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饭馆郭甜甜便满心忧虑地问道:“师哥,你真的要去那里吗?”郭笑雨反问道:“你说哪里啊?”莫闻道:“甜甜妹子说的自然是无空无名,你难道真的打算去那里送死吗?”郭笑雨笑了一声,道:“我又不傻,明知送死又怎么会去呢。咱们现在不是要去羞月洞吗,你还一直没和我说,羞月洞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啊?”
莫闻道:“其实我知道的一切也都是从师父那里听来的。
羞月洞原本与快意门齐名于武林,快意门中只有男子而这羞月洞中则只有女子。若是哪位女子入得此门,非到修行有成之日是绝不可以下山的。而且即便下得山去也必须要以轻纱遮住脸孔,除非遇到一个真正爱自己的男人,否则绝不可以将轻纱揭下。
但不知怎么的,三十年前这羞月洞忽然间销声匿迹,从此再没有人知道她们的消息。有人说她们是有心归隐,于是集体迁移。也有人说她们是遇到厉害仇家,门派上下都被杀了个干净。更离谱的还有人说她们本来就全都是仙女下凡,这时不过是又回到天上。总之众说纷纭,但孰真孰假,早已无从分辨。”
郭笑雨道:“那如你所说,那天那个神秘女子,其实就是羞月洞的人?”
莫闻道:“极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是旁人冒充的,毕竟羞月洞的名头还是值点银子的。”
郭笑雨道:“不管怎么说,她都算帮过我们,既然她留了线索给咱们,咱们总得找一找吧。如果她真是在撒谎,至少咱们心意到了”莫闻笑道:“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陪你去一遭羞月洞。要是真能遇到仙女,那也是咱们的造化。”
郭笑雨微微一笑,四人便一路北上而去。因为据莫闻说,羞月洞在北方。
几人一路上边走边打听羞月洞的所在,但连一个听说过这三个字的人都没找到。连找了七八天后仍未有果,几人都不禁有些泄气,可既然都找了这么久,几人都不愿意这么放弃。这一天几人又接着朝北边一路找去,行至正午的时候四人都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但这四周居然连一户人家都没有。又朝前走了片刻,居然有一条山谷出现在眼前。几人对望一眼,便决定进这山谷看上一看。
起先入谷的路极窄,只能容下一人经过,莫问更是只有侧着身子才能勉强跟在几人身后。但越往前走这山谷便越是宽敞,莫问已能正过身子走路。又走了一段,这山谷已变成了一条宽敞的大道。而且道路两旁也不再是光秃秃的岩壁,而是开满了各色鲜花。再往前走,那便当真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桃源圣地。
来到这仙境一般的地方,郭甜甜早已忘了腹中饥饿,蹦蹦跳跳的朝前走去,不知不觉间已将那三人甩在了身后。郭笑雨生怕她会在这遇上什么危险,所以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她。可走着走着,忽然间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间木屋。郭甜甜便在这木屋前边停下了脚步。
郭笑雨追了上来,这才明白郭甜甜停下来是因为什么。眼前这木屋根本算不得是木屋,房屋四周不见门窗,简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木头箱子,而在这箱子正前方则被人以浓墨写下四个大字:得窥天机。
郭笑雨瞧见那四个字只是淡淡笑了一下,这时候莫闻、莫问也赶了上来,看到那四个字的时候,莫闻忍不住说道:“得窥天机,莫不是这屋子里有一位擅长卜卦的神人?”
“神人不敢当,但观过去、察未来,趋福泽,避凶祸,老朽还是做得到的。”声音显然是从这屋子里传出来的,但这屋子没门没窗,里面的人又是怎么进去的。难不成他是从房子建好之日便一直在里面从未出来过?
“既然你将自己说的这么厉害,”郭笑雨边问边在四处寻找入口:“能不能给我们几人算上一挂啊?”
屋中那声音说道:“你不必找了,我这屋子唯有缘人能够进来,你若无缘,就算是把这房子一寸一寸的翻个遍也进不来的。”
郭笑雨便在外面问道:“那如何才算是有缘人?”
屋里那人道:“我不是说了吗,有缘人自然能进的来。你找了这么许久都没寻到入口,显然你我无缘。别再浪费力气了。”郭笑雨哼了一声,道:“谁稀罕进你的破房子。”
转身对那三人说道:“我们走。”
郭甜甜却道:“师哥,我想进去看看。”也不管郭笑雨同不同意,便朝那屋子走去,刚来到屋子跟前,就仿佛有一只手从屋子里伸出来,一把将郭笑雨拉进屋子。莫闻、莫问跟着走了过去,居然也被拉了进去。
郭笑雨不禁感叹:“难道只有我不是有缘人吗?”
三人来到木屋之中才看到原来这屋子里除了一个白发老人之外再无他物,但这老者双目紧闭,仿佛连呼吸都没有,真不知道刚才与他几人说话的是不是他。
莫闻走上前去,深施一礼,道:“晚辈莫闻,拜见前辈。”莫问也有样学样,郭甜甜也上前施了一礼。那老者这才睁开眼睛,在三人身上匆匆扫了一遍,便又闭上双眼。莫闻已确定屋中说话的定是这位老者,便上前说道:“晚辈是晓夕尊者坐下二弟子莫闻,这位是我师弟莫问。这一位是在下的朋友,郭甜甜。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老者也不睁眼,只低沉着声音,缓缓说道:“咸秋。”
郭甜甜心中只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莫闻却说道:“相传战国时有一位神人最善扶乩问卜之术,所卜之挂无不应验,那位神人同样称作咸秋。”
这时老者又睁开双眼,道:“我就是那个咸秋。不过姑娘,你说错了,老朽一生卜卦,却也不是每一挂都能应验。”他开口便承认自己是那个咸秋,可战国至此时已有千年,难道他已活了千年不成?
莫闻道:“晚辈曾听说先生您曾为老子连卜三挂,却无一应验,此后您也销声匿迹,再没有人知道您的消息。”
咸秋道:“并非销声匿迹,只是算到自己有场大劫,寻了个地方避祸罢了。”又说道:“刚才小友用了一个‘也’字,看来小友是在寻找另一个销声匿迹的人。老朽不才,愿为几位小友卜上一挂。”
莫闻立即说道:“能得前辈指点迷津,乃是晚辈几世修来的福气。”
咸秋道:“那就请小友写一个字,老朽来为你测上一测。”
莫闻道:“晚辈既然姓莫,那便测这个莫字吧。”
咸秋将这“莫”字写在地上,端详片刻,便说道:“莫字以草为首,实为无瓦遮头,注定你此生漂泊。中间为日,说明你有朝一日定能飞黄腾达,如日方中。最下是个大字,拆开便是一人,说明你此生注定无有所爱,孤独到老。”
这话说出来,莫闻心头已是一片寒凉。漂泊无依,孤独到老,即使真的有一天他可以如日方中那又如何呢?
若此刻为她卜卦的是其他的什么江湖术士,或许莫闻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偏偏在她面前的是传说中的咸秋。咸秋为老子卜卦之所以屡测不准全然因为老子已是人中之龙,龙中之杰,每每面对咸秋之际却又有意隐藏,故而咸秋才看其不透。
看到莫闻那一脸哀伤,咸秋却又说道:“人之命并非注定,我所测不过你此时的命,然数无常数,法无常法。每个人一生中都会遇到一个改变自己命格的人,那便是你的贵人。若你懂得珍惜机缘,或许此命可破。”
莫闻惊喜地问道:“那我何时能遇到我的贵人?还望前辈指点迷津。”
咸秋却道:“那时你的命数已变,却不是现在我所能测到的。且若我真的将你命中一切都告诉你知道,那你这一生活着还有何意义?命数在天,可也在人。切记,切记。”莫闻点了点头,道:“多谢前辈指点。”
咸秋一指郭甜甜,道:“这位小友,老朽也赠你一挂。”
郭甜甜忙道:“不,不必了。前辈能不能给我师兄算一卦?”
咸秋道:“我与他无缘,如何能算得。”
郭甜甜“哦”了一声,又道:“那我想问一问……姻缘,前辈能算吗?”
姻缘两字说得很轻,后面的话越来越轻。
咸秋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还请小友赐字。”
郭甜甜道:“我姓郭,那就测这个郭字吧。”她口中虽这么说,但究竟为何要测这个“郭”字,却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莫闻上下打量了郭甜甜一眼,道:“小友,只怕不姓郭吧。”
郭甜甜微微一愣,的确,她是严焱与马云儿的女人,算起来她该姓严。便说道:“前辈高明,晚辈的确不姓郭。那晚辈换一个字。”咸秋摆手道:“不妨,不妨。小友心中记挂此字,若是换了,只怕难应小友的心。”
便将地上的“莫”字擦掉,又将这“郭”字写在地上,端详了片刻便缕须说道:“此字笔画乃为单数,说明此事难以圆满。从形而讲,郭字分为左右两边,表明虽然此刻相依,但却注定别离。左边为‘享’,乃为高字头,但其底被子截断,代表若此‘子’若在,其便难登高出。右做逆耳,又表明此事并非没有转机。”
前面几句话直说的郭甜甜像掉进了冰窟窿里,最后一句话却又让她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前辈是说,也许我能和那人在一起,可以长久,可以登到高处?”咸秋道:“男左女右,你才是那转机的关键。但要改命格,却唯独却‘一’,得此一则万事圆满。”
郭甜甜追问道:“那这一,指的是什么啊?”
咸秋道:“此一者乃为天数。古语有云:大衍之数五十,常用四十有九。所余之一,便是天道玄机所在,此一为变,又为不变,此一为一,却又为零。如空,空无常而有常,无万物而融万物。个中玄妙此刻无法点破,待到命数运转之时,你自会明了。”
这一番话,郭甜甜真正听懂的只有最后这一句,但也还是深施一礼,道:“多谢前辈。”便退到一旁。
咸秋又看来莫问一眼,道:“这位小友是否也有要问之事?”
莫闻说道:“我这师弟心智未开,只怕没什么要问的。”
咸秋却摆了摆手,道:“我观你师弟虽难言语,但眼中却似藏着无数心事。他定有许多事要问。不如小友为令师弟选上一字,或许老朽能解开令师弟的心结。”
莫闻心中暗想:“若是咸秋真能看到过去未来,说不定真的可以使师弟恢复如常人。”便又问道:“前辈如此说,晚辈也不推辞。但不知晚辈该说个什么字?”咸秋道:“那字在你心中,又何必问我。其实测字测字,测得并不是字,而是心。那字不过是一面镜子,只为倒映本心罢了。即便是同一个字,不同人测来,所得之答案也不尽相同。”
莫闻道:“既然如此,那晚辈斗胆,请前辈再测一测这莫字。”
咸秋抹去地上的郭字,又将莫字写下,沉吟片刻便说道:“莫字草头,如一扇被封闭的大门。是说令师弟心中虽然有事却不愿为外人道也。日在正中为心府之地,状似封口,是说有人封了你师弟的心。大仍可拆做一人,说明此事与一人有关。”
莫闻问道:“不知这一人所指是谁?”
咸秋道:“既然此字为大,则说明此人定然与‘大’有关。”
“大、大……”莫闻呢喃自语,忽地说道:“大师兄!我在门中是二师姐,莫问是三师弟,在他下面还有一位小师弟。但从未听师父提起过大师兄,我也从来没见过这位大师兄的真容。难道师弟变成这样,与大师兄有关?”
咸秋道:“个中玄机,老朽也看不到。但老朽可赠令师弟一字。”
莫问道:“还请前辈赐教。”
咸秋道:“一字记之曰:梦。”
“梦?”莫闻问道:“这字又做何解?”
咸秋道:“此字无解。但得梦之日,便是令师弟心结打开之日。”
莫闻道:“前辈玄机妙法,晚辈记下了。”
咸秋又道:“若老朽没记错的话,几位小友此番前来是为了找一个人。”
莫闻道:“对,正是。”
咸秋道:“出了我这屋子再北走十里,你们就能遇到要找的人。”
莫闻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那晚辈这就告辞了。”转身却一下撞在了墙上。那里是她进来的地方,她自然以为出路也在那里。郭甜甜在旁问道:“莫姐姐,你没事吧。”莫闻揉着鼻尖说道:“我没事。”目光已转向咸秋。
咸秋则指了指身后,道:“出口在我身后。”
郭甜甜便问道:“可我师哥还在你前面呢。”
咸秋道:“你们几人先行离开,我自然会送他去见你们。”
莫闻三人便朝这老者身后走去,果然,他们刚来到墙壁之前,便又被一只看不到的手给拉了出去。而当他三人离开这房间之时,郭笑雨便被拉了进来。
“你都看到了?”咸秋抬起头问道。郭笑雨则点了点头,道:“看到了,也听到了。”
原来这屋子另有玄机,虽然郭笑雨看似一直都在屋子外面,实则他才是第一个走进这屋子的人,不过是莫闻他们看不清罢了。
咸秋道:“于古时候我辈之中出了一位高手,名叫东方朔。据说此人一日只卜三挂。老朽见贤思齐,所以给自己立下规矩,每日也只卜三挂。”
郭笑雨道:“如此说来,晚辈是没有机会了。”
咸秋又道:“但遇特别之人,则行特别之事。老朽为你破例一次也并无不可。请小友赐字吧。”郭笑雨微笑着说道:“既然前辈刚才说即使同一个字,不同的人问都会有不同的解,那晚辈也问一问这郭字,可否?”
咸秋道:“本也无不可,但这并不是你心中要问的那个字。”
郭笑雨一愣,道:“不是我心中要问的字?那道前辈知道我要问什么?”
咸秋道:“我已说过,字为映心之镜。须得你心中最深处的那个字才能看到你心中最想看到的答案。”
郭笑雨道:“如此,那晚辈想问一问,这甜字何解。”
咸秋信手一挥,地上原本的莫字便没了踪迹,换上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甜”字。咸秋指着这字说道:“甜字同郭,亦分左右,实则为分久必合之相。甜左为舌,拆为千口。千口则千味,右边为甘。所说便是指你要经历千味,方能苦尽甘来。”这答案显然是说郭笑雨虽然半生波折,但晚年却定然美满,他不禁也露出笑意。咸秋又说道:“郭字亦作城墙之解,意为守护。而甜则是最弱之一味,还望小友切之记之。”
郭笑雨被说道心头一颤,道:“前辈所言,可是指我师妹?”
不想,咸秋居然说出了一句让郭笑雨毛骨悚然的话:“莫问——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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