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小院可是花了刘姑婆两千块买下来的, 是一座八成新的青砖瓦房,不光光墙面是青砖,屋内地上也铺上青砖,便是天井一样也是青砖……还有一口甜水井呢。
家里孩子太多又太小, 刘姑婆让刘守业找人打了个木栅栏给罩住, 平常就当天然冰箱用用, 用水还是用接进来的自来水。
听说在饥荒那年, 原前的房东用这小院换了两千斤粗粮。
荒年一过, 想买回去,可后来的房东开了两千块高价, 只能自我安慰这房子好歹救下了自己一家子命。
小院便不小, 正房间, 加东、西厢房各两间。
刘姑婆带着两个孙侄女睡在正房东间,刘守业独自睡正房西间, 这也是给他结婚备下的, 里头有床有柜有桌有椅。
剩下七个孙侄子大带小分别占了厢房间, 剩下一间厢房暂充活动间,孩子们一起在里头学习看书, 像自行车缝纫机之类都放在这里。
最后正房中间, 前头是吃饭待客用的堂屋,后头是灶间。
堂屋与灶间中间还有一条窄窄木楼梯,上去就是晾晒用的矮阁楼。
“守业啊, 我们刘家要靠你独自撑几年……”刘姑婆开始抹眼泪。
“娘, 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您是我的恩人……”刘守业跪在刘姑婆脚边。
那也得让你心甘情愿啊?!
“守业,你听娘说,娟子是个好姑娘, 工作也好……可她娘家是个无底洞……娘不想让你蜡烛两头烧啊,这边你大侄子已经十五岁,便是考不上中专,也只要再供年高中,大学是考不上的……高中一毕业就可以参加招工,没有招工就让他去当兵……他可是你舅舅长孙,一大家子都没了,那些战友不得拉拔一下刘家后人……有了大侄子跟你一起照顾下面的侄子侄女,你肩上的担子只会越来越轻……”刘姑婆摩挲着养子的小脑袋。
这一点像那早年的丈夫,不像刘家人。
“娘……”刘守业喊了声,却说不出话来,其实娟子出过一个主意——两人结婚后就一起报名去线,两家人都不管,每个月各自寄十块钱了事……可,他是领养的,娘对自己有活命之恩,良心过不去啊。
“这几年,你得一个人负担,压力过大,娘给你寻摸一个好岳家——别觉得扈家是农村人,可是大有来头,出了个烈士的好人家呢……给你讲的对象叫岚华,她亲爹是大队书记,小叔叔在部队,小姑姑在县城国营饭店,大哥是工人,二姐在邮电局,哥在部队……她自己也是个初中生……这岳家不光不必你帮衬,还能帮衬你,懂吗?一结婚就可以接娘的班……”头几年,新媳妇还不感激涕零,哪会在意工资在婆家手上,等她自己添了儿女,就让她留一半工资。
“娘,你可以将工作卖了……”之前,表哥表嫂表姑表姑夫六个人的岗位一出手便是五六千块呢,这工作一卖,便是没了娟子工资,也能撑过几年。
“唉,守业,你还年轻,不懂有个好岳家的重要性,娟子娘家不光是重男轻女,是想让有出息的女儿女婿帮衬家中兄弟一辈子呢……今年还只是彩礼与工资,以后要让你给大舅子小舅子找工作……”刘姑婆是不会同意的。
本来是准备托上两年,自家是儿子托得起,对方是女儿,一定着急出嫁,可遇上了扈家,那就不能放过……扈岚华小叔叔与哥在部队呢,大侄儿当兵名额稳了。
“我想再想想……”刘守业与娟子的感情是真的,娟子也不是个只顾娘家的,娟子大哥干活便不懒,两个弟弟还小……娟子说了,五百彩礼是给娘家建砖瓦房用的。
……
这一想,刘守业便想了大半年。
想到了娟子与公社领导那个当兵儿子结婚,听说彩礼588元,还送娟子一只女士手表。
娟子随军,娟子哥哥得了一份临时工。
娟子一结婚,刘守业对刘姑婆也便点了头。
而刘姑婆本就没有回绝了扈家小姑,还有来有往的谈好了条件——
给女方一份工作,给女方一只女士手表,从女方正式工作起工资上交婆家一半,十五年后只要上交十块养老钱。
“你同意了?”扈岚华从小姑那里听说了刘姑婆的回应,可她还是到了轧钢厂亲自问刘守业,婚前谈过对象没关系,婚后却是要将心收回来的。
“嗯,我们找个好时间领证就行。”刘守业的态度是淡淡的,娶谁都一样的态度,便不想摆酒热闹一番。
“问个问题?”
“你说。”
“每个月给你留下一半工资,条件是让你放弃刘家小院的房子,有了新住处就搬走,你愿意吗?”刘家小院一共就七间屋,还有大有小有好有坏,到时还不吵翻了天。
还是将钱捏在自己手上,有机会就买自己的房子。
“娘愿意?”每个月只有十块钱零花,刘守业没了考电工等级的动力,他是中专生,一入厂便是正式电工。
每考一级就能涨十来块的工资,可与娟子谈对象的问题,以及姑婆有一大笔卖工作得来的存款便非要拿着他的工资……自己到底不是刘家人。
总之,刘守业一时之间迷茫了,没了上进的动力。
“只要你愿意,我让小姑去谈……”扈岚华翘了翘唇。
这半年,她可没有在大队挣工分,而是在市里念了两期的红医班,她可是听说纺织厂女工工资高,班倒可不轻松呢,有机会就换份工作。
“我自然是愿意的……”刘守业淡淡的点头。
“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讲?”扈岚华垂下神采奕奕的美眸,轻声道。
“你讲吧。”
“我想着过两年再怀孩子,一是刘家孩子太多,顾不过来;二是我想上夜校念个高中文凭……”全日制高中与夜校高中还是不同的。
原主考不上全日制,扈岚华却能进夜校念高中,只要考试通过就能拿到高中夜校文凭。
“嗯。”刘守业只是点头,没有多讲,心底却觉得这姑娘咋这般大大咧咧,真是有什么说什么?可回头一想,与这般姑娘一起生活,不必猜她心事,轻松自在。
……
“小姑,让刘家在这里加建两间洗澡水,一左一右,不必大,每间只要两个平方就够了……”扈岚华对着自己手上的刘家小院简易图纸比比画画,指了指大门边上。
“干嘛要建两间啊?”小姑很是不解,扈家与刘家已经在前几天订婚,安排大队木工过去测了刘家给新人的房间。
不小了,共有十来个平方,要陪嫁“十六条腿”。
也就一套用得上的家具——一张大床,一个大衣柜,一对床头柜,一张书桌,两张椅子,一个梳妆台,一个洗脸架。
“那么多孩子,得男女分开啊……”扈岚华可以想像刘家小院的热闹,九个孩子在同一屋檐下吃饭睡觉,总会吵架总会打架。
听刘守业说一开始哭得哭骂得骂,刘姑婆在家属区呆不下才下决心买院子搬出去。
一开始是房孩子打乱了住,后来总是打架,亲兄弟总是会相帮,那就干脆一个房头睡一屋。
亲兄弟相亲相爱去吧。
“有道理,这洗澡水里头还要加个小便池,让男孩子们直接站着放水,要不然一大清早得倒好几个马桶呢。”小姑发散思维,小管子好找,直接接到公厕。
“那得接两个管子,将小便池接去公厕,将洗澡水接去下水道……”彩礼就一只手表+8块现金,扈岚华是有点瞧不上。
可刘家复杂,刘守业这个长辈得立下榜样,下头的都不许越过去。
手表是扈岚华自己要求的,相比其他大件,只有手表是她个人的,自行车收音机什么的,都要与刘家人共用。
……
扈岚华与刘守业在1965年3月初结婚了。
他们便没有在城里办酒席,却在扈家大队办了十几桌,当然是扈家人出钱出力,几乎是全大队都来吃席了。
刘守业几乎被灌了半醉才被扈岚华扶上了带着红花的马车进了城。
后头还跟着一辆装着家具的拖拉机和两辆马车,以及几辆载人的自行车。
将新人送到了刘家大院,将家具一摆放妥当,吃了新郎家人下得大碗黑面条便要回转,扈家大队晚上还有一顿酒席等着吃喝呢。
“岚华,出去发喜糖……”不办酒,那邻居孩子们过来看热闹,总得给几颗糖吧。
“来了来了……”好的喜糖是要在单位发的,只有花生与瓜子与不要票的硬糖可以让大人孩子们自己抓一把。
“新娘子出来了,快过来……”外面眼尖的小孩一见穿着大红上衣+黑色长裤+黑色中跟皮鞋的扈岚华一出来,便叫自己家大人。
扈岚华在这个年代是属于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段有身段的,可她从原主记忆看出以后的年轻人一代比一代高,她这标准一米五八身高就不够瞧了,因此她用二姐送来的皮鞋票挑了一双一寸半高的中跟鞋。
“来,自家人先抓……”扈岚华笑盈盈的对长得最高的少年道。
“谢谢表婶。”如今的刘家长孙——刘重仁笑着道谢,他原是刘家二房的次子,上头有个大两岁的大哥,父母带着大哥前去小叔子的婚宴,当时他羡慕的很,哪知一去不回。
“自家人,不必多礼!”扈岚华又转向刘家长孙女——刘晓梅,今年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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