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邵衣天还没亮就起来了, 穿着中衣,一边打哈欠一边任由人折腾。她昨晚上差不多一夜无眠,根本没有睡好。
同样没睡好的还有秦青凤。她昨天就来了, 直接睡在折邵衣的屋子里, 两人大晚上不睡觉, 一味的说话,晚膳用的早,说到半夜没困意饿了,就爬起来吃点东西, 最后干脆把瓜果菜肴都搬到了床上去,中间置一张小方桌子, 分别占据床头床尾, 包着床被子吃。
——前头还好, 吃吃喝喝说说话, 后头就不成了。后头吃撑了, 还困,两人一边打哈欠一边在屋子里面走动消食, 直到天光大白才睡过去。
结果没睡一个时辰, 就又被拎了起来。
先简单的洗漱,还没吃早膳呢,澹台老夫人就来了。两个姑娘连忙迎出去, 将人扶进来。
等了一会,太子妃也来了。
最后进来的是英国公夫人。
众人来的早, 但黄昏才出嫁,还早得很,因时辰还来得及,便聚在一个屋子里面说话。
太子妃到这里, 其他人能少进还是少进,唐氏就请了其他人离开,只留下澹台老夫人和太子妃并秦青凤英国公夫人四人在屋子里。
英国公夫人先问待会迎亲队伍怎么走,折邵衣便道:“因两家离的太近,早前便商量着绕街走一走,然后再回昌东伯府。”
到时候沈怀楠骑着太子亲自挑选的白马游街,新郎官春风得意,怕是要被京都半城来看热闹的人看见了。
因是英国公夫人问的,她便想到了盛瑾安,于是说着说着笑出声,“盛九兄早挑选好了自己的行头,听闻从冠玉到衣裳,乃至靴子,都是想要在不盖过新郎官的份上,将其他迎亲的都压过去,这就叫做冠盖满京都。”
英国公夫人嗤笑,“他就是这般骚气。”
折邵衣捂着嘴巴笑起来,“哪里有自己说儿子骚气的。”
太子妃咳了一声,“阿娘,你说他爱出风头就好。”
众人笑起来。
秦青凤在屋子里面溜达,“你嫁妆待会也要绕街行一圈?那么多呢。”
折邵衣的嫁妆很多,足足七十四台,她自己是没有多少,但是太子妃有。太子妃就好像嫁女儿似的,不要钱一般往她这里送东西,唐氏刚开始还感谢太子妃的恩宠,磕头跪谢太子妃。过了一阵子后,便连眼神都也不愿意给送东西来的内侍了,只躲着不出门,称自己有病。
因为太子妃送东西,也不是一次送来,她是想起了什么就送什么。唐氏最后只让人准备箱笼,只要有礼来了,就放进箱子里面去。
有人还跟英国公夫人说,“你要不就认个干闺女吧,太子妃这架势,不是亲妹妹都难说过去。”
英国公夫人也想认个干亲,但太子妃没提,她就不说。人家两个姑娘自己相处,她不插手。
今日大婚,她来了,待会英国公老夫人也要来——主要是来见澹台老夫人,只不过她这几日精神有些惫懒,不能早起,只能待会来了。
她坐在一边给秦青凤解释,“嫁妆肯定是要跟着走的,多不怕,人这一辈子,大多只嫁一回,定然要风光些才好。”
“第一抬嫁妆是皇后娘娘的金子,后面是梦瑶的玉如意,再是澹台老夫人的同心锁。”
她也给了添妆,都到第四抬了。
秦青凤咋舌,“这街也不远,怕是第一抬嫁妆刚绕一圈回昌东伯府,最后一胎嫁妆才出去。”
折邵衣在一边吃早膳。她喜欢吃肉包子。一个肉包子顶饱,而且吃得快,不耽误事情。
她一个肉包子吃三口,没一会三个肉包子就没了。
闻言答了一句,“过一阵子,我还要送到永安巷的宅子里面去。”
那是太子妃给他们以后过日子的宅子,离英国公府近,可以预料,盛瑾安将是常客。
太子妃坐在一边喝茶,一边喝一边惊讶,“你这是……真能吃啊。”
那可是三个大肉包。
折邵衣不好意思摸摸嘴巴,“真饿了。”
澹台老夫人:“昨晚没吃?”
折邵衣:“吃了,吃了很多。”
她不想说丢脸的事情,只道,“我现在胃口越来越大了。”
秦小凤正稀奇的看屋子里面的摆件,她不是第一次看人成婚,但还是稀奇。这屋子里面张贴红字,喜字,还有大婚独有的妆奁和喜服。
她指着喜服问,“这是你自己绣的吗?”
折邵衣正在净面,净面之后,便要绞面上妆了。她用手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这才道:“不是,我哪里有那功夫啊。”
秦小凤:“我就说,这手艺不像你的。”
澹台老夫人:“这绣工倒是很好。”
折邵衣就脸上有些红,看着架子上面展开的喜服,目光瞬间柔和起来,“这是怀楠做的嫁衣。”
太子妃正在喝茶,好险一口茶喷了出来,就连澹台老夫人也压抑不住惊讶,“怀楠绣的嫁衣?”
折邵衣点头,“是啊,我自小衣裳破了,都是他缝补。”
她收到嫁衣的时候,也很震惊。她只知道他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但是不曾想,嫁衣竟然是他亲自绣的。
她甜滋滋笑起来,“他身上的新郎官衣裳也是他自己绣的,红盖头的样式选了后,他也绣了出来。”
等于这一身都是沈怀楠裁绣出来的,折邵衣很是满意,“他说,他很早就在绣了。”
他们成亲过一次,他知道她几年后是什么样子的身量,不过她这辈子还是高了些,他换了一次尺寸,后来他们有银子了,他还换过一次布料。
修修改改,便到了如今。
折邵衣走过去摸了摸袖子,“怀楠说,这袖子里面他缝了个口袋,让我往里面装些吃食,免得挨饿。”
哎哟哟,这可真是。
澹台老夫人这辈子遇见了澹台思正,也算是被人宠起来的,但显然澹台思正跟沈怀楠一比,就输惨了。
——打死他,他也绣不出嫁衣啊。
折邵衣欢喜,“待会,他就要来娶我了。”
满屋子的人就笑,“是,他要来娶你了。”
绞面,梳妆,吃过午膳,很多人过来送新娘子。其实折邵衣要做的事情很少,她只需要坐在那边笑着跟她们说话就好了。
唐氏今日也是喜气洋洋,只要送走了这一个,万事大吉,万事大吉,以后再不用准备这些婚事了。
曲陵侯夫人最是懂她,取笑道:“恭喜你,可算是心想事成了。”
唐氏伸出一双手,“十个,整整十个,也就八丫头没让我操心了。”
曲陵侯勾着她的手往里面走,“今日你家风光极了。”
到了时辰,沈怀楠带着一众人来接了。桑先生和澹台老大人今日坐上席。
澹台思正全程不苟言笑,不过跟桑先生倒是说得来几句,其他人坐在席间,都不敢过去说话。
太子不去迎亲,也坐在这里陪着澹台思正。李荣光等人是去了的,他们跟在新郎官后面,有盛瑾安和李荣光这般跟皇族有亲戚关系的宗亲外戚,还有太子心腹等科举出来的官员。
再有就是他在户部和兵部跟着太子行事的时候交好的人,不管大官小官,都通通请了来。
兰重和儿子都来了。儿子随着沈怀楠去接亲,自己也坐着吃席。
这般做的人不少,都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太子觉得很有面子。
他笑意盈盈的坐在上面,觉得吃婚席还不错。能遇见不少对他心有投诚之意的人。
但他又不傻,不管他们说什么,太子只不答应,还开始唠家常。
最后一圈人说完了,开始去跟澹台思正说话,不过没说上。澹台思正不给他面子。
太子悻悻闭嘴,啧了一句,又去跟别的人说。
别的人捧着他,他好快活啊。
于是好好一个婚席,成了捧太子臭脚的聚会,桑先生久不跟官场之人打交道,还是第一回见到这种场景,顿时瞠目结舌。
他喃喃了一句,“怀楠也是这般吗?”
澹台思正听见了,笑了一声,“他?他只有夸得更过的。”
桑先生讶然,只觉得沈怀楠小小年岁更不容易了,还要学着拍马屁。
澹台思正倒是挺喜欢这个桑先生,持身正,一把年岁了还挺单纯。
所以沈怀楠跟着桑先生这般的人,当初性子到底是怎么歪的?
沈怀楠此时性子一点也没有歪。他满心紧张。
手心都出汗了。
今日随着迎亲的有长平元年的武状元,他在兵部任职的时候,沈怀楠帮过他一个小忙,被他记住了,今日跟着来迎亲,武之一关,无论对方出什么问题,他都能回答出来。
折宴明和折硕明都不是什么行武的行家,一点也不留念跟人比试行军打仗,当状元郎还想下来比划比划的时候,两个明连忙制止。
他们还是想对诗词的。
两人在这上面确实厉害,尤其是折硕明,他音律好,出的诗词和对子都跟音律有关,但他是什么样子,别人不知道,沈怀楠还能不知道吗?
他早早就用一副春光晓月图请来了国子监掌教,他就精通音律。折硕明出的对子和诗词,他都能对上。
他出对子,折硕明就对不上了,一时间竟然引为知己,恨不得马上把酒言欢。
折宴明见沈怀楠如此奸诈!竟然知道大兄的毛病,就在沈怀楠忽悠大兄不如现在进去跟掌教喝酒长谈的时候,他高声打断,要沈怀楠立马根据他的要求写出十首催妆诗。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见妻子身边的丫鬟朝着他使眼色,指了指后面。折宴明就瞧见了后头的妻子!
赵氏笑眯眯看着他,但是目光含有威胁,她收了沈怀楠诸多好处,如今正是回报的时候。
大嫂嫂不收礼不肯让大兄难做,但是她愿意啊!
不过是为了帮助九妹妹九妹夫早些相见而收礼,这礼收的理直气壮。
折宴明就不得不偃旗息鼓,带着后头跟来一众的书生好友狼狈开门。
沈怀楠高兴喊了一句三哥哥往后我对你好,我那里还有一副早春十八学士图,待会就让人送来给你。
折宴明这才高兴。
其他人也想捞点好处,被他一顿拦着,“就这般吧,就这般吧。”
姚黄在门口放了探子,听了消息就往回跑,把门口的你来我往告诉姚黄,姚黄再跟屋子里面的众人说,折邵衣听了就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还蛮得意的。
沈怀楠就是聪慧啊。
都是熟悉人,进了门就快,先去拜别父母,周姨娘不能得叩拜,便先拜了嫡母和折和光,然后再朝着周姨娘处跪了一跪。
折和光说了一些勉励沈怀楠的话,唐氏倒是感慨,让他们往后余生都要携手共进,同舟并济,千万不能生了嫌隙。
周姨娘哭成个泪人。恍惚间,竟然要嫁人了。几年前还是个孩子,努力的学着针线,想着要用荷包屏风去换些银子回来买肉吃。
如今,就这般大了。
她捂着脸哭,又不敢哭的太大声。大好的日子经不住这般哭,该要喜庆些的。
折邵衣见了她哭,心里也酸涩,跟沈怀楠跪拜磕头,然后她由折硕明背着出门,算是出门子了。
进了轿子,帘子放下来,门外的喧嚣声阵阵,她坐在里面,因盖着红盖头,眼睛所望四处,都是红色的。
一路上敲锣打鼓,人声鼎沸,路边挤满了观礼的行人。迎亲的队伍走的也不快,慢慢悠悠的,正好在吉时回去,拜堂成亲。
然后就被沈怀楠牵着一根红绸回到房间。
这里已经等着人了。
都是亲朋好友的家眷。其中昌东伯夫人是长辈,是不用在这里的,剩下的都是些年轻媳妇们。
听声音,折邵衣就认识不少。她一点也不惧。
沈怀楠继续回去喝酒了,临行之前捏了捏她的手,在她手心比划了一根手指头。折邵衣嘴巴咧开笑。
不过这次没有心有灵犀了,她以为是一个时辰,结果是一刻钟。
没错,他一刻钟就回来了。
众人哄堂大笑,看着他醉熏熏的样子,调笑道:“醉这么快,连我们都不信。”
盛瑾安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来,“都走吧走吧,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不要拦着。”
屋子里开始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一阵吵闹推搡之后,总算静了下来。
折邵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的盖头被挑开了。
她抬起头,明烛耀眼,但眼前笑着的少年郎更加耀眼。
她就也笑。
“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挑开了。”
沈怀楠:“不敢说话。”
他牵着折邵衣的手,“你饿吗?”
折邵衣摇头,“说实在话,还有些撑。”
她吃了好多。
沈怀楠说话就有些结巴,“要,要是不饿的话,咱们就歇息吧。”
折邵衣脸就红了。
她手指头绞在一起,“那,那就歇歇息?”
歇息!
沈怀楠过去抱着人往床上躺,衣裳是要脱的,这还是他亲自绣的,怎么脱早就在脑海里面演练了上千回,熟练的很。
他自小就是个有天赋的孩子,于敦伦一事上也是颇有才能。
折邵衣只觉得他熟练的不像第一回。
手被捉了过去,一根根的沦陷,她忍不住把手抽出来,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你真没有背着我偷吃?”
沈怀楠被打得闷声一笑,嘴巴没闲着,也不说话,等到在她锁骨处下方处差不多三四寸地的地方咬了一口,这才意犹未尽的道:“梦里足够我知晓了。”
折邵衣脸红,她翻了个身,将人压在身下,“你看着满正经的,看来没少想。”
沈怀楠搂着人,嘴巴依旧不老实的去啄人家的脸。
折邵衣吃吃笑起来,“你好粘人啊!”
她笑着身子颤抖动了动,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股酥麻感上头,眉毛都忍得有汗水了,“我粘人,但是我体力好。”
不得不说,少年人的体力确实是好。
一直闹到了黎明,天光大白,他还精神奕奕。折邵衣第二天没能起床。
昌东伯夫人没有怪罪她,她也不想面对这么个儿媳妇。折邵衣去给她请安,她给了红封就让她走。
倒是沈怀东跟在她身后,疑惑的指着折邵衣的脖子道:“三哥哥咬你了吗?”
折邵衣脸一红,“他牙齿痒。”
然后肃着脸,“去桑先生处读书吧,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打听。”
沈怀楠在一边听,不说话,只笑,折邵衣瞪他一眼,“以后不准咬人了。”
烦人,她还要去见人的。
沈怀楠笑着凑过去,“那不行,我牙齿痒。”
然后挨了一脚踢。
等三朝回门的时候,折邵衣忧愁的看了看脖子,穿了件高领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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