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黄想的美,  但是最后大失所望。

    因为离吃中午饭还有一段时辰,便沈怀楠同盛瑾安两个大男人都去了后厨劈柴。

    劈柴是个力气活,姚黄也不能做。她只能继续剥蒜,  然后问杨妈妈,  “还要继续剥吗?”

    杨妈妈是个讲究人,见她剥蒜剥得碎碎的,  实在是忍不住道:“算了,做蒜泥吧。”

    她带着姚黄去碾蒜,  姚黄就可怜巴巴的去看自家姑娘,  只见她正魂思不在,端着杯茶在那里喝——她眼睛尖,  一眼便瞧见那杯子里面没有茶水了!

    姑娘,那你还喝什么喝啊!

    她叹气:姑娘如今越来越爱出神了,自家的奴婢也不救了。

    等她碾了蒜出来,就见盛瑾安和沈怀楠一身汗的出来,杨妈妈早就烧好了热水,请了两位少爷去洗,  还备了衣裳!

    杨妈妈:“这都是老大人之前的衣裳,跟两位少爷的身形相像,  应该是可以穿的。”

    沈怀楠从前可没有这个待遇!他笑着道:“也不知道今日澹台老大人是觉得咱们哪里好,以后可要多多做。”

    盛瑾安便嘿嘿暗自得意——哎呀呀,这都看不出来,  澹台老大人是因为喜欢他才送的衣裳,哎,他这个人,  就是这么得老辈的喜欢。

    就是陛下也喜欢他!

    但是此事也不必说出来让怀楠知道,  要顾及人家的自尊心嘛。

    他便嘚瑟的压低了声音道:“走吧走吧,  别问了——”

    说出来多不好意思。

    沈怀楠:“……”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看穿了盛瑾安的得意!

    两人并排走,沈怀楠是前院后院常走的,盛瑾安却是第一次来,打量了一番,暗自点头——很符合他心里对老大人的想象。

    果然过得清贫。

    等到吃午膳的时候,他就提出要经常来。

    “我最是知道吃的,力气也大,来的时候给老夫人带些吃食来,再劈劈柴,扫扫院子。”

    他是个机灵的人,“擒贼先擒王”,对着澹台老夫人便一顿说,“我祖母——您还记得吗?她老人家天天念叨您。”

    “我母亲——您还记得吧?她也常说您的好。我姐姐太子妃——您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都记得。澹台老夫人笑眯眯点头,盛瑾安得寸进尺,“她们都没我有福气,不能来常来看您,便让我享了这福气吧,也尽一尽孝道。”

    这小嘴甜的!沈怀楠便立马知晓自己的劣势了,在老人家面前,他根本没有盛瑾安会拍马屁,会讨好人。

    折邵衣和秦青凤也看得惊讶,秦青凤立马便道:“马屁精——”

    这拍马屁的功力可要超过她了!

    最后,盛瑾安凭着这股马屁功力成功得了跟沈怀楠一样的差事:劈柴,扫院子,挑水,拉风箱。

    盛瑾安高兴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姚黄过来送吃的时候,实在是不明白这些少爷们的心思——干活而已,这么争做什么?

    她姚黄才是苦命的人,做的活计没人帮。

    她哀怨的眼神再次看向自家姑娘。而此时,折邵衣的注意力再次没有被姚黄吸引去,而是看向了沈怀楠的手。

    她是送了他一枚金扳指,但他什么时候戴上的?

    可真好看啊。

    不愧是她选的。

    她看过去,沈怀楠立马就感觉到了,也笑着回看她,两人目光相对,各自一笑,低头吃饭。

    姚黄:“……”

    算了,终究是不值得的。

    她忧伤的走了,澹台思正咳嗽了一声,沈怀楠和折邵衣要抬起来的脸便继续低着,吃饭吃饭。

    澹台老夫人面无表情的夹了一块骨头给澹台思正,“吃吧——咳嗽了,就吃骨头。”

    澹台思正便不敢咳嗽了,低头吃饭,但沈怀楠和折邵衣也不敢抬头。

    盛瑾安酸溜溜,他酸得冒泡了,恨恨的扒饭啃猪蹄,满嘴的油。

    秦青凤满脸嫌弃,她啧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鞭子,一边快速的夹掉碗里最后一块猪蹄,一边思考自己的军队:要是自己能有娘子军就好了。

    六个人,五个低头,只有澹台老夫人抬着头慢悠悠的享受日头光。

    此时树梢蝉鸣隐约,夏风虽带着热意,但是经过冰缸的时候被挡住,又成了一阵凉风袭来,日头从树梢落下被剪烂,只余了一丝光进窗缝倒在屋子里,如同剑一般,劈下了一方小世界。

    今日,今时,应作一个全字。

    ……

    下响也没有什么大事,左不过是完善官绣坊的事情。折邵衣还从澹台先生这里找了不少书回去。

    沈怀楠和秦青凤帮着找,盛瑾安眼巴巴的瞅着,澹台思正从旁边问,“你怎么不去?”

    盛瑾安:“哎呀,哎呀,去了小鹿乱撞。”

    澹台思正:“……你倒是实诚。”

    “那你就一直站着看?”

    盛瑾安有些羞涩,“也是要去的,但得等小鹿撞死了才行,免得心跳声太大,被人听见了,我脸上难堪。”

    然后摸了摸心的位置,“好了,死了,我去了。”

    他急匆匆的奔向书房,犹如一只大笨鹅。

    澹台思正:“……”

    他转身问老妻:“如今的孩子都这般……异于常人?”

    澹台老夫人调笑:“大概是蛇鼠一窝?”

    这边,盛瑾安已经到了书房里,折邵衣正好在拿一本关于大秦律法的书籍,她有些矮,拿不到,正要叫沈怀楠,就见盛瑾安走了过来,僵硬的伸出手将书拿下来,还贱兮兮的说了一句:“折九姑娘——我比怀楠还高一点哦。”

    折邵衣:“……”

    沈怀楠:“……”

    秦青凤吃惊的捂住嘴巴:“……!”

    当面截胡!

    盛瑾安努力面不改色:“我说的是实话嘛!”

    他僵硬的转身,然后快步离开书房,越走越快,行至廊下,便见澹台老大人正在给澹台老夫人扇扇,见了他便问,“瑾安啊,怎么走这般快?”

    这自然是澹台老夫人问的。

    盛瑾安便不得不回一句,“——老夫人,诈尸了。”

    小鹿死了又活,又在撞了。

    澹台老夫人:“……”

    等到孩子们要离开的时候,她才认认真真的去看沈怀楠,便见盛瑾安悄悄给沈淮南塞东西。

    一锭金子!这是为自方才的诈尸道歉么?

    沈怀楠淡定的推却,等推不过去的时候,转头瞪一眼,盛瑾安老实了。

    倒是……心性不错。

    但凡换两个人,便要不死不休了。

    折邵衣和秦青凤早转身要上马车,正在踏小矮凳。

    澹台老夫人便笑:年轻真好。

    年轻人乘着夕阳而归。

    暖光笼去,倒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

    沈怀楠将盛瑾安扫地出门,连同他那一块黄金!盛瑾安隔着门解释,“也不能怪我,谁晓得能诈尸呢?”

    沈怀楠呸了一声,“你早些再去欢喜别家姑娘吧,我家姑娘是我的,你还要欢喜多久?”

    盛瑾安也苦恼,“那你说怎么办?没遇见嘛。”

    沈怀楠坐在门槛上,“那下回给折八姑娘选夫婿的时候,你也相看相看姑娘吧。”

    盛瑾安今日老实的很,“行叭——但我得悄悄相看。”

    他打开门,一不小心就将坐在门槛上的沈怀楠给撞了下去。

    盛瑾安:“……”

    沈怀楠:“呵呵!”

    盛瑾安笑起来,“这可是你自己下盘不稳。”

    沈怀楠:“你还不回啊?”

    盛瑾安:“——我有个事情要问问你啊。”

    他道:“你跟十皇子最近怎么了?”

    沈怀楠心就真的不好过了。

    他道:“只吃了一回酒,有时候写封书信。”

    只做普通的朋友。

    盛瑾安有些满意,但也对十皇子怜悯,他说,“你知晓吧,最近五皇子冒出了头。”

    沈怀楠一愣:“啊?”

    盛瑾安左瞧瞧,右瞧瞧,见没人,这才小声的道:“旁人不知,我还不知晓么,我在陛下面前呆着呢。”

    “五皇子最近心思可不正,太子碰见过几回,心中存了气,对五皇子有些怨恨之心,已经在陛下面前拌嘴几次了。”

    他这般说了一遍之后,道:“其中有一次,便是五皇子为十皇子说话,被太子反驳回去。”

    “五皇子也不是个好的,不见兔子不撒鹰,必定是十皇子跟他有了交情或者其他的……你懂吧?反正两人在太子眼里,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他叹气,“太子这个人,其实算不得坏,但是心思却……也不良善。”

    “你跟十皇子走的近,要是太子迁怒到你身上,你便倒霉了。”

    盛瑾安说完,就见沈怀楠愣在当地,整个人面色苍白。他担心的唤了一句,“怀楠啊?你没事吧?”

    沈怀楠却仍旧没有回过神。

    因为前世今生,他都不知道十皇子跟五皇子还有这般好的交情。

    他真的不知道。

    他是有多……多么蠢啊。

    此时,十皇子进京的事情应该没有改变多少,该是什么样子,应当还是什么样子。他上辈子也应该是认识五皇子的。

    为什么呢?

    沈怀楠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他既然已经搭上了五皇子的路子,为什么瞒着他?

    前世这时候他们还不认识,自己的重生,应该是没有影响到他的。

    沈怀楠心中疑虑重重,盛瑾安倒是有些愧疚。

    他说这些话也不是为了沈怀楠能跟十皇子掰掉,而是为了让他长个心眼。朝堂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这些皇子就好像老天爷的一个个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电闪雷鸣了。

    他们这些人还能经得住一个雷两个雷的,似沈怀楠这般的家世,别说雷了,不过雨下大一点,上面的人就能淹死他。

    他便小声说,“我爹叮嘱我了,让我不要参与,看见的,听见的,都要忘记。”

    “我今日告诉你,是担忧你将来的性命——这话半点做不得假,你要信我。”

    沈怀楠哪里能不信他,他都是丢了性命的人了。

    在这一刻,他彻底将十皇子当成一个审视的对象来看,他想,老天让他重来一辈子,许真是为了让他看清一些人来的。

    他站起来,郑重的朝着盛瑾安行了一个弯腰礼,恭恭敬敬的,“多谢你。”

    盛瑾安就吓了一跳,“哎哟,哎哟,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他不好意思极了。

    其实五皇子和十皇子这事情也不止他一个人知道,该打听的人都打听过的!

    他虽然说出来有风险,但是也不值得沈怀楠如此大礼。便觉得沈怀楠实在是单纯,哎,这般的人以后怎么走官场啊,少不得他大他两岁,便要护着他的。

    于是羞愧难当——但是这并妨碍他趁机“以恩挟持”沈怀楠收下黄金。

    沈怀楠:“……”

    盛瑾安神清气爽。

    只要收下了,那他下回还诈尸!

    他提着灯笼出门,坐着马车回去了。

    沈怀楠却一夜未睡。今日邵衣去东宫,他就不送早间的。他今日又休息,不去上课,便想了想,去杨柳街找了王五。

    两人近些日子准备做票大的。

    做的是木材生意。

    沈怀楠抿了一口茶,“京都最近兴起了修园子,时人又喜欢江南景,必定会从江南运些石头和木材回来。”

    王五疑惑,“没听说大家都修园子啊?”

    沈怀楠笑眯眯的道:“一家修了,必定百家修。”

    上辈子不少人靠着木材生意赚了银子。

    王五还挺信沈怀楠的。

    他想了想,咬咬牙,“行,你说干就干,咱们搭哪条船?”

    沈怀楠依旧很谨慎,“咱们只喝汤,不吃肉。”

    王五大失所望,他还以为沈怀楠要盛家的船或者其他世家的船呢,谁知道还是自己做。就他们两个能做多少生意?

    于是叹气,“白给自己鼓起了。”

    不过谨慎也是对的,这种生意要是想吃肉,他们两个真不够看。

    “小小赚一点便好,赚了就撤,免得被人盯住。”

    王五点头,两人吃了一顿酒,沈怀楠便排队去买猪蹄。

    等他买完了,一转身,便见齐泰在一边笑着看他。

    沈怀楠提着猪蹄赶紧过来,“齐掌柜啊。”

    齐泰:“好吃吗?”

    沈怀楠便热情的邀请他一起去吃。

    两人就去了茶馆。

    齐泰:“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沈怀楠对他倒是没有瞒着,把自己想做木材生意的事情说了一遍,“过两年就要成婚了,想着多赚点银子。”

    齐泰:“……”

    每回问起来,倒都是赚娶媳妇的钱。

    他好笑道:“莫不是你以后做了官,也是为了妻子做?”

    沈怀楠:“做个小县令,护一方百姓,银钱也不多,她怕是不用我养活。”

    邵衣现在多威风啊,还想要走官绣坊呢。

    也不知道今日去东宫如何了。

    两人喝完茶要走,沈怀楠包着猪蹄先走了——齐泰并没有吃他的猪蹄。他也不勉强,再没提过。

    等人一走,齐泰见侍卫的模样,问:“刚刚怎么了?”

    侍卫:“刚刚十皇子来了。”

    齐泰:“见着朕了?”

    侍卫:“不曾。咱们的人把他引开了。”

    陛下能这般悠闲的闲逛,坐在这窗户边,他们这些人可费了不少力气。

    齐泰想了想,却道:“下回要是遇见了,倒是不用拦。”

    他道:“朕倒是好奇,小十要是知道朕关注这么个人会怎么做。”

    侍卫便点头。

    齐泰:“回宫吧——如今孩子们大了,倒是各个有心思了。太子还在跟太子妃置气?”

    侍卫:“是。太子殿下很喜欢吴侧妃,昨日还为了吴侧妃训斥太子妃。”

    齐泰头疼,“朕是哪里教错他了?”

    但一边说,一边却道:“算了,让他吃些亏吧,太子妃做个磨刀石磨磨他也好……暂时由着她去,小丫头有些见识,朕倒是很期待她能做出些事情来,不过女子终究是女子,也只能在这些偏门上做文章了。”

    他笑着道:“英国公是个有福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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