开,我在薄冰之中看到了反射的黑影,它像是一个幽灵,细长的尾巴在海水当中缓慢地摆动,这时潜水头盔上的射灯因为低温停止工作了,周围变成了一片漆黑,我想我就要死了,因为胚胎突然孵化了,就是它害死了我的学生们!它就在我背后,我距离它那么近,却对它无能为力。”
“我突然觉得非常愤怒,人在绝境之中会变得格外大胆,我忽然想起我还带着一把水下步枪,那是一把俄制aps,虽然它装填的只是普通子弹,但我毫不犹豫地朝着黑暗中盲目射击,这种垂死挣扎居然奏效了,通过氧气面罩我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aps怎么可能打伤龙类?那东西最多对付一下蛙人,连条大点的鲨鱼都打不死。”曼施坦因说。
“我不知道,事后我分析得出的结论是它身上本来就有伤,我射出的子弹恰好撕破了它的伤口。”施耐德说,“我感觉到它就在我的面前,我跟着那条受伤的龙类在黑暗里面对面,很近很近,但我看不见它。”
“它向我吐了口气,我的氧气面罩一瞬间碎掉,寒流带着龙血冲入了我的呼吸道,我直接失去了意识,冰面上的同伴发现失去了我的联系,直接启动了回收系统,安全索把我提出水面,出水的时候我被封冻在了一块几吨重的海冰里面。”
“按道理说我该已经死了,实际上医生后来告诉我我的生还率只有千分之一,但我终究是活了下来,付出的代价是我的半张脸和呼吸道,我必须时刻戴着氧气面罩,每隔两三年更换我的塑料呼吸道,否则我将会因为呼吸系统衰竭而死。”
“以前的我钟爱手卷烟,但这盒烟丝是我十年前剩下的,至今没有抽完,我只在回忆那段往事的时候偶尔卷一根来抽,因为烟进入呼吸道的痛苦可以帮助我把往事记得更加清楚。”施耐德说。
“我相信你说的每个细节都是真的了。”曼施坦因说。
“我们没能成功地捕获或者杀死那条龙,它至今还活着,在世界的某处深海之中藏匿着。事发后的几小时之内我们又用潜水机器人探索,冰海里除了海水什么都没有,连鱼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找不到丝毫痕迹,我们仔细搜索海床也没有找到胚胎或者铜柱,我们经历的那一切好像都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就都消散了。几年后一家海洋矿业公司在那片海床上探测到了丰富的锰结核矿,建立了海上开采平台,到如今那里依然有上千名海洋矿工在工作。一切都被尘封起来,直到不久前,我们在日本海沟深处观测到了一模一样的心跳信号。”
“故事讲完了,这里还有一份文件我想你会感兴趣的。”施耐德从桌子下抽出一份蒙着灰尘的文件袋推向曼施坦因。
“你早知道我要来?”曼施坦因问道。
“我知道校董会会派人来阻止龙渊计划,只是不知道来的会是你,所以提前把这份文件从档案室里拿出来了,本来我没打算给任何人看,但既然是你,那就读读吧,不用管它封口的‘ss’红章,你看完之后我会再印一个上去。”
“你怎么搞到这份东西的?”曼施坦因脸色微变,“即使你是执行部部长,这么做也会被校董会罢免!”
“我当然搞不到,装备部那帮神经病又看我不顺眼,”施耐德说,“但有人能拿到,既然那个人不在乎校董会的罢免,我又何必去在乎?”
“这可能是你发掘当年真相的唯一机会,现在放弃的话还来得及。”施耐德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读完了这份文件你可就连当墙头草的机会都没有了,加图索家要是知道你看过这些文件,将会永远对你关上与他们合作的大门,他们会把你当做校长的又一条走狗,跟我一样的走狗。”
曼施坦因没说什么,他用拇指挑开封口,一页页阅读当年的文档,当事人的签字历历在目,他越看脸上的神色越难看,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手也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
“这帮混账!他们都干了什么!”曼施坦因愤怒地低吼。
“绝密之所以是绝密,当然有它见不得人的道理。”施耐德说,“正如你所看到的,校董会十分清楚接近古龙胚胎的风险,秘党高层一直都知道龙类在胚胎阶段也依然有着进攻性,但他们太想获得那枚胚胎了,所以不惜用人命去冒险,甚至‘来不及’向我们行动小组透露这项信息。”
施耐德在“来不及”上下了重音,他的愤怒肉眼可见。
“结果果然出了事故,功亏一篑,连根鸟毛都没捞着,他们急于掩盖事情的真相,更换了大多数校务管理人员,原本的校务管理人员被派往世界各地的分部,他们还向校长妥协,把更大的管理权交给校长,在那件事之前校长还不像现在这样无所顾忌。”
“校董会根本没有资格发文要求我终止龙渊计划,我现在做的事情就是他们十年前的所作所为的翻版,他们惊慌失措的唯一原因只是加图索家的继承人也在下潜小组里,他们可以拿着别人的命当成筹码,却太过看重自己的命,他们都是些王八蛋、禽兽、畜生、寄生虫。”施耐德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十年前的那枚胚胎突然孵化了,这枚会不会也突然孵化?”曼施坦因抬头问道。
“不知道,我们对龙类的孵化过程了解很少,或许它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孵化,或许它不到时候就不会孵化。”
“这些恺撒小组他们知道吗?”
“他们没必要知道,知道这些只会徒增恐惧,我们只是借用他们的血统,只有血统最优秀的人能反抗胚胎领域的干扰。”
“那你跟校董会那些混账有什么区别?恺撒小组就像一队自己去往祭坛的羔羊!而你就是领着这队羔羊去祭祀的牧羊人!”曼施坦因忍不住了,“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未来!你剥夺了他们的选择权!”
“选择权?我亲爱的曼施坦因教授,很多时候,所谓的选择权是一种负担,因为从一个坏结果与另一个坏结果之间作出选择,实际上就是没有选择,我们只能选择那个看上去不那么坏的结果。”施耐德幽幽地说,“你听说过电车难题吧?如果是你,你会选择救谁?”
曼施坦因看着施耐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会选择扳动扳道,救下一百个人。”施耐德自顾自地说道,“我是罪人,我害死了一个人,但我救了一百个人,我救了一百个人,但我是罪人。这就是我们这些屠龙者的原罪,你明白了吗?”
“你想说为了屠龙没有谁是不能牺牲的?”曼施坦因说,“你这分明是在狡辩!你既然选择可以牺牲任何人,为什么不自己钻进深潜器里去?”
施耐德没说什么,只是看了曼施坦因一眼,然后突然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短刀反手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曼施坦因被这突如其来的展开弄得目瞪口呆,但施耐德只是默默抽着烟,凝视着曼施坦因的眼睛,一分钟之后,施耐德把那把短刀从伤口中抠了出来,因为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施耐德拔出短刀的时候刀被肌肉紧紧地卡住了,施耐德全程面无表情,似乎失去了对痛苦的感受。
“你被污染了!”曼施坦因难以置信地道。
施耐德掏出手帕擦干短刀上的血液,伤口已经止血,肌肉以肉眼都能看见的速度生长着:“不要把我和校董会那帮双标的臭虫混为一谈。牺牲谁都是一样的,包括我,也包括你,但不是每个人都有牺牲的资格,我们不做无谓的牺牲,我已经被龙血污染了,剩下的时间是个未知数,而你的血统不足以抵抗古龙的领域,所以我们只能在这里坐着,而没有牺牲的资格。”
“真是残酷的理智。”曼施坦因教授叹了口气,“但这样还不足以说服我。”
“你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这里也有一个故事,现在要不要听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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