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的丈夫,  被礼部定了叫皇太夫。

    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大秦,乃至这个世上,都叫人恍惚。从当年那场宫变到如今,这才多少年啊。

    而如今,  都有女帝,  有皇太女,  有皇太夫了。

    礼部拟定了折子,将皇太夫需要戴的发冠,需要穿的衣裳,包括皇太女需要在初一十五去皇太夫那边用膳,睡觉,  都做了详细的规定。

    小花看着一张张美男像着实觉得阿姐艳福不浅,  她好奇问,“这么多人,你要几个啊?”

    河洛淡淡的坐在窗户边看折子,今年岭南一带又开始大旱,实在是让人烦忧,这些选夫婿的小事情她是没心思看的。

    小花嘿了一句,凑过去,  拿了一张画像给河洛看,  “这个笑得好欢快啊,  这个不错。”

    河洛看都没看,  “你若是喜欢,  那就赐予你婚约。”

    小花赶紧放下,“我可不要,我现在都有阴影了。”

    河洛依旧头也不抬,伸手从旁边的盘子里面摸了一块糕点往小花那边伸了伸,  小花乖乖的过去将糕点咬住吃掉。

    “有点甜了。”

    她如此评价。

    但糕点也堵不住她的嘴,吃完之后又问,“你总要选一个的吧?”

    河洛终于被烦得不行,抬头摸了一把她的头,“礼部选上来的都差不多,这一批都是家世好的,选谁都行,到时候把人往我面前一带,让他们都走一圈,看谁顺眼就要哪个。”

    河洛好生羡慕,她也想要这般的福气。回去就跟沈怀楠问,“我可以把京都的公子哥们都排起来遛一圈吗?”

    沈怀楠吓住了,连忙给闺女说他跟折邵衣的恩爱日常,试图说明看脸一点也没用,到最后还是看他的深情。

    “你得找到一个愿意为你付出生命的。”

    小花惊讶,“你对我的未来夫婿这般要高啊?”

    沈怀楠一脸正经,“这还高吗?我就可以为你阿娘去死。”

    小花哈了一句,终于明白为什么如此违和了,她站起来就走,“你就是在给我炫耀你和阿娘恩爱嘛。”

    但是世间人,能为了对方去死的又有多少呢?她去问阿姐,阿姐也摇头,“任何男人都不值得我去死,你也不准。”

    小花当然点头,但是她也不能说阿爹傻。她道:“所以这才惹得人羡慕。”

    沈怀楠却十分忧愁。皇太女要选皇太夫了,这又是一场较量。说句实在话,就算是现在女帝在打压世家,但是该选皇太夫的时候,还是要给女儿选一个世家。

    这是历史缘由,不是一人妥协之过。

    但是这样一来,沈怀楠就有些烦恼,他身后跟着好几个可以给皇太女送去的适龄小伙子。

    倒不是说一定要给皇太女做正夫,做个侧夫也可以吧?

    不过显然,他也是很明白河洛的,这丫头根本没想过要一个以上。她是准备要一个,生个孩子,这便定了。

    于是后面的小弟们就需要安慰了。这些小弟们也好安慰,会说话的自然要捧着,不会说话的自顾自低头,不过还有可恨的,想着皇太女搭不上,搭上沈怀楠的女儿也好啊。

    沈羲华可不比公主差。谁娶了她那才叫好。

    沈怀楠是谁啊,老狐狸一个,一眼就瞧出了对方的心思,他冷笑一声,收拾别人还要下套,收拾自家人连套麻袋也不要了,直接给人收拾出了京都。

    十年内是别想回来了,去地方上为百姓做事去吧。

    折邵衣听闻之后,还笑着道:“少年人心有所慕,这是好事。”

    沈怀楠:“跟我混的,小小年岁爬上来,心黑着呢,难道还有好人么?”

    这话一出,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不对劲,折邵衣却恍然一阵。

    这人……这人怎么这样呢?说到急处,还觉得是个黑心人。

    虽然也算不得白吧,但也没有坏嘛。

    她觉得自己的良心也不好,但是她没有如此苛责自己。

    三十多岁的人了,以为他彻底想明白了,谁知道还是有些想不开。她也没有说话,而是等到晚上的时候,才拿出一本史书看。

    史书上记载的不尽然是名臣,还有奸臣。折邵衣指着一页书上说,“你瞧,这人屠城才说是奸臣,咱们好事做了那么多,还有人说咱们坏,真是坏。”

    沈怀楠白日里说的话自己一点也没有察觉,见折邵衣看着书气闷,笑着道:“咱们自有咱们的豁达,不与他们计较,你如此高的悟性,该了悟的。”

    折邵衣:“但是被人说坏,总是心里不高兴的。”

    沈怀楠安慰,“人之常情嘛。”‘

    然后道:“做人么,问心无愧就好了。”

    他倒是安慰起她了。

    不过折邵衣的名声还是很好的。她管着户部,银钱生得快,哪里用银子都不含糊,尤其是兵部和民生一事上。

    而且她一直跟着女帝,算不上判主。沈怀楠其一的污点就是判主,先帝对他实在是不错,那时候跟着先帝一群的人对他十分不耻。

    当时跟着先帝的忠臣死了一批,贬了一批,这些账都算在了沈怀楠的身上。

    总有一个人要承受住怒火的。沈怀楠刚开始还挺烦那些忠臣们对他指手画脚骂畜生,后来就习惯了。

    他活着,高官高禄,说不得以后还能封侯拜相,但是他们却已经失去了站在朝堂庙宇里面的资格。

    没什么大不了的,史记都是由活着的人书写的,到时候他就要为自己正一正名声。

    不过得知折邵衣竟然也有这般的隐忧,他也没有忽视,很是认真的跟姚黄打听了一番,问了她为什么夫人会有此忧愁。

    姚黄:“……”

    啊?

    她摇头,“没听说啊。”

    她道:“就算是外面骂,也是骂您呢。”

    姚黄很是实诚,“夫人听见的时候,总要为您辩解一句。”

    沈怀楠好奇,他倒是第一回得知还有辩解之事,于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姚黄就笑了。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众人都没有跟您说罢了。”

    这天,沈怀楠得知了他在邵衣嘴里的“形象”。

    “舍不得踩死蚂蚁,杀鸡也怕,还会缝衣服做饭的好人”

    他摸摸脸,很是贴切,形象。

    沈怀楠觉得这个形象好啊,他就得按照这个去。要是做不到,那才是让邵衣失望啊,让世人觉得他跟传闻不符。

    他问了这么一回话,也不让折邵衣知晓,叮嘱姚黄,“你定然要守口如瓶,不能告诉夫人我问你话了。”

    姚黄笑着应下。沈怀楠赏给了她一片金叶子。

    沈怀楠如今得以成为一个奸臣,自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像是杀伐果断之语,便是对他最好的夸奖。

    杀伐果断,便有一个杀字。不过自从知晓自家夫人在外面给他维持名誉之后,他也注意一些了。

    邵衣对他多有期待,他也不能太拖后腿。

    像是杀人,他会亲切的问候对方:“你想要上断头台还是想要一根绳子了结自己啊?”

    都行,都好办。他这人心善的很,这点遗愿还是能够满足的。

    就这么一次问话,他便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得到了“善良”的欢喜。其实做善事,还蛮好的。

    他还注意不杀生。路上遇见的猫猫狗狗,都被他用亲切的眼神对待。就是遇上了蚂蚁,他也要绕道行走。

    仿佛在一瞬间,他就变成了一尊佛祖。折邵衣都惊讶了。她总觉得沈怀楠有些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当他微笑着开始养猫的时候,她总算明白过来了:他好装啊。

    之前是装得理直气壮,如今的装,带点普度众生的模样,假模假样,但是他自己装得好高兴啊。

    她捂住嘴巴笑——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一般。这种事情就不该发生在他的身上,结果竟然还真能出现。

    折邵衣眨了眨眼睛,倒是没拒绝他的装。

    算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高兴就好。

    倒是女帝有些受不了了。她把折邵衣叫过去,“沈怀楠如今是怎么了?现在大道理说起来一堆一堆,什么都说得冠冕堂皇。”

    折邵衣老老实实的,“他自己玩得高兴就好了嘛,反正他是个好人。”

    女帝扶额,“邵衣啊——你之前总出去说他连蚂蚁都不忍踩死,你看,如今他走路都绕着活着的走。”

    有必要吗?现在走出去,他十足十的正人君子,之前那些像奸臣的戾气都没了。

    没错,之前沈怀楠后面跟着一批小弟,跟世家打架打多,他再是正人君子,其实也有点山匪的气势在,至少看起来是个正常有私心的人。

    正人君子也是有私心的嘛。结果现在,好嘛,直接仙风道骨了,一点私欲也没有的模样。

    “我听说还养猫了?”女帝颇为不解。

    “养猫做什么?”

    折邵衣:“他喜欢,就让他养嘛,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自己的喜好,如今总算是有了,就让他去做嘛。”

    女帝:“……”

    她一言难尽,“邵衣啊,你还是劝劝他吧,做人做事,不可太……不可太不像自己。”

    但是沈怀楠觉得自己这般挺好的。他跟人撸袖子干架的冲动没有了,给对方下套的时候更得心应手了。

    他跟折邵衣道:“在京都城里,我不过是上朝下朝打口水仗,又不用像地方上一样去爬山涉岭,那我干嘛要在他们生气的时候跟他们一样生气啊。”

    这句话有些绕,但是折邵衣仔细品味了一般之后,笑了,“你小心以后反噬啊。”

    沈怀楠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他现在就是暗搓搓下手,但是明面上仙风道骨的,你无论怎么样,他都是一团棉花。

    你发火,他温柔的笑,你要气得打人了,他还是温柔的浅浅笑,你生得又没有他好看,想要用同样的办法来反击他,还不得要领。

    于是就更加恼火了。

    折邵衣在朝堂上围观过他的几次著名“唇枪舌战”,发现他笑得越好,对方越是气恼。

    后来跟他对骂的人就要先压抑住脾气了,不过沈怀楠有特殊的挑拨人发脾气的技巧。

    最近女帝想要重新测量天下田地,沈怀楠自然是支持的那一方,他引经据典,常常跟人朝堂上就要开始辩论。

    女帝有自己的考量,先纵容他们吵,最后开始打板子。但是这事情一直没有定下来,悬而未决,是朝廷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沈怀楠每天吵架也很疲惫。他回来之后,就开始撸猫。折邵衣给他捏肩捶背,晚间还下厨做饭。

    没一会,他的党羽就来了。沈怀楠扒了两口饭就吃不下了。天太热,他这个人有点苦夏。

    抱着猫进了小书房里,下面坐着几位“同僚”。

    有吏部的左侍郎,有京兆府尹,有御史台的主事。

    沈怀楠一身白衣裳,再抱只猫,然后把猫往脚下一放,白猫就蹲在了他的脚下,不叫,也不动弹。

    这是只懒猫。不过小弟们还是要夸的。御史台的人骂同僚们利索,夸起猫也动听的很。

    “狸奴不似狸奴,倒像是老虎。下官见的狸奴多爱动,就只有尚书家的爱静,稀罕的紧。”

    沈怀楠还是很高兴别人夸他家的猫的。他最近很喜欢这只抱着能带来一份宁静的猫。

    不过,夸猫显然没有夸折邵衣让他更高兴。京兆府尹就道:“今日折大人可有做糕点?不知道下官能不能享用一二?上回借着大人的光吃了一块,如今还想着呢。”

    沈怀楠是个很实际的人,他摇头道:“没有。”

    京兆尹这次办事情没办好。

    他结束了说话前的惯常拍马屁,道:“陛下此次想要重新丈量土地,是势在必得的,咱们只管开道,要是有人敢拦着,太厉害的老虎不能一刀砍了,但是一些小猫小狗,便要清理清理,腾出些位置出来。”

    京兆尹立马说是。

    他也是为了这个事情来的。

    他道:“两广总督秦牧之虽然是云州秦家的人,但是此人很有些世家目光于顶的习气,前年,下官的子侄去投奔,他却不予理会,只管打压他。”

    沈怀楠摇摇头,“秦家的人不能动,咱们目前动不了,而且两广总督,就算是动了也轮不到咱们的人去。”

    他还是知晓秦牧之这个人的。

    “此人确实自小就背得世家谱,习得一身的好礼,虽然是云州秦家的人,但是此人不通武,是个正正经经的文官,有些酸臭的名气,不过确实没有什么本事。”

    这就是历史存在的问题了,跟任何一个皇帝登基一般,都不可能是一个光杆的皇帝。他背后肯定有其他的势力在帮扶。

    女帝背后的帮扶很多,但总结起来就是两个。

    一是云州秦家,二是英国公府。英国公府还好,那是自己的兄弟姐妹,英国公尚且在,尚且能压制,暂时不会出问题。

    但是秦家就难说了。秦家跟女帝联系最多的就是小凤了。女帝和折邵衣有意无意的,都让小凤在掌兵权。

    这是一步正确的棋,但是小凤常年在外,她压制不住秦家的其他族人。这还是要靠她爹。

    她爹不可能去打压自己的侄子。当初秦牧之能做两广总督,就是女帝跟秦家的交易,既然如此,这也是秦家内部的交易。

    能被交易出来,坐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显然不是轻而易举能被干掉的。

    沈怀楠明白这个道理,京兆府尹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不是想要干掉秦牧之,但是这个人本来就要站在他们这边的,结果却事事跟他们对着干,这不好吧?

    反正,这对他们的工作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沈怀楠也头疼。他想了想,“我先回去问问。除了他,两广的其他人,你们想办法干掉几个,把咱们自己的人塞进去。”

    正在说,就听见外面敲门声。多晴端着糕点进来,“夫人做的,说是给各位大人一起尝尝。”

    御史台立马就夸,“真是色香味俱全。”

    沈怀楠:“吃吧,多吃点。”

    这时候,还是很骄傲的,也不会吝啬。

    等到吃完了,继续说。

    “陛下的决心很大,此事一直悬而未决不可继续拖延,还是要找个事情把它闹出来,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就要好好谋划了。

    等人都走了,他先把吃完了盘子里面剩下的糕点,然后踱步回去,问:“思衡呢?”

    折邵衣:“进宫了,说是跟小树一起躲懒,被先生揍了。”

    她叹气道:“这孩子聪慧,但就是不用功。”

    沈怀楠:“那小花呢?”

    折邵衣:“跟着河洛四处跑,今日还去户部了。”

    沈怀楠好奇,“那皇太夫选了谁?”

    折邵衣:“不知道,只要河洛喜欢就好了。”

    她问,“你们说了一下午的话,憋着什么坏?”

    沈怀楠笑起来,温温柔柔,十分柔和,折邵衣打了和寒颤,“你别这么笑,回家的时候,还是正常笑吧。”

    沈怀楠就把脸凑过去,“你揉揉,你揉揉它就回来了。”

    折邵衣给他揉了揉,然后就被带去怀里,两人抱在一起啃了一会,她才睁开眼睛问,“说啊,你们一下午说了些什么。”

    沈怀楠就坏笑。

    “你还是写信回去问问小凤,这个秦牧之能不能动吧,他要是再敢阻拦测量土地,重新绘制鱼鳞图,怕是陛下也不会容忍他。”

    折邵衣:“好啊。”

    她其实从陛下那里听说过秦牧之的事情,但是她不能说。

    她眨眨眼睛,沈怀楠笑得更坏了。

    “不用你说,反正不着急,这事情啊,不是陛下想要什么样子就想要什么样子的。”

    折邵衣转了话题,问,“我听说你如今这副样子,如今投奔来的学子们都觉得那些跟你作对的是奸臣?”

    沈怀楠:“要的就是很个结果。”

    他还挺得意的。

    “如今见了我,谁不夸我一句圣人。”

    折邵衣笑起来。

    不过没多久,她就要哭了。小花回来说,“我跟小朔约好了,要是将来没有好的夫婿,我们就在三十那年成婚。”

    折邵衣一口气没上来。

    她倒不是生气,而是孩子你才十五六岁,干嘛要这么丧气。

    她不由得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别人家里都是开筵席,请了少男少女们一起赏花,咱们家是不是从来没有下过帖子?”

    沈怀楠也一愣,“好像是哦。”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什么赏花宴。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异口同声的道:“那寿宴呢?”

    也没有。

    他们两个都是不喜欢做生辰的人。

    好嘛,位极人臣,没有办过筵席。沈怀楠还砸吧了一下嘴巴,“怪不得那些人送礼都没有门路给我送。”

    折邵衣瞪了他一眼,然后道:“等小花回来,问问她的意思。”

    小花没有意见啊。她觉得挺好的。

    “我就说,阿姐能有画像挑选,我也可以挑一挑,即便不是跟阿姐一样多,但是能多看几个美男,就多看几个。”

    折邵衣真是不能理解她了。一会儿说她可能嫁不出去只能先跟小朔约好了,一会儿又说可以去赏花宴。

    她叹气,“我好像有些老了。”

    想当年,她也是一个走在任何事情前头的姑娘,如今她快要跟不上小花河洛等人的步伐观念了。

    沈怀楠倒是看得开,“孩子们总要长大的,俗话说,三岁一个沟,咱们跟她相差这么多沟壑,自然是有区别的。”

    而且,这是好事。

    “说明……说明一个跟我们想象中不同,又相同的盛世来了。”

    折邵衣愣了愣,然后缓缓笑起来点头。

    “对。”

    一个属于她们的,又不属于她们的盛世,来了。

    ……

    河洛选皇太夫,确实声势浩大。不过礼部筹备了半年,她就选了一眼。

    真的就是一眼。

    走进去,抬眸,看见了一个顺眼的。

    别的就都没看了。

    折邵衣好奇的问小花,“河洛是怎么想的?”

    小花:“阿姐说正好一眼对上了,他长得很好看,所以就选了。”

    那是梧州世家的嫡长子。

    将嫡长子送来,足够可以表现出他们的诚意。不过进了后宫,这嫡长子也不可能有参政的权利。

    相当于废了。

    小花还挺担心的。

    “话本里面常说,这种男人不但喜欢故作高傲,还觉得别人欠他的。”

    折邵衣想了想,“确实算不得好命,但是……”

    但人都是自私的。不可能让他参政。他是皇太夫,背后站的人太多了,一旦出手,怕是会造成其他的影响和损失。

    不过这是他们这一代的恩怨了。

    折邵衣看过一次河洛和这位皇太夫的相处,两人相敬如宾,过得还算是美满。

    但显然,现在不是怀孕的好时候。医官特地叮嘱过:“二十岁的时候,生育正好。”

    河洛倒是无所谓,“趁着母皇在,我生出来也好。”

    不然事情不好办。

    她如此性子,女帝十分担忧,也很担心。她拉着折邵衣诉说担忧,“河洛……河洛看起来,比我的担子还重。”

    折邵衣也觉得河洛挺可怜的,这孩子自小就被教导着往前走,性子使然,她从来没停过。

    她低头,沉默道:“只能如此了。”

    但是她知晓阿姐的性子,她只会做更多的,让河洛轻松些。那她们这些心疼阿姐的,便也要想着为她分担。

    女帝道:“在我手上,先把土地丈量了。”

    先搞钱。

    折邵衣:“哎。好。”

    她回去之后,认认真真的算账。沈怀楠正好从屋子里面沐浴出来,见了折邵衣又在如同上朝一般算账,他叹气一声。

    说句实在话,跟折邵衣和秦青凤等人不同,他对女帝的感官并不算太好。

    女帝是个圣人,是个厉害的人,这他知晓。但能在朝堂上混的,谁又是简单角色了?他最佩服的不是女帝。

    他为女帝做事情,谋取自己的位极人臣。但是他实在是讨厌每次邵衣从宫里面回来就唉声叹气的。

    在他看来,女帝的情绪太能影响人了。

    她想要做的事情能造福千秋万代,但是她要做的事情也要千秋万代才能做成。

    这般焦虑,尤其是年岁越大就越是焦虑,连带着折邵衣在家里也不得安生了。

    他委实担忧,自家妻子这身板能不能长寿了。

    他都没下辈子了,若是连这辈子都短短的,实在是伤心。

    沈怀楠十分不满。

    折邵衣却瞪他一眼,“你不能切身体会,你自然不懂。”

    她还是很心疼阿姐的。

    “功在千秋,但是阿姐没有千秋。”

    这句话一说,她都要哭了,然后真就哭了。

    她道:“你没看见,阿姐颇为自责,可她什么错也没有,她不是着急,她是要做多事情太多了,而每一项事情都要花费诸多时间,她没有时间,就要压给河洛,可是河洛还小呢。”

    她低头掉眼泪,“她一天只睡两个时辰,我劝都不行,你别管,我明日就不回来了,我去宫里陪着她住几天。”

    她连包袱都不收拾了——可见是在宫里经常住的,什么都有。沈怀楠只能独守空房。

    他唉声叹气,更不喜欢女帝了。谁喜欢一个跟自己争媳妇的人。

    小花笑得前俯后仰,她今日还去学堂看小木姑娘了,她如今学的刑律很好,说是将来要考状元。

    志气很好,但是她读书是真不行。

    “善断,可总记不住律法条令,只能抱着一本书走,走哪里看哪里。要是实在记不得,就掏出来看,凭白的让人觉得不靠谱。”

    沈怀楠倒是记得她,道:“还跟镇南侯要家产呢?”

    小花点了点头,“她觉得她是原配生的,弟弟是继室生的。虽然她对继母和弟弟没有任何不满,但她是嫡女,理应也有继承的权利,不能因为她是女孩儿,便只打发了她。”

    沈怀楠:“小姑娘……倒是很有坚持。她要是想要帮扶,咱们家可以帮一把。”

    小花白她爹一眼,知道她爹心里憋着坏,道:“世上百花当齐放,每个人都有想要争取的东西,阿爹,你别破坏。”

    沈怀楠哪里敢啊。他是真心的。这个姑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就是个好姑娘。只是她爹正好是镇南侯而已。

    这个好人怕是已经被逼疯了。

    他笑了笑,一派和煦模样。小花打了个寒颤。

    她索性离远了些,他爹笑起来真吓唬人。

    这个笑容不熟悉的人看了称作善人,熟悉的人看了称作笑面阎罗,后来祖母见了,便说出了真相。

    她小声的对她道:“你阿爹……是不是拜菩萨拜得脑子进了水,怎么学着菩萨笑?”

    后来小花跟阿娘两人私下比对了一次,发现确实跟家里供奉的观世音菩萨笑的一样。

    着实吓人。

    不过,祖母如今老了,每天只睡了吃,吃了睡,偶尔跟她说说之前的事情。

    阿娘说,祖母怕是这几年就要去了。

    小花想起这件事情就伤心。

    不过除去家里的祖母,她还有一个身体康健的祖母,便是阿娘的嫡母,曾经的文远侯夫人唐家祖母。

    她是个……是个奇怪的人。

    在阿娘的眼里,唐家祖母是个十分看得开的人。因为看的开,所以下半辈子活得很好。

    比如说,她很早就拒绝儿子们带着孙子孙女上门伺候——她早年跟文远侯,也就是她的祖父和离之后,便一直自己单独住着。

    小花刚开始还很不理解她为什么如此,阿娘就解释,“你祖父那个模样,也不管家,她一个人操持家务,养育孩子,十个里面有九个不是自己的,都是为了别人做嫁衣,她又不是圣人,自然不喜欢。”

    “后来……她为了帮你阿爹和我出口气,便跟你祖父和离了。”

    小花好奇,“帮阿爹出气?”

    折邵衣笑着点了点头。

    她道:“说起来,你两个祖母,都为你阿爹出头过。”

    小花缠着阿娘,“你说说。”

    折邵衣回忆道:“第一回,是长平十二年还是十三年来着,我都记不清了,那年你阿爹的生父昌东伯欺负人,阿娘当时还是一个后院的姨娘,就敢冲上去打昌东伯……”

    她回过神,笑着道:“但其实,她当时也不是很满意你阿爹做女婿。”

    小花听这些上一辈的事情很是喜欢,她说,“阿娘,你们单独一个人出来,便是一个话本子了。”

    折邵衣露出些伤怀,“可惜,你祖母身子不好了。”

    小花安慰她,但是人的生老病死,自有来时,也自有去处。

    折邵衣哎了一声,不过,她道:“倒是你唐家祖母可以动一动。”

    唐氏快要生辰了。

    往年都是不做的,但是跟折邵衣有相同的问题,折硕明的儿子和折宴明的女儿到了年岁,他们得给孩子们寻摸一个人家。

    这话是直接问到折邵衣这里来的。折邵衣笑着道:“我定然是要帮的,只是我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人来。”

    不是做媒的,真做起媒来,还真是忐忑。而且这需要去看对方的家世,人品,性格等。

    说句惭愧的,她现在忙着测量土地的事情呢,哪里有时间搞这个。就是小花说要办宴席,她都没空。

    说起来,她又心虚了。跟阿姐一般,她觉得自己也不是个好母亲。

    这就是双官员家庭的痛处了。没有时间去管孩子。

    折宴明的妻子干脆道:“马上就是母亲的生辰了,母亲这些年从未办过寿辰,咱们不如就大办一次,邀请了人来看看。”

    折邵衣觉得可以!她对小花说,“你瞧着如何呢?”

    小花点头,“好啊。”

    她还蛮高兴的,回去跟阿姐要了可以跟她匹配的夫婿画像,一家家的送了帖子去,不管是世家还是寒门爬上来的清贵,不管是家世好还是家世不好,只要长得好看的,她都送去了帖子。

    折邵衣:“……”

    其实是有点羡慕的。

    小木姑娘也很羡慕,“我能跟你一起吗?”

    小花觉得可以啊。

    镇南侯的女儿,也是个身份不差的。

    两人搓手手等待那天的来临。

    但是……

    这天下事情,自然是有人哭,有人欢喜的。

    她们欢喜,男儿郎们就有得哭了。先是世家子,他们去选皇太夫,这是为了自家的宗族,但是沈怀楠的女儿是为哪桩?

    不去不去!他们的傲骨怎么可能被个奸臣之女给折断了。

    丢不起这脸,而且此女十分凶残,不久之前那探花郎不就因为跟她一起,然后惹了她不痛快,被她扔去了穷苦之地吗?

    而且,她身边那个镇南侯女儿,也是个凶残的。此女大逆不道,竟然还敢提出要继承镇南侯之位,要跟弟弟争位置。

    也是个凶残的。

    惹不起。

    所以世家这边是拒绝的。寒门那边……寒门那边也不敢啊。沈怀楠爱女如命,没看见打过她主意的都被弄出京都了吗?这不能要啊。

    至于镇南侯女儿……镇南侯这个老畜生,他们一直都不对付,折了他们不少的人马,娶他的女儿根本无可能。

    于是,小花和小木姑娘收到了所有人送来的婉拒帖子。

    没空,没空,都没空。

    两人还没得及伤心,便发现寿辰宴被取消了。

    唐氏如今已经开始生白发了。她染成了黑色。

    折硕明折宴明带着媳妇跪在地上,求她办个生辰宴。唐氏眼睛一闭,懒洋洋的睡觉。

    “我不办,要办,你们就给我办丧礼。”

    折硕明惶恐,“母亲!何至于此。”

    唐氏打了个哈欠,“随你们想花头,这么多的花你们不买些回来办赏花宴,偏磨着我办寿宴。”

    她又要睡过去了,“出去吧,你们再跪,下回就再也别踏进我的府里。”

    折硕明叹气,“母亲,既然你不想,那就算了。”

    想了想,又道:“母亲……这么多年了,父亲……”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惶恐的开口,“不要说——”

    但已经来不及了,唐氏一个枕头就摔了过来,“滚——一年以内不要进我的宅子。”

    人都跑走了。

    唐氏很满意。

    借题发挥成功,安静睡觉一年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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