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五月,  京都绣坊开始给大秦各处卖丝绸布匹以及绣品了。折邵衣的嘴巴也伶俐起来——她负责谈生意,要抬价的,还要防止别人来压她的价,  所以每天看人就笑,逢人就说好话,  但你要是想压价?

    对不起,  小脸一收,拿着朝廷的大旗做幌子,反正说什么也不好使。

    日子这般过去一个月,到了六月份,  她就成了出门不笑,进了绣坊就笑,  回家不笑的一张真真切切如同六月天的阴晴不定脸。

    当初这些做官绣的姑娘们每人都要分派差事,有的在后头管事,有的给画花样子,人人都有自己的活。

    轮到折邵衣了,太子妃问她想去做什么,她说想要去出面谈价。这个活……怎么说呢,之前还没有她这般的小姑娘去过。

    但她如今也算个小有名气的人了,她过去,  还真没几个人惊讶。只是有些觉得她年岁小不顶事,有的暗自窃喜,这般的小姑娘怕是不懂什么弯弯绕绕。

    但大家都不敢太过于放肆。折邵衣背后站的是皇后太子妃和吴侧妃以及澹台府。

    哦,  还有太子。

    怎么说,  这也是太子怜惜吴侧妃招惹出来的事情。他们一边想放水讨好太子一系,一面又在心里轻视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但谁知她竟然有点手段。来了就笑,也不见贵女的矜持,  在一众商户里面周旋,谁的面子也不给。

    而且,谁也不敢请她喝酒。每逢有她在的场合,都要把莺莺燕燕清干净了,把酒换成茶水点心。

    日子久了,也有人开始传她的闲话。齐泰出门溜达的时候还听见过。

    他好奇的坐下听了听。然后就笑了。

    其实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说两个事情。第一个事情,说她不守礼法,一个女子,还是世家女子,竟然掺和成这般的事情里来,简直就是自甘下贱。

    自甘下贱四个字是从一个明显是商户人嘴里说出来的。齐泰好奇的问:“既然你说她行商是自甘下贱,那你行商是什么?”

    都是商户,哪里有一上来就骂自己下贱的。

    他乐滋滋的扇扇子,一派儒雅,“你这话,可是把天下商户都看下贱了。”

    侍从恰当的走过去,恭恭敬敬的喊一声,“掌柜的,咱们该走了。”

    齐泰站起来就走,被说的那个商户脸上挂不住,但也知道自己嘴巴得罪了这里不少商户,连忙道歉,“是我说错了。”

    他站起来,“我请大家吃茶,吃点心。”

    齐泰远远的听见了,摇头道:“这群小姑娘们将来可难走的很。”

    他倒是不介意女子出来行商,也不介意太子妃鼓捣这些。

    齐泰如果不是个皇帝,其实也算是个“离经叛道”之人。女子经商就经商吧,是桩新鲜事,算不得大事。

    他笑着道:“京都总算不死气沉沉了。”

    等到了另外一个茶摊,他坐下听,听了几句,就又开始摇头。

    只听得这些人说折邵衣是个不检点的女子。

    “你想,她都出来跟男人们一起坐着了,那还能检点吗?怕是……你们懂的。”

    又说,“你们怕是不知道吧,她之前就跟沈家的三少爷有私情,这才定亲,后来又跟英国公家的九少爷有了私情……”

    齐泰这回听了不反驳了,只站起来就走。他走了,围在周边的侍卫就直接将人给打了。

    茶水摊子坏了一地,侍卫掏出银子丢给摊主,然后才离开。

    等到了杨柳巷子里面,便见那边竟然站着折邵衣。他好奇的过去,“你今日怎么来这里了?”

    四周还没有看见沈怀楠的身影。

    折邵衣见了他就笑——这毛病是改不过来了。齐泰一看她就也跟着笑。

    “齐伯父!”

    听听!这就开始攀论亲戚了。齐泰笑呵呵问,“可是要找我做生意?”

    折邵衣:“是啊,上回不是说好的给我个大生意做么?”

    “走走走,我请你喝茶去。”

    一路走,齐泰一路问她做绣坊的事情,她笑着道:“外面不少人反对我,但是绣坊里面全都是女子,她们站在我这边。里面支持外面反对,就也还好。”

    她到了茶铺里面坐下,叫小二:“上好的眉间雪来两杯。”

    依旧抠抠搜搜。

    这副架势,齐泰在沈怀楠身上看见过无数次。如今沈怀楠都大方一些了,能叫小二来一壶好茶,折邵衣倒还是一杯一杯的请。

    “你很穷?”他喝了一口茶,也不敢多喝,怕一口喝没了。

    折邵衣:“是啊,穷的很。”

    齐泰:“我刚刚从东边来,听了你不少闲话。”

    折邵衣知道!她自己也去听了!

    但是她一点也不在意。

    她哼了一声:“只有弱者才在背后说这些话,他们也不敢亮拳头。”

    齐泰一听就笑了,这是个心思透亮的姑娘。

    比起沈怀楠,他其实更喜欢折邵衣一点。她跟太子妃和沈怀楠这种人不同,她心里眼里都有光,都是坦诚无私的。

    就跟盛瑾安一般。

    盛瑾安眼里就有这种光。浩浩荡荡,不怕诸邪侵入。

    他还记得,他的笑笑其实也有这种光。

    笑笑要去和亲的时候,也是觉得自己有责任去的。她觉得自己享受了公主的待遇,便也有和亲的责任。所以她去的时候没有掉一滴眼泪。

    她的目光是很坦诚的。

    折邵衣的眼里,除了坦诚之外,则还有其他的东西。她的目光很是清明。

    寻常人有了这般的际遇,欢喜是肯定的。

    两人吃了茶回去,他就跟侍从一边走一边说话。侍从是他的死卫,自小跟在他的身边,还有了齐姓。

    侍从叫齐窗明。这个名字还是皇帝给他取的。

    刚开始本来想叫他明烛,皇帝喜欢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这句诗。

    后来想了想,明烛一辈子还要被燃烧,燃烧到后面,怕是只剩下一点蜡烛灰了。

    这个寓意倒是不好,干脆就叫做窗明了。

    每日都有窗明。

    对于自己亲自挑选的人,他还是很用心的。齐窗明就这般跟在皇帝身边二十多年。

    他这个人,自身长得很好。不过从来不以本来面目示人。一张普普通通的面具盖在脸上,谁也瞧不出他的真面目。

    有时侯连齐泰也忘记了他真人长什么样子。只记得这孩子小时候长得是真不错。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能入他眼的孩子们,脸长得都好。

    当时齐窗明跟众多孩子被带过去给齐泰选侍从的时候,众人都没想过他会被选上。

    他长得实在太好。这样的人不能做暗卫。暗卫么,必须脸要普普通通的,这样才能隐于世人之中。但他委实天赋高,教他的师傅不忍心,就还是硬着头皮带来了。

    带来了,皇帝看上了。他师傅高兴的很,回去四处找配方,做了个普通脸的面具给他戴上。

    具体怎么做的齐泰不知道,但就跟人皮一样,戴在脸上这么多年也没坏过。

    如果不是材料难寻,齐泰都想给暗卫们都来一张。他自己是不戴的,听说这玩意戴着不透气。

    他喜欢跟齐窗明说话。他说什么都不要紧,也不用担心泄露出去。

    齐窗明没少听皇帝说大臣们的是非,坏话。

    但今日说折邵衣,听的都是好话。

    齐泰对这个小姑娘还蛮感兴趣的。他说,“最好不要把她当成一般人看。”

    齐窗明:“是说她的能力吗?”

    小姑娘能力确实不错,迄今为止干活很利索,有勇有谋胆子也大。就上回给宁国公府敲锣打鼓送功德牌就让人不敢轻看。

    但是齐泰却摇了摇头。

    “不是能力,是这份心性。”

    他想了想,道:“她的际遇不简单,上有太子妃,下有澹台家的两口子,这三个人里面,但凡拿出一个来,也够她威风的。”

    “如若是寻常姑娘家,有了这般的威风,怕是能做出不少事情来。比如说找一个更好的郎君嫁了,不正好有盛小九么?但她没有。”

    “当然,姑娘家对男女之事看的重,她跟沈怀楠又是青梅竹马,舍不下也是应该的。”

    “后来她手里的权更大了,平心而论,如果我是她的位置,在这其中,必然要谋算些什么。”

    “银子,官职,利益……”

    他都想要。沈怀楠那种人也一样,他也会趁着这个机会就往上面爬,爬到山顶不下来。

    所以,有能力有际遇有机会有后台之后,还能保持本心的,本来就不多。如果在这份本心上面,还能做出更有意义的事,就更少了。

    折邵衣就做了。她没有选择一条安稳的路,而是选择了一条危险的,布满荆棘的险坡。

    齐窗明犹豫了一下,道:“她活的很纯粹。”

    齐泰却摇头,他笑起来,“她并非活得纯粹,相反,她一直活在世俗里,也想要赚银子,也想要富贵,还想要平安,所以她做的都是世俗的事情,行的都是世俗的规则。她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做出不普通的事情,才让人钦佩。”

    快要溜达回皇宫了,他赞叹了一声,“说来说去,不过是节制二字。她懂得节制,便是难得。”

    “太子妃倒是好运气,朕的运气却没有她这般好,身边没有一个这般节制世俗的人。”

    等回到皇宫,他又叹气起来。遇见的小姑娘有多好,回来之后要处理的事情就有多糟心。这里的水灾那里的人祸,他看着折子就生气。

    所以嘛,就总是要出去溜达溜达的,不然整日憋在这皇宫里面,就算是皇帝也要憋出病来。

    齐泰准备明天再出去溜达溜达。

    批完了折子,他把太子和老五都叫了来。太子就等着呢!

    他一来,也不说读书,也不说朝堂上的事情,就说老五最近逛花楼。

    “听说为了一个姑娘就在楼里面大吵大闹。”

    齐泰脸色就沉了下去。五皇子就跪下来请罪,“儿臣惭愧,只是听着曲子好听,就想起太子兄上回在琴楼也曾经听过曲,便进去听了一会儿。”

    “谁知道碰见了挑事的醉鬼欺负人家弹曲子的姑娘,那儿臣能袖手旁观吗?自然是要拔刀相助。”

    太子立马反唇相讥:“你那是拔刀相助吗?我看你是见色起意。”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齐泰头疼。各打五十大板丢出去了。

    太子捂着屁股跟老五一起往外走,临走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么话都没说各自回去了。

    太子妃听说了此事,笑着道:“被陛下冷落了几个,咱们殿下倒是知道了怎么做儿子而不是做臣子。”

    “五皇子也是个厉害的,能跟着太子一起做戏。”

    但这确实把皇帝气着了。不论怎么样,去逛花楼打架就是丢人。

    太子和五皇子一起关了禁闭。等到七月出来的时候,五皇子就出来找十皇子喝酒。

    他是真喜欢这个不争不抢的弟弟。又或者说,因为他没得真没得抢,所以老五对老十还是很放心的。

    他出来后还跟老十道谢,“上回你教我的法子还真管用。”

    老五觉得自己的日子真不好过。刚开始被皇帝拎出来打压太子的时候,他经过了惶恐之后,就是一种得意的高兴。

    在太子之下还有老三跟老四,怎么皇帝就单独拎了他出来,那说明他确实在皇帝眼里有所不同。

    都是皇帝的儿子,做什么要被太子压一头?

    太子确实是嫡子,但是他的生母已经死了,现在的继后要是还能生个儿子出来,那也是嫡子。

    若是生不出,万一她哪天就死了呢?到时侯肯定还要有皇后的。

    有了皇后就有嫡子,所以太子也算不得什么。

    太子的才能和德行也不足以服众,皇帝想要换掉他也是可能的。

    所以那段日子,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老五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人都是世俗的,手里只要有了权利和金钱,那野心和欲望就压抑不住了。他手底下的人越来越多,下面的人朝他要的也越来越多,他给予的东西也要更多才行,所以做事情的时候,不免急躁了些,不折手段了些。

    老十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直接点名一句话,“咱们首先是儿子,然后才是臣子。”

    十皇子一语惊醒梦中人。老五当时冷汗就下来了,他坐在庭院里,四处繁华锦绣,然后他就开始想身为人子的毛病。

    这时候才发现太子爱色这个毛病竟然是最好的。他爱色,虽然会被诟病,虽然现在会被皇帝嫌弃,但是不得不说,等过几年之后这根本算不上毛病了。

    男人爱色,天经地义嘛。十皇子还有意无意的说起了太子在琴楼的事情。

    五皇子想了想,觉得也可以做。他就去英雄救美了。

    琴楼又不是青楼,去了也算不得什么,而且他是去行侠仗义的,这名声在老子那里算不得好儿子,但是在外面还是可以说说的。

    侠王。

    这名字就不错。

    皇帝果然很生气,但也没有说什么,而且显而易见的,上回他进宫的时候,皇帝的神色都好多了。

    十皇子听了老五的话,笑着说,“五哥,你上回英雄救美,救回去之后怎么样了?”

    五皇子:“救回去?我当时就走了,可没有把姑娘带回去。”

    他嫌脏。

    十皇子眨眼一愣,“是么?可我听说,从你救了人之后,人姑娘就不在了。外面都在传你把人金屋藏娇了。”

    五皇子冤枉!

    他真没有。

    他让人去查,发现自己没善后,倒是让姑娘吃了苦头,被人责难,已经卖身进了怡红楼接客了。

    五皇子脸都黑了,这一看就是太子的手笔,他救的人,太子去插一脚,指不定心里想什么鬼主意。

    他就想了想,觉得自己不介意再英雄救美一次。

    救出来就放老十这里,给老十做个丫鬟侍妾的。

    不管怎么样,他的名声一定要清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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