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隆四年冬,  大雪纷飞。

    皇帝坐在龙椅上,眉头皱得很深,  他发现,  他可能真的被皇后和英国公一家欺骗了。

    今日皇后再次提出要以律法重述女户之事。皇帝觉得没有这个必要,皇后却是丝毫不让,皇帝发怒,  皇后冷冷站于高台看他,在那一刻,他突然就发觉,  自己好像是个傀儡。

    在东宫的时候,太子妃也是如此,他并不在意,因为他觉得太子妃只是强势。长隆元年至今,  太子妃成了皇后,皇后态度如此,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皇后如此,他也有受益,至少他活得没有先帝那般辛苦。

    但是此时此刻,  明明什么都没有变,明明什么都是往常模样,  他却觉得不对劲了。

    他明明是皇帝,可是皇后却站在高台看他,  她的野心昭然若揭。

    皇帝在那一刻有些害怕。他不是傻子,这段日子以来,他感觉到了来自皇后的压力和已经没有了跟英国公抗衡的朝堂势力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很后悔!长隆元年的时候他身边多少老臣孤臣忠臣,如今好像……好像剩下的都跟英国公有关系了。

    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素来是个没主意的人,  便马上想找沈怀楠和李荣光商量。

    可是刚想要叫人喊沈怀楠和李荣光进宫,却又立刻停了下来。

    他想,沈怀楠是折邵衣的丈夫,李荣光是王蓉的丈夫,而折邵衣和王蓉都是皇后的人。

    皇后的人……这个宫里,还有谁不是皇后的人?

    他竟然有些恍惚起来。

    他身边……还有完全可信的人吗?

    皇帝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又吐出去,然后缓了缓心神,试图告诉自己这些都是瞎想罢了。

    可有些事情,一旦想了,便不是能想停就停下来的。

    他站起来在大殿里面走来走去,越走越暴躁,越走越是慌张,然后他想到了几年前先皇告诉他的话。

    “赐死皇后,皇后万万不能留。”

    皇帝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他知道怎么做了。

    他拍拍手,呼出自己的暗卫。

    他想来想去,这才是自己唯一可以值得相信的人。他道:“你去跟着皇后,看看她是不是……是不是想要谋朝篡位。”

    暗卫看看他,低头道:“陛下,您其实知道答案。”

    皇帝怒然,“怎么,连你也要背叛朕?如今朕说的话不是话了?赶紧去!”

    暗卫摇头,“皇后娘娘身边有高手,臣一旦去探查,万一失手……”

    皇帝大骂:“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暗卫:“当年齐窗明没有回来,属下便推测过皇后娘娘身边有高手坐镇,只您说没事,皇后身边有高人也正常,不准臣等追查下去。”

    皇帝就想起来了。当年宫变,先皇的近卫被杀,暗卫曾经说过要查,但他当时其实挺需要英国公府的势力,害怕英国公误会,便没有查下去。

    如今想起来,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暗卫是真心为了皇帝好的,“陛下,皇后之心难测,不用查便能知晓是什么心思,您之前没有明白过来,多少臣子上告,您都不以为然,臣只有闭嘴,如今您明白过来还来得及。”

    皇帝深吸一口气,“你以为如何?”

    暗卫:“臣愿意刺杀皇后,不用皇家暗卫手段,只用江湖其他手段。她既然骗您,您也要骗她,让天下人以为是那些忠臣之后杀的皇后。”

    “随后便让秦家入京奔丧,擒拿主将,派遣其他人接管云州秦家军……”

    他叹气,“臣愚昧,只能想出这般多。”

    忠臣都流放的流放,如今留下来的都是奸臣。

    皇帝砰的一声瘫坐在地上,“沈怀楠和李荣光两人,你如何看?”

    暗卫摇头,“李大人不堪其任,即便忠心,也没有用。沈大人……在折夫人和您之间,您觉得他选谁?”

    皇帝愣住,然后突然哈哈笑起来,他都气笑了。

    “是啊,朕之前总觉得他对发妻这般好,定然是个好的。”

    但现在想想,他从来都不曾能坚定选择自己。

    忠君,忠妻,他定然是选择忠妻的。

    皇帝颓然,“已经晚了,已经晚了。”

    暗卫心酸,“陛下,还不晚。”

    皇帝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都怪朕,朕竟然如此愚蠢。”

    他怒然,“就按照你说的办。”

    “你有几层把握杀掉皇后?”

    暗卫:“她身边有高手,臣已知晓是谁。只要设计她一个人独处,便可以。”

    皇帝扶额:“朕想想。”

    他很快就想出了办法。

    “皇宫里面进来刺客未免太过于刻意,几乎没有可能。不如,就让皇后出宫去。”

    皇帝盘算起来一点也不差于人,“比起皇后,折邵衣更加好对付,皇后看重折邵衣,即便是有危险,只要折邵衣有危险,她肯定还是愿意出宫去看她的。”

    他兴奋的道:“你去,你去杀了折邵衣,这般一来,皇后肯定会出宫的。”

    暗卫也觉得可行,他点头而去。

    ……

    大雪纷飞而至,窗户上面悬了冰霜。小花偷偷摸摸的出了门,拿了一根竹竿,在窗户上面敲了一下。

    砰的一声,冰落而下。她捡了一根冰柱子溜回屋子里面,然后躲在屏风后面吃。

    咯吱,咯吱……

    她幸福的啃,然后突然外面一阵脚步声,姚黄大哭道:“快叫大夫,快叫大夫来!”

    小花心慌起来,她连忙跑出屋子,手里的冰柱子也忘记了丢,她手咯的疼,一步步跑向哭声聚集之地。

    全是血。

    小花瞬间头晕眼花起来。她艰难的走了一步,便有人立马将她抱了起来,“大姑娘,不能看,不能看。”

    小花迷迷糊糊中,看见了她家阿娘的袖子。

    她脑内清明起来,小花一把挣开奶娘的手,踉踉跄跄的走向满是鲜血的雪地里,喉咙干涸的喊了一句,“阿娘——”

    她终于哭出声,“阿娘,阿娘你没事吧——”

    折邵衣抬起头,“哭什么,没事,被扎了一刀而已。”

    皇家暗卫,确实厉害。

    她喊奶娘,“把小花带回去,安梨和安乐守着,这京都怕是要乱了,你们全部死守家中,不准出门。”

    然后看向终于止住流血的银杏儿,“没事吧?”

    银杏儿点头,“他比起上任暗卫都统来差一些。”

    折邵衣叹气,“他能来,陛下想来已经从梦中惊醒,他死了,陛下想来如同惊弓之鸟。”

    她道:“送信进宫里给皇后娘娘吧,接下来,是一场硬仗。”

    ……

    皇宫里,皇后收到信的那一刻,便叹息了一句,“终于到了这一日。”

    她站起来,“走,去陛下那里,去跟陛下……谈谈之后的事情。”

    她道:“先把河洛和小朔小树送到黎侧妃那里去,派重兵保护。”

    宫人们应是。

    皇城戒严了。

    皇后一路往承明殿里走,无悲无喜,面容平静。走到承明殿里,大太监拦住她,她笑着道:“公公好走。”

    便有人将他拖了下去。皇帝正好走到门口,惊恐的看向皇后,“你要如何?”

    皇后:“请他下去喝茶,放心,不会杀他的。”

    她道:“陛下,您今日派人去杀邵衣了?”

    如此直接,皇帝心惊胆战,屋子里面已经没有了别人,就只有他们两个,皇帝站在一侧,手有些抖,一是害怕,二是愤怒。

    他先发制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皇后并未动怒,而是走到窗户边坐下,“陛下,过来坐吧,事到如今,咱们也不用来虚的,我跟您说说话,就像咱们之前刚成婚的时候一样。”

    皇帝知道大势已去,又不知道如何解决,颓然丧气的走过去,“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在此时脑子还算清明,知道要策反,劝导皇后,“你有才能,身为皇后,你可以摆弄朝堂,朕可以为你所用,但若是你父亲坐在这皇位上,你以为你的兄长们愿意分你一本羹?你一个妇人,最多可以做个镇国公主罢了。”

    “这又有什么用呢?你还不如跟着朕,你反正只想让女子的日子好过一些罢了,这有何难?”

    他认真的劝,“你不是想要用律法开女户吗?你不是想要废除青楼吗?你不是想要女子可以直接入商吗……”

    皇后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反驳他说的话,然后等他的声音渐渐的少下去,这才道:“不够。”

    皇帝本来就被她看得心里慌张,然后就听见了一句:“不够。”

    “不够……”他喃喃道:“什么不够?”

    皇后极为平静的道:“什么都不够。”

    皇帝震惊,“你还想要什么?”

    皇后笑了。

    “我要什么?”

    “陛下,您看过八卦图吗?”

    皇帝点头,“看过。”

    皇后目光幽幽,“我小时候第一次看见八卦图,父亲说,一黑一白,势均力敌,只分阴阳,不分强弱。”

    “但事实真的如此么?”

    “有天有地,有男有女。天跟地平分,男与女却大不相同。这世上为何只有男人做官,女子只能在一宅天下里面斗来斗去。”

    “为什么女子不能做官?”

    皇帝惊恐的看着她,“盛梦瑶,你未免太过于痴心妄想,女子如何为官,女子如何……”

    他突然想到什么,猛的仰头看她,“你不会,你不会想做皇帝吧!”

    这实在是天方夜谭。

    皇后却真的笑了起来,“人间景色,你们男子全都占据去了,我们女子只能是附庸。可我们同为人,为什么要少你们几分高低,要跟在你们身后去看人间景色。”

    “大好河山,不该只是你们的,我们也要。”

    她慢慢的走向了承明殿的龙椅,手摸在了龙椅的龙头上,轻轻的擦拭了一下,“陛下,我已经三十二岁了。”

    “若是我十岁那年懵懂明白我不输男儿郎,是为了一口气,是为了坐上这龙椅,成为掌握天下大权的人,那是我的不成熟。”

    “但是如今,我已经三十二岁了,从十岁到现在,又过去了二十二年,这二十二年里,我一直不断的叩问心门,我想问问自己,到底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她的手从龙头上移开,“这么多年,我的答案从未变过,若是有一日我变了,天地可诛。”

    她坚定的道:“我,盛梦瑶,要为了这天下女子开太平。”

    “我一生有限,可能十年之后就死了,可能二十年后,也有可能活得长些,三十年后,四十年后……”

    “我只希望,有朝一日,当天不仁义,大旱四起,洪涝卷走房舍之时,我有能力去买下那些被卖掉的孩子。”

    “我阻止不了他们卖孩子,但是我可以把孩子们买下来,不让他们进小倌馆,不让她们进青楼。”

    皇帝不可置信,“就为了这个?”

    他道:“这个,朕也可以做到,只要富足就可以了,只要大秦朝廷富足……”

    皇后看过去,眼神阴森,“当然不是为了这个!”

    “陛下可知晓,村妇一辈子生十个孩子,总有三个是要死去的,陛下可知晓,这死去的三个孩子,十有八九是姑娘!”

    “不是因为父母残忍,实在是天不给活,天不给活,死的永远是女儿。”

    “陛下可知晓,这三个姑娘,一个是生出来之后就要死去的,农人们吃不饱,没有东西喂养,只想要个男婴,女婴一生出来便要被淹死在盆里,桶里,河里,甚至是茅坑里。”

    “第二个姑娘死在帮着带弟弟妹妹的操劳里,只要生在前头,便是长姐为母,她们操劳太多,死得太快。”

    “第三个便是死在被卖的途中,天只要有大旱,洪涝,只要家里有变,必定是有一个姑娘要被卖出去的。”

    她恶狠狠的看过去,“陛下还记得小时候吗?有一日我进宫与您相遇,您正看一本地广游记,里面有一山谷,处处是坛子,村民们每一年都要花银子请道士来做法,您还记得缘由吗?”

    皇帝摇摇头,这么多年的事情了,他怎么可能记得住。

    皇后深呼吸一口气,道:“我还记得,我这辈子也永远不会忘记。”

    她道:“那是因为,每一个坛子里面放着一个女婴的尸首。那个镇子靠着水活,有一年河水里面有了毒,死了不少人,便有人说是里面淹死的女婴太多。”

    “为了让河水能重新喝,他们请了人作法,镇压里面的亡灵,然后再公众镇子里面的人,往后不准再在河水里面淹死女婴,道长有令,在家里直接用子孙桶淹死之后,要用坛子装起来,封上盖,直接埋到山上去,每年请道士超度。”

    “当年我看见这个风俗之后,背后起了汗,惊恐又愤怒,陛下却面不改色,指着上面的字道:“这道士提出此法,定然是为了诓骗钱财。”

    皇帝愣住,“有何不对?”

    皇后:“自然不对。”

    “都不对,哪里都不对。”

    “我看见的第一眼,只会想到死去的女婴多么可悲,村民多么可恨愚昧,怀胎十月,竟然毫不在乎一条生命,可是陛下只看见道士在骗银子。”

    “这当然不对,因为你不是女子,你不懂那一刻我的毛骨悚然,那一刻我的愤怒,我的悲伤。”

    “我回去便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背着一把剑走在遍地是坛子的山谷里,我走了很久,很久,坛子却绵延四去,没有尽头。”

    “我知晓,我是要用剑劈开这些坛子的,坛子这么小,她们被装在里面,该有多痛啊。”

    她声音突然高了一个度,“我此生,不求能照顾她们长命百岁,我只求她们在出生的时候不要被淹死在盆里,不要被装在坛子里。”

    “我不求她们跟男子一般能够出入朝堂,我只去她们活下去。”

    “这有错吗!”

    她看着皇帝依旧懵懵的脸色,好似她谋划几十年,做下这天崩地裂之事,只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是多么的荒谬。

    但是皇后知晓,这实在是理所应当。

    她笑起来,“你是男子,你不懂,但是女子懂,我后来找到了那本书,我把它送给了许多人,黎侧妃,吴侧妃,邵衣,小凤,王蓉……”

    “我把它送给了西城的女子们,她们都懂。”

    “陛下,您知晓吗?这天地阴阳,从未颠倒,所以大家都觉得现在的事情理所应当,但是天地循环,总有那么一日是要颠倒的。”

    “这天下,总要轮到有女子掌权了。”

    皇帝此时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到底只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你父亲,你兄长,你家人……难道同意让你做皇帝吗?”

    皇后笑了,“陛下,我父母是同意的,秦家军是同意的。”

    至于其他人,不敢不同意。

    她家的兄长们也明白这个道理。

    皇帝:“英国公……英国公竟然会同意——”

    皇后眼眸温柔至极,“先皇为了您,可以下令诛杀我。”

    “我父为了我,自然也会努力诛杀这天下与我为敌之人。”

    “有一日,我又在梦里面背着剑走在坛子山谷里,噩梦不止,高烧不止,我醒来之后,父亲就坐在我的身侧,他问我为什么会一直梦见这个梦,我说……”

    她说到这里,竟然有些哽咽,她垂下眼眸,一滴泪从她的眼眸里流了出来,“我说,许是杀的女婴太多,怨气足够撼动天地,从书中而出,入了我的梦。”

    “她们在引着我举剑。”

    “父亲沉默许久,对我说,我是全家最聪慧的,自小就不同常人。既然天让我举剑,便举剑吧。”

    她呼出一口气,“陛下,我不想杀你,只是王朝更替,必定有鲜血,您……您写下禅位书吧。”

    “你要谋朝篡位!”

    皇帝愤怒道:“你一个女子坐上这个位置,天下必定纷乱四起,你口口声声为了女子,但你这般,只要起了战乱,无疑便让天下百姓为你陪葬,你知道这样一来,得死多少将士吗?”

    “盛梦瑶,你无德无心,将来是要遭报应的。”

    皇后嗤然,“陛下,你这般的人,身边即便没有我们,便也有其他人来蛊惑你,你照样会听,若不是你这般,我都不敢打这个主意。”

    她说完傲然,“至于报应不报应的,我的功过,自有后人评说,陛下,不用你担忧,我只做我想做的,至于好与不好,我死后也不用知晓。”

    她轻笑道:“人间景色,也该轮到我们去看了。”

    ……

    入夜,冀州军换了头领。秦青凤穿着铠甲坐在马上,脸上都是鲜血,有人在她身边禀报什么,她静静的听,正在此时,夜空上响起了烟火,她笑着道:“走吧,大业已到,从今往后,黎明将至。”

    这一夜,皇帝病危,众大臣进宫。

    第二日,京都百姓都知晓皇帝病了,得了急病。

    有国子监的读书人不信,纷纷脱下衣冠,扛起大旗,要求去见陛下,杀皇后。

    沈怀楠带兵镇压,其中,一人朝着沈怀楠射箭,被他躲过,沈怀楠看过去,见此人倒是相识,曾经一张桌子上吃过饭。

    他高喊沈氏狗贼撞死在了柱子上,鲜血溅起在四周,沈怀楠恍惚一下,却又马上回神,派出了更多的官兵镇压。

    他来明的,折邵衣来的是暗的。

    她早早的就联系了不少女子。

    自古以来,战乱少有女子,这一次她也没有给其铠甲,只是用十余年的精力给她们送东西,让她们变得更加富裕。

    她跟人道:“皇后娘娘为了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情,如今陛下忌惮她,想要杀死她,世人也不容她,想要杀死她,我们必须站出来去帮她。”

    她看着西城如今有头有脸的女子,她们其中有商户,有纺织厂的,有官绣,有酒楼,茶坊……她们之前有高低贵贱,她们或许有不和,但是此刻,她们的心是一致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娘娘待我们如此,我们自然愿意她千秋百岁。”

    为什么不呢?

    这十几年里,皇后娘娘就是个活菩萨,救活了多少人,天下人都该要感激她的恩惠。

    她们不懂其他的,但是她们懂谁是真正的为她们好。

    “我必定会管住自家的孩子,丈夫,不会出去添乱的。”

    “我家小子出去了,折夫人不要担忧,我这就称病,让他们回来丁忧。”

    “我家兄长最喜欢叫唤了,不过他对我好,我会使烧火棍,等他回来,我就一棍子把他打晕。”

    “折夫人,您放心吧,皇后娘娘不能死,她还要带着我们做更多的事情呢。”

    “是啊,您尽管去做您的事情,剩下的交给我们。”

    折邵衣感激至极,连忙带着人去别的地方找人,路上还遇见了一群书生。

    书生们自然是认识她的,折邵衣一抽马鞭,“不让开?”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们这是要谋反。”

    折邵衣身边的人立马上前,但这群人又不能伤,她恼怒的骂道:“你们一口一句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是我们这般不杀人的么!你们打伤了多少官兵,连皇后家的祖宗都骂了,可你们还完完整整的。”

    “不杀你们,不伤你们,你们也不要得寸进尺——”

    一个书生举着刀,仰头大笑,“我辈书生,岂可居于你们妇人之下,今日乱了,他日便不会平,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辈必不能苟且偷生。”

    折邵衣正要恼怒,就见身后突然响起了铁蹄声,她听见有人喊她,“邵衣啊。”

    折邵衣回头,惊喜的道:“小凤!”

    你终于到了。

    秦青凤的铁骑令人闻风丧胆,书生们立马少了一半的声音。这世上肯英勇赴死的毕竟只有少数。

    秦青凤目光看向他们,然后拍了拍手,“谁叫黄有仁?”

    一个男子站了出来,“是我。”

    秦青凤:“我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位老夫人出来找人,我问了一嘴,她说是找儿子,儿子叫黄有仁,她说自己身体有恙,让你回去带她去看大夫。”

    黄有仁立马就哭起来,“母亲!”

    他看向刚刚说话的男子,“李兄,我得走了,我得去找我阿娘。”

    他转身而去,秦青凤又问,“谁是倪明。”

    倪明站了出来。

    秦青凤:“你妹妹说,你明明答应过她,等她及笄的时候给她买西城的王氏酒楼膳食。”

    “她对厨艺有兴趣,王氏酒楼的徐娘子早就说了,等她练好了刀工,就教导她做膳食。”

    倪明垂下了头。

    折邵衣:“是倪玉小姑娘啊。她对做膳食有天赋,皇后娘娘还说,等她长大了,说不得就是下一个王姐姐。”

    “到时候厨娘应当也是可以自己活命的,她能赚工钱,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过我问过小玉了,她说,她想要做出最好吃的膳食来给兄长,倪明,你是不是嘴巴吃什么都没有味道?她时刻想着你呢。”

    折邵衣正好知晓他的身世。

    “你母亲为了养活你读书,常年刺绣,一双眼睛都要刺瞎了。十年前开官绣,你母亲带着你来京都,靠着绣坊成为受人尊敬的绣娘,这才能继续让你读书。”

    “我不明白,别人不懂皇后娘娘创办官绣的好处,你是最直接的受益者,你为什么不明白。”

    “你母亲眼睛不好,为了接绣活,曾经低三下四,去大户人家还要受人骚扰,你发誓要努力读书,出人头地。”

    “后来到了京都,绣坊知晓绣娘们的通病,都是配了药的,还给了银钱休养,你曾经也说,有了官绣之后,你母亲拿回来的银钱多,也不用担心她受到骚扰,但是此时此刻,你如此跟着人要喊赐死皇后,可有曾想过,也是忘恩负义吗?”

    “你们不是最能仁义道德么?你们谁给我说说,仁义道德,便是杀死恩人么?”

    倪明手越来越紧,他艰难的道:“皇后娘娘确实很好,那一年冬日,我们都快要冻死了,突然有官兵敲门进来,告诉母亲,她可以去京都选官绣,去的时候,是给银子和粮食吃的,要是没考上,也给粮食和银子。”

    \我们都以为是假话,但为了活着,便也跟着去,只为了那几口吃的。接我们的人是女子,没有男子,她们怜悯我和妹妹没有父亲和其他亲人,不能离开母亲,便承诺可以带着我们一起。\

    他双手捂住眼睛,哭道:“从那之后,我才吃饱,穿暖。”

    折邵衣傲然坐在马上,看着底下的学子们。

    “你们知道,一个普普通通的绣娘若是无人护着,是何等的卑贱,你们知道,一个普普通通的厨娘是何等的艰难,她们只能卖身入府里谋一份吃食。”

    “但是如今,你们的母亲姐妹若是绣娘,就可以去官绣那里挂名,做了刺绣可以直接拿银子,若是厨娘,可以去酒楼茶坊,若是想读书学字,还可以去慈善堂里学。”

    “你们母亲姐妹享受的这些,都是皇后娘娘跟先皇,跟陛下,跟朝臣们争来的,如今,她只不过是想要让更多的人受益,你们为什么就要杀死她了呢?”

    她嗤然道:“速速让开,你们不懂,你们的母亲姐妹却是懂的,你们不妨回去问问她们,是不是这十年里,她们真心感激皇后的恩德,是不是希望以后,她们的女儿也能享受更好的盛世。”

    “你们拦不住的,世道如此,天意如此,皇后娘娘不过是顺从天理,何错之有。”

    她朝着小凤道:“进宫吧,皇城该开了。”

    小凤大声笑起来,一甩鞭子,“走——开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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