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了腊月里, 厂里才真正迎来了一批苏联工程师——高大且强壮又年轻。
一问,刚刚毕业的学生。
这也太没有诚意了吧!这是糊弄呢还是糊弄?!
厂里刚供暖时,苏方那边就送来了一批机器, 可却是二手的……厂领导只能承认自己就是要二手的,就怕苏方不送工程师过来, 自家人对这机器一点法子也没有。
二手机器+新手=?
厂里,真是投入太多太多了。
外宾招待所早在入秋前就建好, 一水带洗手间带浴室的标准房间, 如今又要招服务员,将这一批新人招待得宾至如归。
“我去瞧过, 啧啧, 真真大啊, 一个房间就两个人住, 总有五、六十平方呢……”花姐抱着小儿子,说起外宾招待所那真真是羡慕的美眸带光, 她有这个这样进去,还是她去面试那边服务员。
可惜被人事部给筛了下来。
“……”陈兰虹听见了当没听到, 在过道给大半岁的儿子加辅食呢, 她自觉与花姐是两个世界的人。
还别说,有了户红英在课堂上比着,陈兰虹那是全心全意的学, 生怕被她比下去。
而户红英好像也怕被这个农村来又当过几年地主小姐身边丫头的同事给比下去。
比啊比,陈兰虹在月子里养起来的小肉肉快速的瘦下来, 她自己还没有如何呢, 陈继存开始嘀咕——还是胖些好。
什么话?陈兰虹是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
可该窄小的地方变大了。
陈继存如何想?
陈兰虹不关心,可自己没啥感觉了。
好气哦, 陈兰虹私下问医生,有什么快速恢复的方法没有?有,当然有,就是多运动……说得含含糊糊的,陈兰虹只得讪讪的所领一份计生用品就回了。
免费领,一次只能领一只。
还在奶孩子呢?一时用不上,没有关系,存起来。
陈兰虹计划过了三年饥荒再怀二胎。
兰姐见陈兰虹在发呆,翻了个白眼便与李大嫂聊起来。
“真的啊?我是想不敢想……”李大嫂正对换房感兴趣呢,因为她怀上了,再生一胎就是六口之家,就可以换去大户型……就是不知道那边有没有空出来?得先去申请,再等通知。
“兰虹好了吗?儿子饿了……”陈继存将嚎叫假哭的儿子抱起来,还是小时候更好带,瞧,已经会装哭了,瞧,一说话,他便暂停了装哭,竖起耳朵去听。
“好了好了。”陈兰虹将木头锅盖打开,还太嫩了些,她从二手铁锅里头掏出几勺又盖了回去,她是了解儿子的,先糊弄两口吧。
加了辅食后,就可以用羊奶慢慢取代母|乳,陈兰虹生怕喂多了,会严重下垂。
这个时候,陈兰虹已经开始做护|胸运动——向上向上再向上。
“晚上我们一起去小礼堂招待工程师,儿子咋办?”要不是听说有补贴,陈兰虹是不乐意与那些高壮像熊的臭男人接触。
“你背着儿子去吧……”陈继存也不乐意让妻子去参加,可今晚是为工程师而举办的舞台,他们三十三位(本厂二十八位,邻省机械厂请来五位外援)是过去当临时翻译的。
……
整个大厂,近三万人口的大厂(包括临时工与家属和孩子们),就筛选出二十八个翻译人员。
在里头选出一名组长一名副组长,以及六名小组长。
陈继存有幸被推为小组长。
翻译人员除了本职工作外,还要兼顾着给苏方工程师与本国工人们翻译,特别是专业名词,真的很困难,没听过,只得先记录下来,回来问小组长,小组长也不知道,那就一起翻字典查资料吧。
这期间,大儿子一直被带在身边,喂饱了就自己玩自己的。
付出总得要有些回报,于是厂领导们开会决定——
每个月补助细粮十五斤,鸡蛋十五个,肉十五两,菜蔬十五斤,煤油十五斤,另由厂里统一提供本子与墨水。
“你们夫妻俩都有补助,这日子快赶上乡下地主家了……”隔壁花姐阴阳怪气的来一句,自家便是接来了公公婆婆,成了六口之家去申请去大户型却迟迟没有审批下来,李大嫂一生下小闺女就搬去了15平方的大户型。
花姐去瞧过,一室(5平方)一厅(7平方)一阳台(3平方),可宽敞了。
李大嫂夫妇带着小闺女睡里间,外间够三个小子翻腾。
“你说什么?我一个小姐丫头哪比得上你这个青楼头牌啊……”陈兰虹可不能认这个,陈继存就怕这个,于是将儿子推进屋并锁上门,接着立马冲过去扇嘴巴子,左右开弓,又快又准,等花姐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扇了十几个……
好在陈兰虹不敢用力扇,怕打松牙齿或是牙龈出血,反被讹钱。
可花姐反应可奇怪了——不是反扑过来,她可是比陈兰虹高上半头呢,想打回来,还是容易的——而是直接躺倒在地,开始连唱带骂的演大戏。
将爱八卦的大娘大婶们招来,七嘴八舌的问这问那,这天是星期天,在家里休息的工人特别多,见有女人躺地上也好奇的瞧两眼,被家里女人给推回去。
“陈大翻译瞧不起邻居,她打人了……瞧瞧,我的脸,被她打的……我的肚子,是她掐的……还有我的腰,被她推倒时闪了下……好疼哦……”花姐见人够多,便开始又哭又唱,还带呻|吟的。
陈兰虹就沉默的站在门前不动,看来是想讹钱了。
“啊,脸就有点红,肚皮一片淤青……腰没事吧,扶你去卫生所揉揉……”有人提议。
“腰很痛,走不了……”花姐就躺着不起来。
“那去找医生过来……”这般躺在地上也不是事啊。
“妇联同志来了!让一让……”有人想趁机搞一下翻译俩夫妻,得了那么多补贴,听说本职工作还可以让同部门的临时工接手,可是工资照拿。
不巧,那人有亲戚在财务部呢。
可那人却是不知道,陈兰虹不敢放开本职工作,她只是加快了工作效率而已,那临时工过来是干了关系户的活儿。
……
“我没打人……”过道上人不少,可谁也不会盯着别人家瞧,以及有人瞧着了也不会出来多嘴多舌,最后陈兰虹一口咬定自己没动手。
陈兰虹不能说花姐说了什么,只能一直否定,又没有原主记忆中的监控证据,这也是花姐躺了太久,不光让她的五指印消了,便是双颊有点红晕也退了。
“那她肚子上的……”腰没闪,是花姐在说谎,可肚皮上的淤青却是明晃晃的存在。
“不是她儿子就是她男人,还有她婆婆,或是她自己……我向伟人发誓,我从来没有碰过她肚皮……”陈兰虹半点不虚。
“那你先回去吧。”这事不好办。
“你去问问花姐要什么?她故意闹一场,一定有述求的,如果没有原则上的问题,就满足她吧……”一边的老同志很有经验的道。
……
后来,花姐如愿搬去了大户型。
而陈兰虹隔壁103号与对面102号分别搬进了一家三口和一家四口,同时选了一个段大娘为这一层48户的户长,人称段户长。
“小陈啊,你们是知识分子,要和睦友爱……”真不巧,段户长恰恰看到这个小陈打花姐,她也跟妇联同志私下提过,不过妇联问清了只扇嘴巴,没有掐肚皮就没有了下文。
“好的,段户长,我们一家人都会支持您的工作。”陈兰虹笑眯眯的接话。
……
再见花姐是1956年开春,地址是在省卫生所妇产科。
女人嘛,不是会算安全期就绝对安全。
安全套厂家也没有说100安全。
总之,陈兰虹意外怀上了。
而花姐也意外怀上了。
一个过来检查胎儿是否健康,一个过来要求打胎。
花姐也不想啊,可是她害怕生出一个高鼻深目的孩子,那后果不是她能承受,她男人与自己离婚后也许没事,可她的三个儿子一定会被自己连累。
多怪自己贪图那些肉罐头那些糖果那些……即便是厂卫生所请来了一位有接生经验的老大夫,也乐意为女同志私下打胎,特别是未婚女同志……可花姐还是不敢去。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只是没有向外说而已,怕影响中苏合作。
要不然为什么总是举办周末舞会?要不然为什么总是鼓励女同志学习交谊舞?要不然为什么总是选漂亮女同志当外宾招待所服务员?等等。
花姐到底老道,深知‘流言可畏’这个道理——她情愿自己绊倒摔一跤,然后惊叫着出血了,其实不过是鸡血而已。
说送她去厂卫生所,花姐却坚持要去省卫生所,并口不择言那里不会保胎……花姐知道得罪一批人了。
花姐是极不乐意无顾打胎,便是得了那人给得好处。
像她这般的女人不少,特别是在家生养两个以上儿子的小媳妇,底气是有些,家里也着实太难太难。
男人是主要劳动力,要吃得多些;儿子们在长身体,要吃得好些……
花姐打发走自家男人,又远远的避开了以前邻居——陈兰虹。
花姐撇嘴,还住在鸡笼似的小户型呢,男人长得斯文有什么用,还不如自己能怀能生呢。
哪知打胎伤身的很,花姐再也没能添个小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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