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十二年夏,  当再问起小花对小朔的感觉时,她点了点头,肯定的道“要是这辈子跟他成婚,  可以的。”

    这就是点头答应能成婚了。

    折邵衣和沈怀楠对视一眼,  都觉得必然要问清楚了。

    姻缘不是一个女子必定要经历的东西,但是成婚毕竟是一件大事,不可儿戏。

    沈怀楠便追问,“哪里可以?”

    小花坐下,  知道阿爹阿娘还是有些担心的,便认真的说“其实他哪里都可以,  他没什么不好吧?你们能说出不好吗?反正我说不出来。”

    沈怀楠“他之前还要纳妾呢!后来喜欢你,  也不敢说。”

    小花对这个容忍度还是很高的。

    “阿爹,他是个普通人,  我也是个普通人,  偷偷跟你说,  我还想过要很多面首一起伺候我呢。”

    沈怀楠竟不曾想女儿还有这种念头。

    不过,  “你只是脑海里面想想,他是真想过纳妾。”

    小花“所以,他是真的被教导过男人纳妾是寻常的。但是后来,他也是自己一一想明白。当他明白的那一瞬间,  他就接受不了自己会纳妾了。”

    “这般的他,  比世上大多数男人都珍贵。”

    然后想了想,道“而且阿爹,  你们也都知晓,  他一直都很尊重我。”

    尊重她的所有,  喜欢着她的小脾气和去做的事情。

    小花从来都没有不喜欢小朔,  小朔也是。只是小花之前对小朔没有过小鹿乱撞的动心。

    现在也没有。

    “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她略微带着些迷茫的道“我知道,  你跟阿娘是天赐的姻缘,你们之间爱意很深,我从小看在眼里,从来不曾觉得稀奇,甚至认为天下夫妻,都该是你们这般的。”

    但是她长大之后,发现不是的。能有阿爹阿娘这般的爱意,该有多幸运。他们两个之间的信任和相守,不是别人可以羡慕的。

    “你们自小就在一起,大了相互爱慕,经历了无数的事情,最终一块相守。灾难,欢喜,波折,安乐,你们都已经一起牵手走过了,所以懂得珍惜和知晓前路如何,又应该怎么走。”

    “但是我和小朔,虽然也是青梅竹马,但是我们年少的时候没有相爱,没有跟你们一般经历过艰难万险,没有你们的坚守。”

    “我和他,跟你们不一样,所以刚开始,我一直是拒绝的。”

    她语无伦次,第一次表达得这般差,然后道“阿爹,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沈怀楠自然是明白的。他道,“你就算是一辈子不嫁,阿爹也愿意养着你,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花却摇了摇头,“不,我现在却觉得,即便没有那种感觉,我也愿意嫁给小朔。”

    她笑起来,“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你和阿娘这般的姻缘,但是我现在发现,其实人的姻缘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我不是必须要找一个像你的。我也不一定要像阿娘。”

    她站起来,静静的道“小朔就很好。他是值得信赖的,我也很喜欢他,我们之间早就过了懵懂的时候,没有什么如胶似漆,怦然心动,但是我们在一起,也有说不完的话,他理解我要做的事情,我理解他要做的事情。”

    “我们在一起,可以互相扶持,可以一起走过将来的岁月,他说不纳妾,我就能相信他,把后背交给他。但是别的男人说,我就不信。”

    顿了顿,她又说,“我说我要去揍邢海德,小朔不会劝导我,只会给我递刀子,我说我想要……想要有一天这世上的女子都可以读书,他说已经在做了,我们可以一起想想,要是有好的法子,便可以在小地方上先试试,然后推行到整个大秦。”

    小花深吸一口气,“阿爹,你说,这般的他,其实已经很好了,我为什么一定要找你和阿娘那种感觉呢?”

    当她放下自己的那股执念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小朔可以了。

    “我和他,将是很好的夫妻。我们都在长大了。年少的时候,都不懂事,但是如今大了,已经能判断自己能找什么样子的人成婚。”

    她笑起来,还是十分高兴的,“阿爹,我和小朔其实也算是天赐良缘。”

    沈怀楠听了,跟折邵衣说,“她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折邵衣却笑着道“你每年都这般说,只要她做成一点事情,你就要说一说。等着吧,明年你还要说一句她真的长大了。”

    他们如今都已经不再年轻,折邵衣眼角也有了细纹。她埋怨了一声,“阿孙说给我用药材磨的粉膏,敷上面之后就会淡些,结果一点用也没有,这皱纹该有还是有。”

    阿孙就是孙半夏,当年出去游医的姑娘,如今已经在军中有了医女,在其他的地方也教导出了不少女子学医,看病。

    在民间,她的呼声其实是最高的,因为她做的事情才是老百姓们最实在看见的。

    病,是他们最害怕的东西。

    而且,孙半夏特别喜欢用最简单的药材去给他们看病,这般一来,银子就花费得少。

    如今回了京都,也算是修养,她这些年在外面太劳累了,整个人风吹雨晒,脸上还有了晒斑。

    闲来无事,便开始做淡斑的膏。折邵衣虽然没有斑痕,但是这种还能淡化皱纹。

    她认真的抹,“你看看,有没有淡?”

    沈怀楠“好像没有?哪里有这么快的。”

    折邵衣“那你看看,我有皱纹吗?”

    沈怀楠就认真看了看,“还真有。”

    他摸了摸,道“可我觉得,你这般也好看。又不是只有小姑娘才好看。”

    折邵衣白了他一眼,“你该说没有。”

    她打了个哈欠,“睡吧睡吧。”

    沈怀楠就躺下,折邵衣窝进他的怀里,把沈怀楠摆得平平整整,然后一只腿伸过去,勾住他的腰身,就这般睡了。

    沈怀楠“……你最近越发把我当个枕头了。”

    折邵衣“这般勾着睡舒服嘛。”

    平平整整的睡没有这般睡舒坦。

    沈怀楠笑起来,“你女儿都要成婚了,你睡觉还不老实呢。”

    折邵衣就没理他。

    她老了就老了,不用他提醒。

    这个人好讨厌哦!

    第二天进宫就跟女帝抱怨了一通。

    “阿姐,你不知道,他如今嘴巴也没有那般甜了,还说我老。”

    女帝一点理她的意思也没有,“户部今年的银子都归纳了吗?”

    折邵衣“归纳了。”

    “——阿姐,我没老吧?”

    “没老。”

    折邵衣笑起来,“上了年岁,还是想要年轻的。”

    虽然她很满意现在的自己,但是脸能白嫩点,谁不喜欢呢。

    她掏出了阿孙给的药膏,“我给你抹点,你也开始衰老了。”

    女帝没好气看她一眼,不过想了想,道“若是你喜欢,那必定其他人也是喜欢的。”

    折邵衣也没好气的看她一眼,“你以为我不知晓哦,我早就让阿孙她们去做了。”

    这东西要是卖得好,那她就专门开一个给女子敷药膏的铺子。

    “女为悦己者容,应该舍得花银子的。”

    女帝“阿孙是学医的,她一直在做医馆,这是救人的事情,你别瞎胡闹。”

    折邵衣“放心,我肯定不耽误她正经事情。”

    然后悄悄的凑到女帝的耳朵边去,“都说女子的银子好撞,但其实男人的钱更好赚。”

    女帝“你想做什么?”

    折邵衣“我让阿孙去做些壮阳药卖,就算是功效不好,想来也不敢大肆宣传,要是好……就卖贵些。”

    女帝“……”

    行吧,去做吧。只要能赚银子的事情,她都是愿意让折邵衣尝试的。

    而且这种事情,稳赚不赔。

    然后就给她说小花和小朔的事情。

    “婚礼你打算怎么办?”

    折邵衣“我回去问问小花喜欢什么样子的,如今的婚礼也被做成花了,一路上花样很多。”

    这还是从苏杭那边流传过来的。说是民间有一群女子,专门就在这些婚礼上做花样。

    从新娘的衣裳,新郎骑马的马匹,头冠,还有一路上敲锣打鼓的东西,甚至还叫人一路上唱她们作出的诗句。

    这种各式花样的东西闹一闹,也没有什么大的逾越,更能显得气派和富裕。

    这本来在乡绅里面先流传起来的,不用花几个银子,但又能有排场,能出钱,好满足,这就先养活了一批人。

    第一批人吃到了甜头,就有其他的人去赚这份银子,于是大家就开始竞争起来,最先开头的那群姑娘们开始想法子了。

    然后她们就找到了王氏酒楼。

    这些年,王氏酒楼已经开建了无数的酒楼在大秦各个地方,想找还是很好找的,方便。

    两家一起谈生意。我们给你们的菜肴出好听的名字,专门做婚宴,出新菜品,到时候到了主家,她们就把菜式唱出来,一桌一桌的上菜,给足了面子。

    “听闻有些地方,如今婚礼都不在家里吃,先去酒楼里面吃一顿,再回家里面去,显得气派——我最开始听见的时候,还觉得匪夷所思,不过仔细想想,也能理解,在镇子上,甚至是县里面,王氏酒楼的名声还是够响亮的。”

    “而且,王氏酒楼的建筑很是别具一格,里面看起来气派得很。”

    她笑着道“后来就慢慢的到了勋贵之家里,他们倒是没有去酒楼里面吃,但还是愿意去酒楼里面请了大厨回来给新样式的菜肴。”

    “有的干脆就直接定了菜肴,婚宴上,自己家就不开大火了,只吃酒楼的送来的菜。”

    她说起这个,还觉得挺便利的,“你想啊,我们家要是请客,那不得……是吧。”

    “到时候人多,我们家就两个厨娘,肯定忙不过来,不如就直接定了酒楼里面的菜肴,就不请别的了。”

    她觉得可以,小花也没有意见——这孩子对自己的婚礼很是不上心,总觉得已经够隆重了,不用再添花样。

    倒是沈怀楠有意见。他甚至很慎重的把思衡也从小树的宫殿里面拎了回来。

    “必须要好好说说婚宴的事情。”

    思衡“阿爹,我都赞成你说的。我可以坐下说话吗?”

    全家都坐着,就他只能站着说。

    沈怀楠摇头,“不成,你一坐着就睡觉。这是你姐姐的大事,你还是站着吧。”

    思衡很是不理解,为什么他娘说的那般好用的法子,他爹偏偏要折腾。

    他整个人萎靡不振,但是为了阿姐的婚礼,他还是愿意承受住这份站着打瞌睡的痛苦。

    然后又打了个哈欠,“行吧,你说。”

    小花在一边看折子,这是阿姐给她的任务。

    折邵衣也在一边看折子,这是她阿姐给她的任务。

    沈怀楠十分不满,“你们到底重视不重视小花的婚礼。”

    折邵衣“重视啊——所以我请了王家姐姐亲自来操刀,你要知晓,那天不仅是我们要做酒席,小朔那边也要做酒席,她差点就去那边了。”

    “王氏酒楼包了菜,尚宫局包了衣裳等物品,官绣那边吸取民间的花样式,已经在做好看的头冠了。”

    除了不在在家煮菜做菜,一切都很正常啊。

    “到时候,酒楼的人会提前带着菜和调料来家里,咱们等着开席就好了。”

    沈怀楠却指出,“装菜用的盘子呢?”

    折邵衣“……王家姐姐会准的吧?”

    沈怀楠“不行,必须要我来画出花样,到时候烧窑出来,全部用配套的。”

    而后又开始说灯笼。

    “黄昏时出嫁,家里定然是要点灯笼的,这灯笼必须要重做。”

    要做出花样来。

    然后说糕点的样式。

    “我之前也是卖过的——”

    小花终于放下折子,端起茶杯喝一口,好奇的问“你还卖过糕点?”

    沈怀楠点头,竟然带着点忆苦思甜的意味在里面,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跟人一起合卖过糕点。那时候没银子,只能去做生意,又因为是读书人,不能自己出头做,就只能去跟人一起分红。”

    小花“阿爹,那你跟谁一起做的生意啊?你当年应该找不到什么富贵的人吧?那就是小商人。”

    她推测,“那你如今富贵了,他可有一起富贵?”

    折邵衣就拉了拉小花的衣裳,然后道“他去世了,就是你们王家兄长的父亲。”

    提起王五哥,沈怀楠沉默一瞬,然后道“反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他要烧窑,要做灯笼,要自己画糕点样式,要让他女儿的婚礼是天下独一无二最好的。

    他有这般的心,家里其他人自然不会反对。

    思衡站在那里,眼睛里面都要冒泪花了,困的。

    他道“阿爹,你一个人都做完所有的事情,还要我们来做什么?”

    沈怀楠骂他,“自然是让你醒醒神,你已经不少了,再等几年,就给你几亩地,你自己养活自己吧。”

    思衡就闭嘴了。

    这件事情就这般定了。但是家里四个人,三个人都很忙——这三个人里面包括他自己。

    而且是在你有事情的时候总是要来点意外。

    比如朝堂上又出了一件侵地案件,三个人都开始为了这事情开始忙碌。

    于是兜兜转转,烧窑做灯笼做糕点的活计,就给了思衡。

    沈思衡泪目。他真的只想要睡觉啊。虽然他也想要为阿姐的婚礼做出诸多贡献,但是兜兜转转,这些东西只要交给礼部,尚宫局,还有西城的各家铺子们,就都可以解决了。

    但阿爹说是心意。

    心意就心意吧,家里其他三个人忙得团团转,据说是在挖坑——思衡去西城定制烧窑的时候回来时,就听见有人诅咒他们家这三个奸臣。

    哎,没错,如今,他爹,他娘,他姐姐,都是奸臣了。

    这些倒是算了,思衡也能撑住。可他爹每天回来都要过目,可能是在朝堂上染上了怒气,回来见他做得不好久便要阴恻恻看着他,每每都要说一句,“你要好好做,别总想着睡。”

    明明他已经做得够好了。哼!

    思衡奋起反抗,“这事情是你提出来的,你怎么不做!”

    沈怀楠摆摆手。“我忙。”

    他对付思衡有一招,“不行你就去种地。”

    “你吃的用的穿的,都是我们忙换来的,你要是不想做事情,就去种地,养活你自己没什么的。”

    思衡“……”

    他真的开始励志要找一个富家姑娘入赘去了。

    这般忙了一个月,小树终于在宫里面觉察到小伙伴不在了。

    他问,“思衡最近在做什么呢?”

    小花一边走一边道“备嫁呢。”

    小树“……备嫁?”

    他有一瞬间是想歪的,好在虽然一直睡,但是头脑清晰,还是想清楚了是给小花阿姐备嫁。

    他叹气,“那我去看看他。”

    去看思衡的时候,他已经不成样子了。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你说阿姐她们是怎么忍受的上朝,这种日子给我过一个月我都受不了了。”

    小树很是能理解他,道“是啊,是啊。”

    “我们可不能步他们的后尘,你知道吗?最近我总觉得阿兄和阿姐想要逼着我出来做事情。”

    思衡正有同感,“我当然知道了,我阿爹也是这样,开始训斥我,打压我,甚至开始引诱我去上值,我才不要呢。”

    然后很是庆幸。

    “幸好是阿姐和阿兄成婚了,不然要是分开成婚,我们要忙两次。”

    小树也颇为欣慰,“阿兄那边有礼部,根本不用我插手。”

    思衡很是羡慕,“你家里真好,没人要求亲自去烧窑做灯笼做糕点,我阿爹提出来的事情,自己不做,全交给我了,我很怀疑他是为了逼我出来做事。”

    小树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算了,都是为了阿兄阿姐,忍过去就好了。”

    这话说得早了,他刚回去就被派去了礼部。

    “礼部侍郎被人杀了,他之前就管着这件事情,你去接他的职务,务必把婚宴给操办好了。”

    小树“……为什么是我去,我一直都没有做官啊。”

    小朔“你是亲王,压得住他们。”

    他也觉得倒霉。

    “这邢海尚也是个没福气的,他刚从他各个邢海德手里把礼部侍郎的位置拿到手,结果还没坐稳多久,他家里就起了内乱,就是邢海德的儿子一刀给他捅死了。”

    邢海德还没死呢,他先死了。

    小朔还很唏嘘。

    “这个位置让出去过一次,现在不能让了,各家争得厉害,还没有个定论,你先坐上去,只有你坐上去,才没人敢置喙。”

    小树不想。

    小朔立马说,“也不让你做别的,只是盯着我的婚礼罢了,我和你阿姐,哪个对你不好。”

    甚至还拿小时候的事情说。

    “你那么喜欢睡觉,可还是要读书的,你的功课有时候还是我帮你糊弄阿姐的呢。”

    小树终于答应了。

    倒不是因为被感动了,而是他半夜睡觉发现自己被人抬着去礼部。

    招摇过市,还没有穿衣裳,只穿了中衣。

    多羞耻啊。他虽然懒,困,还馋,但是他有羞耻心的。

    眼看着阿兄来真的,他只能乖乖的上任。

    事情可真多啊。

    没几天,他就跟思衡一样了。

    好想死啊,好想找个人养。

    小花和小朔的婚礼就在一边不断坑害选择暴毙侵地案件的官员和弟弟们的黑眼圈里面进行了。

    两人当晚对彼此都十分满意。

    三朝回门,小花还跟思衡道谢,“你知道吗?大家都夸你。”

    思衡很想死。

    他躺在椅子上,道“阿姐,你给我做个婆家吧。”

    婆家啊……

    也不是不行。

    小花亲自穿针引线,带着弟弟去参加筵席了。

    思衡“……为什么还要去参加筵席?”

    小花“不然呢?总得让人家看看你吧,不然看不上你,盲婚哑嫁的,婚后会不幸的。”

    思衡想了想觉得对,就去了。

    一去,所有的姑娘都对他很是满意。

    长得好,家世好,脾气也好。

    除了不上进,都挺好。

    但是一听,好家伙,要入赘。

    姑娘们都有些犹豫,跟小花打听“是不是有隐疾?”

    不然,沈怀楠和折邵衣的儿子,要入赘?

    思衡“……”

    谢谢,我还是回去躺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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